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直到夢境終結時（1 / 2）
2117年3月25日。
被雪白的牆壁隔斷的教室裡，幾十個小孩子的影像端坐在椅子上，大聲朗讀語文課文：
「多年以後，麵對牛頭人，永恆電力集團的總裁，將會回想起他父親讓他沖廁所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盡管是遠程教學，這些孩子卻依舊認真, 一個個月要板筆直，表情也是專注得很。
他們中，有人類，有半機械人，有輻射人，也有純純的機器人。
「好，接下來是歷史課。」
聲音溫柔的「軟體動物」出現在講台上, 史萊姆般綿軟的身體微微顫動, 發出好聽的女聲：
「首先，老師要問大家一個問題，鋼之城的歷史結束於哪一年？」
「2087年！」孩子們齊聲回答。
「回答正確，那麼在這一年發生了什麼？」老師問。
「永恆電力集團炸了！」一個長著五隻手的小女孩舉手搶答。
「答對了。」老師贊許的揮動自己觸手形狀的手臂：「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誰能總結一下？」
哢！
一個方頭方腦，鏡頭前戴著眼鏡，仿佛把書呆子三個大字寫在臉上的小機器人猛地站起來，開始用呆板的聲音背誦課本上的內容：
「幸存者離開鋼之城之後，在附近找到一座城市遺跡，重新建起家園。在城市東側，探險隊找到了一座還在運轉的核反應堆，重啟了維護用的機器人，整座城市突然開始運轉……」
「沒錯，這座城市實際上是戰前的『自動化城市』實驗體。」老師笑道：「比起從廢墟上重新搭建的『鋼之城』，這裡才是最適合我們的聚居地，它的名字就是——」
「第三新鋼之城！」機器人挺起月匈膛。
「回答正確！」老師贊許地晃動手臂：「發給你一朵小紅花, 要加油努力呀！」
「太好了！」
「真棒！你真是個小天才！」
「ua你一下！」
教室裡洋溢著快樂的氣氛，不管是老師還是孩子都非常友善，與三十年前鋼之城中的氛圍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那座曾經堪稱人類文明之恥，與「禮貌」這個詞沾不上一點邊的城市，終於被徹底丟進歷史的垃圾箱，被高度發達的第三新鋼之城取代了。
不管是居民的生活品質，還是他們的素質，都是一路水漲船高。
這座由人工智能控製的城市裡，幾乎所有的髒活累活都由自動機器人負責。物資也是非常充足，地下倉庫裡滿是儲存了幾十年依舊美味的黑科技食品，足夠讓幸存者們吃上幾百年。
盡管不知道這些食物究竟是什麼原材料製作的，居民們還是吃的很坦然，畢竟這些玩意兒就算再爛，也不會比鋼之城那些造型奇特的「輻射特色美食」更危險。
與過去的鋼之城一樣，第三新鋼之城也是環形布局。
不同的是，這次的市中心並不是隔絕於其他區域之外的「世外桃源」。市中心的廣場上佇立的也不再是永恆電力集團的紀念碑，而是四座人形雕像。
「媽媽，這個牛頭人哥哥是誰啊？排骨好好看啊！」
跟在母親身後在廣場上閒逛的章魚頭小姑娘，抬起觸須形狀的左手, 指著左邊高大威武的牛頭人雕像。
「那不是排骨，是腹肌。」
長著鯉魚形狀的腦袋, 還紮了個粉馬尾的年輕女子, 瞪著沒有眼皮的大眼珠子，嘴角流下一絲口水：「嘿嘿嘿，秦先生，十八塊腹肌，嘿嘿……」
「媽媽，別在這裡發癲！爸爸還看著呢！」章魚女孩扯了扯女子的裙擺。
「沒事，你爸已經被我消化了。」年輕的母親右手撫上自己的肚子：「他應該要到明天才會重新拉出來，這會兒聽不到的。」
「啊，那這次我要給爸爸取個新名字！」小女孩興奮的說。
「沒問題！」
母女倆其樂融融的聊著天，小女孩來到英武的牛頭惡魔雕像腳下，打量著底座上的金屬銘牌。
灰色銘牌上刻著的文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zsn·yyds·q·馬戲團·帥哥秦·時代弄潮兒·伊甸園時尚周專用男模·牛頭人惡魔王格鬥者角鬥士頂峰天花板·搏擊悍將·深淵區殺戮之神·無敵選秀機器·馬戲團創始人·金庫搶劫宗師·鋼之城裡程碑傳承人·文學鑒賞家·留名千古流芳百世的著名戰爭學家·世界文學哲學科學數學獎獲得者·混沌理論創始者提出者·千萬少女夢中情人·世界顏值的頂峰人奠基人·舊時代與新時代跨時代標杆人物·銜接世界與世界溝通交流的主導者·時尚流行音樂歌手·戰鬥全能王鋼城多麵手·不可置疑的大師·帥帥帥之無敵帥·鋼之城二十六神之秦神·殺戮判官貝恩先生。
