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nny Man(2 / 2)
恐懼是會傳染的。
楊總監放大的瞳孔,抽動吐出白沫的嘴角,無一不在訴說著臨死前的絕望。
蟲子已經散做泥沙,死人無法復生,兔子收斂了被稱作遺物的東西,轉而扔進了垃圾桶,這個舉動讓伊涵更加恐懼,她撐著站起來,站得離他有段距離。兔子前進一步,她就後退一步,直至撞上路燈。
他大步走上前,停在三步之外,伸出一隻手。
伊涵從月匈膛裡憋出一聲悶悶的咳嗽,忽然踉蹌著上前兩步,跌進了他的懷裡。光是害怕就已經花了她所有的力氣。
「他被吃掉了。」伊涵哽咽道。
那隻手,在半刻鍾前還被她攥在手裡,不依不饒地想找出哪怕一寸粗糙的皮膚。在慘白的路燈下,它帶著某種從黑暗處伸出的微妙試探,帶著不容她拒絕的強硬威脅,仿佛那些曖昧的流動也如泡沫一般碎掉了。
「嗯。」兔子的聲音溫柔無比。
他升不起一絲一毫的同情。人類不合時宜的狡猾總是讓他們錯過很多東西。要是楊總監沒有鬼迷心竅來伊涵樓下蹲守,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也許現在還在家裡陪著放學的女兒。
他的襯衫被抓皺了,伊涵出奇地用力,手指幾乎嵌入他的肉裡。
「那你呢,你又是什麼?」她哽咽著問道,聲音幾乎從牙關裡擠出來,舌尖嘗到了血腥味,「你——也會吃掉我嗎?」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難以回答。
吞吃這件事發生在捕獵者和被捕獵者身上,也會發生在某些成為配偶的動物之中,螳螂、蜘蛛、水蟒。也許也會發生在他和伊涵之間。
但是他回答道:「「我不會吃你。」
「它們也不是我的同類。」
他疼惜地撫扌莫著伊涵的頭發,像是在安撫幼童一般,「不用害怕。」
是啊,人類明明是這樣弱小的生物,所以在那日看到因為發病而倒下的少女時,他才會感到困惑。
對於長生種來說,短短的幾十年眨眼就過去了。而在這幾十年中,滄海桑田,房屋拔起萬丈高樓,稚童已經成為白發蒼蒼的老人,很快變成埋入土中的泥沙。
一次簡單的出行也可能要人性命。
他為了追尋出逃的因賽特匆匆趕路,卻在那時看到了還年少的伊涵。因為發病而倒在地上的少女吃力轉動臉龐,即將潰散的眼神與他對視。不知為何,他產生了奇怪的悸動。少女的唇色已經變成駭人的青紫,呼吸微弱,那雙漂亮到好像被神明贈與了萬傾星空的眼睛已經開始失去光彩。
她像是一株花。
一株應該被嬌養在他的花園裡的花,就算枯萎也淒美無比。
出於好奇,他上前觸碰了她。
「你要死了。」
回應他的隻有越發沉重的呼吸聲。
「你有什麼願望要滿足嗎?」
當然,他不一定會幫忙實現。
然而少女隻是吃力地用最後的力氣,抓住了他垂下的耳朵,在那一瞬間,她費力地笑了起來。
「我想要一隻兔子。」
她一直是很懂事的孩子。幫助園長媽媽管好下麵的弟弟妹妹,不爭不搶,隻可惜被賜予這副容貌的同時,也不幸的缺失了對人來說最為重要的健康。無數人可惜地感嘆,這麼乖巧的孩子居然有一顆不健康的心髒,然後帶著其他的孩子離去。
她是棄嬰,父母都知道她活不了了。
好在園長從來沒有放棄過她,她得以苟延殘喘到今日。
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她早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剛好能用來當喪服。隻可惜,她對人間似乎還有留戀,在最後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贈與妹妹的兔子。
妹妹剛來不久,父母已經去世了,她想要一隻能夠陪伴她睡覺的玩偶。
眼淚從逐漸消失光彩的眼眸中掉了出來。
在即將到來的十八歲,她想要一隻兔子。
兔子的手指上殘留著溫熱的淚水。
他隻是長得像人,但並不具備人類該有的器官。他更像是一株會走動的植物,隻要沐浴夜風和露水,他就能滿足所有的需求。
他好像被人類需要了。
一個剛才死掉的人類。
剛剛接觸世界的花園主單純無比。
他掏出了自己的心髒,贈與了逐漸冰涼的屍體。
那是一顆注定沒有感情的,隻充斥著掙紮與血腥的心髒,居然與少女無比相配。
祈求怪物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留下了自己的心髒和最能乾的影子,帶走了她的自由與愛情。
奇怪的是,那天起,他的月匈膛裡長出了另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