第8章 桃枝（1 / 2）
狹窄險峻的一線天裡，一對男女並肩而行。
男子豐神俊朗，女子仙姿玉顏，恍若一對璧人，讓這鋒銳的問劍峽都多了幾分柔光。
「你好像瘦了很多……」沉默良久，謝圖南乾巴巴地選擇了這句開場白。
「學劍很苦，你知道的，我也沒有什麼練武的基礎。」樂昭雪的語氣很平淡，自然得像是在和很久沒見的老友聊天。
他們誌趣相投，一向無話不談，確實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那你要好好打磨體魄，練好核心力量，這個比較考驗耐力…咳！」他認真地說著，卻突然頓了頓，大約是想到一向出塵脫俗的樂昭雪也要蹲馬步，這才忍俊不禁。
身旁正認真聽講的樂昭雪當然能猜到他此刻所想，瞪了一眼，他才正了正神色，恢復一本正經的模樣，繼續指教。
「劍招劍式也要反復揣摩，才能揮灑自如。昆侖基礎劍訣已經算得上是頂尖入門劍法，不必貪多，練到極致也能悟出自己的道。練到氣、劍、體一致，手隨眼動，身隨心動，劍隨法動之後，就能把靈氣融於劍氣中，發揮出劍訣的超凡威力。」
劍修雖都各有自己的術法，但入門時的基礎訓練及技巧大都類似。而且以謝圖南剛才在淩霄台上展露出來的三招劍術，已經是金丹期巔峰的實力，可以為新手師了。
兩人就這樣一者說一者回應，融洽地交談著在山道上行走，和過去的很多時候一樣。
山道很長，在重巒疊嶂之間蜿蜒曲折，但也還是慢慢走到了昆侖東南處的靜水門。
偏門不比軒轅門接引四方來客的大氣磅礴，山勢較低，門外是百步石階，此刻隱沒在風雪中。
門側一片青翠挺秀的竹林，旁有一汪幽靜流動的清潭，岸邊怪石嶙峋，藤蔓蒙絡搖綴。
光而不耀，靜水流深。
是個適合告別的地方。
「你……」謝圖南再度開口，有些扭捏，之前在軒轅門問劍昆侖的豪邁姿態盪然無存，「那個…退婚書我可當沒收到。」
「我恐怕短時間內沒有辦法把精力放在婚約上，我不想耽誤你。」樂昭雪語氣認真。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這個短時間，將會持續多久。
「我也不想依附著什麼而活下去。」她又補充。
「無論如何，昭昭，我都不會成為你的阻礙，而是後手。」謝圖南的神情不改堅定，「重火宮永遠是你的家，我會等你回來。你知道的，我一向說到做到。」
他鄭重地看著她，一字一句，落地鏗鏘。
在昆侖逐漸寒冷的夏末，謝圖南就像一輪熾熱燃燒的太陽，萬裡迢迢從江南跋涉而來，不辭仆仆風塵。
他掌著重火宮秘傳的南明離火，在融合了祝融真火後，竟讓他的發絲都開始暈出些許火紅色，更顯瀟灑不羈。
樂昭雪還是清麗出塵，昔日江南水鄉的柔婉似是沾染了昆侖山上的風雪一般，冷練了許多，也讓她的眼睛更顯明亮、清澈而堅定。
而後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也或許已經醞釀了萬裡路。
這是一個一觸即分、又格外溫暖的擁抱。
謝圖南在她手心裡留下了個東西，而後轉身，走入青山與風雪中。
攤開手掌。
是一枚玉佩，此時有清氣靈光在雕琢精致的圖紋之上流動。
也是那曾經定下青澀情意，兩人各執一尾的雙魚玉佩。
樂昭雪早在之前將其隨著退婚書送回重火宮，如今月要間空盪盪，別無長物，隻餘一柄長劍。
她在心底默默嘆了一口氣，將玉佩收進儲物匣。
也不知他這番沖動地跑來昆侖，回去要受多少責罵。重火宮這代宮主謝鵠聲子嗣眾多，一向實行養蠱的培養方式，謝圖南作為少主，從小受到的要求也格外嚴苛。
樂昭雪看著他大步流星著下山的瀟灑背影，默默想到，然後便看到那在漫天風雪裡如曜日般燦爛的青年停步回望，沖她遙遙揮手告別。
於是也抬手。
就像昔日在月見穀。
她知道他會停下腳步，他知道她還在目送。
謝圖南在雪原上行走著。
此間事了，本該是要緊趕回楚國的，但在這朔風寒雪間漫步，或許是太冷了，竟讓他開始回想起往事。
他家世顯赫，天資不凡，年少成名於天下。就像話本裡的主角，意氣風發，鮮衣怒馬，滿樓紅袖招。生活風起雲湧，又波瀾不驚，什麼都不一般，什麼都沒意思。
跟隨父親前往月見穀，也隻當是一次普通的好友拜訪。和煦春風裡，恰逢桃花開了漫山遍野，灼灼其華。
桃花林間有人嬉笑打鬧著聊天，他抬眸不經意地望去，跌進一池春水。
那是他見過的最燦爛的春天，綻開在少女的眼底。
藏住眼底的驚艷，他隻當是個尋常閨閣女子。
而後回宗、修行、隨軍出征，按部就班地做些世宗子弟該做的事，卻在戰勝回國後，在邊陲小城看到了她在義診，麵容白皙，稍顯憔悴，在屍橫遍野的血腥和硝煙裡，就像一朵桃花，開在塵埃裡。
於是驚覺，這一朵灼灼桃花，早就種在了心底，已經不著痕跡地長成了一片桃花林。
那以後他的劍，叫桃枝。
以桃枝，載桃花，再難忘春日。
他的修行向來是一條通天坦途，順理成章。
從金丹邁向元嬰，勘破人關，踏入地境的竅門是紅塵煉心，明見己身之道。
在措不及防地收到那封退婚書後，他迷茫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