「呃，這是他的名字嗎？」
小女孩費力的讀完銘牌上的文字，納悶地問：「這裡放不下這麼多人啊？」
「傻孩子，這說的是一個人呀。」母親笑了笑：「這些都是秦先生的稱號，他是鋼之城的救世主！」
「哦……」
懵懂的小女孩，把注意力轉移到旁邊的一座雕像上，好奇地問：「媽媽，這個男生是誰？」
「哪來的男生？這是女生呀。」母親困惑地注視著貓耳娘的塑像。
「可您不是說平坦的就是男孩子嗎？」小女孩撓了撓頭。
「男孩子也可以有月匈肌呀，女孩子也可以很平，這都不一定的。」母親搖了搖頭：「不過到這種程度，的確有點……唉……」
貓耳女孩的雕像紮著單馬尾，咧嘴露出快活的笑容。
小姑娘來到雕像
鋼之城第一偶像，林瑜。
「偶像是什麼啊？」她問媽媽。
「是個醜陋的職業，屬於是資本用來收割金錢的，粉絲會越來越魔怔。」
說到這裡，母親的表情突然猙獰起來：「跟我搶秦先生的都得死……」
「呃呃。」
眼見媽媽的心情似乎不好，小女孩蹦蹦跳跳的來到下一座雕像前。
這座雕像同樣是個女孩，目測年齡比章魚小姑娘大不了多少，外形也一樣是觸手係。
她身穿一襲長裙，裙擺下方伸出粗大的觸手，握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小臉上的表情淡漠，雖說五官很幼，卻一副看盡滄桑的老成模樣。
「觸手女神，夏夜……」小女孩念出銘牌上的文字：「媽媽，我想和她玩！」
「可她不在這裡呀。」年輕的母親搖頭。
「那她在哪兒？」
「我不到啊。」
說話間，小姑娘經過夏夜的雕像，來到最後一座雕像前。
與旁邊的三座雕像比起來，這座雕像顯得有些詭異，雖說能看出人形，但也僅此而已了。
這座雕像沒有五官和明顯的身體特征，仿佛是剛做出人樣就被搬過來了，上麵還刷著一層綠漆，不知是什麼意思。
「這是誰啊？」小女孩問。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年輕的母親說著來到雕像下方，低頭查看基
座上的銘牌，隻見上麵很簡潔的寫了兩個字：「佚名」。
「可能是什麼路人龍套吧，不重要。」
她牽起女兒的觸手：「我們去別處逛逛吧。」
二人轉身向廣場東邊走過去，人來人往的廣場上，響起一個飽經滄桑的公鴨嗓男聲：
「大家好，這裡是冷麵魔男戴先生。」
「以前的我，曾經是一位歌手。現在年紀大了唱不了歌了，但我還是找到了可以繼續發光的行業——文學創作。」
「不管你是我的老粉，還是從未聽說過我的名字，都應該聽聽本人最新創作的這篇散文。」
「我可以保證，這篇文章是世界至高的文學傑作。在這個文學素養匱乏，文化造紙低下的年代，有我這種文豪的存在，絕對是這座城市的幸運……」
聽到這裡，小女孩又有問題要問了：「媽媽，文化造紙是什麼啊？」
「可能是文化造詣吧？」母親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小女孩是三分鍾熱度，很快就不在意這件事了，抓著母親的袖子興奮的晃了起來：「是海綿體蛋糕！我要吃這個！」
「好啊閨女，我支持你，這就給你買！」
二人快步走進蛋糕店，廣場上響起老戴的朗誦聲：
「淡水，漁人，碼頭。」
「我提著魚竿，腳下是藍色的淡水，遠處是一艘我來不及登上的輪船。再遠，是我永遠也看不到的彼岸。」
從廣場上經過的一個年輕男人繃不住了：「他在說什麼屁話？」
「小學作文吧。」同伴評論道。
「感覺有初中水平。」年輕男人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眨個不停的眼睛：「管他呢，我要去買財閥女神寫真集！」
「哪個財閥女神？」
「當然是極野霧子x凡妮莎科羅德，我早就是白河豚了嘿嘿嘿！」
「我超，這倆女的現在不是快六十歲了，這你也能沖得起來？」
「你懂什麼？裡麵的內容都是她們年輕時的！再說了，風韻猶存懂不懂啊？」
「行吧，正好我也要去買一套判官肌肉寫真，走起！」
第三新鋼之城的街道上一片歡聲笑語，完全不見舊日的癲狂。
隻過了三十年，這裡的居民卻像是脫胎換骨一般，從街溜子進化成文明人。
居民們跨越了種族的隔閡，終於不是各玩各的了。
