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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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七伯您別走啊、從叔……」

族中資歷最老的五叔公落荒而逃,剩下的族老個個人精,即刻猜出老五必有什麼把柄被這小娃兒捏在手裡了,看情形,還不是小事。權衡過後清咳的清咳,望天的望天,不多時,都找個由頭散了。

謝知秋一個也沒留住,氣勢大弱。

再看謝瀾安有備無患的模樣,謝知秋恍悟,以這丫頭的心性,定是在推遲宴會的這幾天留了什麼後手。

那浮陵……什麼山……究竟何意,竟讓五叔聞聲色變?

謝老三心有忌憚,眼前這些府丁都聽從謝瀾安的號令,他又沒個族長依仗……不成,得先弄清這小兒在故弄什麼玄虛,不能稀裡糊塗著了她的道。

謝知秋能屈能伸,裝模作樣地看看天色,甩得大袖簌響,離去之前不忘警告謝瀾安:「你莫出府,此事未了!」

「叔父莫走啊,」謝瀾安看著那張色厲內荏的臉,語氣真誠極了,「留下來喝盞茶?」

謝瑤池不敢笑,謝策是想笑卻低頭忍住了。

待謝知秋拂袖而去,謝策輕咳了聲,板正臉色,讓五娘也回房去。

謝瑤池總算鬆了口氣,知道大堂兄有話單獨要與阿姊說,神態仍依依,黏在謝瀾安身邊看不夠她似的:「阿姊……」

謝瀾安起身幫她理了理發鬢,笑道:「好小妹,今日多謝你仗義支撐,去吧,我晚些時候找你說話。不用怕三叔,他若遷怒你,就遣雲雯來找我。」

謝瑤池眼睛水亮亮的點頭,裊娜纖身去了。

俄而風起,清幽庭院枝頭的楊槐葉沙沙翻飛。謝策背手往風口處挪了一步,注視著瀾安,忽道:「好像矮了些。」

謝瀾安一愣,失笑:「從前鞋裡墊著木托。」

隻這一句話,就讓謝策沉默下去,冷臉也扮不住了,「苦不苦?」

謝瀾安心頭微動。

還以為他會先問自己關於五叔公匆匆離去的內幕,又或者追究她女扮男裝之事。

到底是君子風度的堂兄啊。

謝瀾安無所謂地搖搖頭,她死而復生,辛苦的隻該是別人了。她揖了一揖:「越序搶了阿兄的嫡長孫,是含靈之過,隻是我尚有事未競,家主之位暫不能還給堂兄,容我之後向叔父與兄長請罪。」

「阿兄難道會和你爭麼?」謝策氣笑,隨即有幾分失落。

他總覺得瀾安恢復身份後,身上多了層淡淡的隔閡感。

從前被贊為謝家玉樹的她,是多麼隨和蘊藉的一個人,內有主張,卻又平易近人,不激不厲,如美良玉。如今換回女子身,和氣反而磨盡了,露出內裡的棱角。

像滿身的刺。

謝策壓下復雜的心情,正色道:「方才我在族老麵前之言,都是真心話,你接掌謝家一年來,將族務處理得井然有序,我自認做不到比你更好。」

他想了想,「可是那些族老不是好說話的,你過了今日這關,以後還有得磨,家族之內都如此,外議更不會少。將謝府置於爐火之上,終不是長遠之計,近期你莫如靜處內宅,不要多事,我替你頂著外麵,等父親回來再議。」

「阿兄方才還說信我。」

「可你……」

「可我畢竟是個女子,對嗎?」謝瀾安望著他的眼神過於通透,謝策一噎。

謝瀾安當然明白堂兄是一片好意,他是真心想保下她。但他生來便是理直氣壯的男兒,也難免覺得,出了事情由男人解決是天經地義的。

男人可以高姿態地說一句,「我不與女人爭先」,而女子想要與男子並肩而行,卻隻能爭,而不能退。

如此一來,又被冠上野心勃勃或閨中異類的名聲。

方才有位叔公說,謝家對男女子侄一視同仁,這或許是有形的公平,可經不起推敲的世俗人心裡,難道未曾藏著許多無形的不公?

「阿兄,」謝瀾安心平氣和說,「你若信我,便等一等吧。」

謝策覺得瀾安身上的那種高深莫測又浮出來,他不明白,抿著唇問:「你要等什麼?」

「等有人請我出山。」

·

「讓我出去!憑什麼關我?」

湘沅水榭裡彌漫著泥土翻鬆的氣味,院中但凡沾水的地方皆已填平,水榭二字,已經名不副實。阮碧羅怒視院中的守衛,不知第多少次被攔截下來。

「逆子……」身形單薄的婦人闖不出這瘡痍庭院,終於意識到,她真的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軟禁了。

幾日來西院與外界音信不通,任憑阮碧羅如何喊罵,也見不到謝瀾安的人影。可那日謝瀾安所言的字字句句,都像毒蛇的陰影盤踞在她心頭。

她啞聲喃喃:「讓他來見我,我要見他……」

然而守衛紋絲不動。茗華紅著眼,想勸夫人回屋歇一會。

「阿茗,」阮碧羅感到一絲絕望,「他到底在外麵做什麼?」

·

與謝策分別後,謝瀾安命管事的將賬簿仔細收好,回到自己院裡,卻見岑山帶領仆婢在廊下排成兩列,夾道恭候她。

「嗬,敢是不認識我了,要重新認個主不成?」謝瀾安從來不喜繁文縟節,走到為首躬身的岑山麵前,抬手扶他。

把人扶起來,才發現山伯的眼圈紅了。

「當年郎主去時,殷殷拽著老奴的手,將尚未出世的小郎主、不,是小娘子托付給老奴,這些年……」岑山抹著淚道,「怪老奴老眼昏花,不曾照料好女郎。」

他是看著謝瀾安長大的,豈能不知她這些年是怎麼刻苦過來的。

小時候讀書啟蒙,人將休,小主君練字不休,人將睡,小主君捧卷不睡。主母定下的規矩嚴苛,夏日用冷水洗臉醒神,寒冬三九天也要每日臨十張大字,可憐小主子的手都凍得打了顫,也嗬著氣舍不下筆。

那時岑山疼則疼矣,心裡想著畢竟是男孩子,小時受點苦長大了才能建功立業。

可他哪裡想得到家主竟是個姑娘家,往日種種一一浮現,如何能不心疼?

謝瀾安無奈地勸慰幾句,拾階進屋,決定給管家伯伯找些事做,省得他東想西想,「山伯,這幾日替我留意京中動靜,尤其那些大世家有何舉動,立即報我。」

岑山聽到熟悉的下令口口勿,立刻振作起來,應聲道是。

謝瀾安轉過屏風,撂下折扇扌莫向月要帶,習慣性要脫外衫。

等手指觸到一條柔軟的繡絛,才想起自己已經換了行頭。

她偏臉與銅鏡裡的人對視片刻,垂下手,轉出屏風,「還有,放出消息,說謝瀾安招納幕僚,不限家世籍貫,隻察德品才情。」

「這……」岑山著實吃了一驚,「物議沸反的關口,隻怕無人會來啊。」

「時運時運,看的不就是撿漏的魄力和本事?」謝瀾安眼神玩味,仿佛意有所指,卻未過多解釋。「還有,備份厚禮,不要金玉俗物,過幾日我去拜訪……老師。」

唯有提及恩師時,心事不形於色的謝瀾安才氣勢消減,泛出幾分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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