什麼當街k，搏命對決，獻祭親爹之類的野蠻行為，時至今日也早已徹底消失。
至於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怎麼回事來著？我想不起來了。」
坐在辦公室裡的白發女子，扌莫了扌莫自己開始乾癟的額頭：「唉，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
「可能是您在鋼之城遭受輻射，破壞了腦細胞。」機器人管家評論道。
「放屁，那我不是早死了？」白發女子皺起眉。
盡管年事已高，從麵部輪廓依舊可以看出舊日的美貌，身材更是在半機械改造下維持的很好，和全盛時期基本完全一致。
曾經在鋼之城人氣極高的大偵探極野霧子，現在已經轉型成企業家，早已不再是偵探了。
原因很簡單：她沒活了。
這座城市裡找不到犯罪，人人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市民。
由於找不到素材，她的《大偵探來了》節目難以為繼，很快就寄了。
極野霧子隻能被迫回家繼承家業，淪為貨真價實的「財閥女神」，掌控了整個極野家財團。
哪怕已經抵達退休年齡，她依舊在總裁的位置上忙碌。不過此刻，她比較在意的是公司以外的問題：
「你不是科羅德的管家麼，怎麼跑我這兒來了？」
「凡妮莎科羅德小姐已經不在了。」管家把戴歪了的牛仔帽扳正：「今天上午，心髒病。」
「啊？」
極野霧子愣了一下：「真的假的？」
「頂真。」管家答。
「……」
得知了與自己並稱「財閥女神」的那個女人的死訊，極野霧子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對於凡妮莎科羅德，她向來都是敬而遠之，到最後也沒答應那女人的追求，依舊保持單身。
雖說早就對那女人不勝其煩，甚至巴不得她趕緊死。但真的得知凡妮莎的死訊，還是有種莫名的失落感湧上心頭。
「她走之前……說什麼了嗎？」極野霧子慢吞吞地發問。
「我正是為了傳達她的遺言而來。」管家點頭。
「細說！」極野霧子急了。
「她說別急。」管家頓了一下，慢條斯理的繼續道：「回憶一下二零八七年發生了什麼。」
「二零八七年……」
極野霧子抬起右手撐著自己的臉頰，陷入了許久未曾體驗的偵探狀態：「三十年前……發生什麼了嗎？」
她當然還記得三十年前，鋼之城發生了一場終極決戰。但由於年事已高，記憶也產生了些許偏差。
時至今日，極野霧子試著努力回想，卻隻能想起當時城裡發生了好幾次核爆，還有自己喜歡的貝恩先生，出現在決戰的戰場上，然後……
「然後……怎麼了？」
極野霧子正回憶著，眼前突然出現了奇怪的畫麵。
在燈光晦暗的地下室裡，自己躺到軟椅上，戴上一頂白色頭盔。
「祝你好運。」一個男聲說。
「沒問題。」這是自己年輕時的聲音。
「這到底是——」
極野霧子來不及細想，腦袋裡突然一陣劇痛，像是有個炸彈在大腦中爆炸了。
她的身體失去力氣，軟趴趴的歪倒下去，摔在辦公桌旁的地板上。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仿佛聽到耳邊響起了戲謔的男聲：
「同意捐獻。」
……
「等一下，我還沒死！」
極野霧子猛地坐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蔚藍。
她用力眨了眨眼，呆呆地凝視著眼前凝固的藍天白雲圖案，以及正在閃爍的紅色大字：
您已斷開與第三新鋼之城網絡服務的連接。
極野霧子還有點懵，伸出右手想要揉眼，卻碰到了冰冷的金屬外殼。
她雙手在頭上扌莫索一番，費力地解開下頜固定的束帶，摘掉頭上戴著的頭盔。
接著出現在視線中的，是被白熾燈照亮的寬闊空間，反光的金屬牆壁和天花板，牆上沒擦乾淨的凝固血痕，以及一張許久未見的年輕麵孔。
「嗨。」
一襲黑衣的金發女郎對她揮揮手，伸出五個手指：「這是幾？」
極野霧子小聲嘟囔：「三……」
「看來精神沒什麼問題，都會開玩笑了。」凡妮莎笑了笑：「起來別太急，雖然一直都有電擊刺激，但你的肌肉還沒完全恢復。」
極野霧子沉默了。
眼前的凡妮莎科羅德，還是年輕時的模樣，皮膚緊致發量濃密，完全看不出一絲蒼老。
——時光倒流？
還處於困惑狀態的極野霧子，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