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揮不出拳頭13（1 / 2）
師傅娘子堅決不同意留下住院，卻主動提出留在城裡住一晚。說她一輩子沒有住過旅館，趁著這一次機會，想換個地方睡一回，隻是不知道沒帶結婚證，人家相信不相信，願意不願意讓他們住？
光木匠使勁閉了一會眼睛，方才將泉湧的淚水逼回肚子裡。他一時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能說什麼呢？住一次旅館花費不了幾塊錢，卻成為了婆娘以願望的方式提出來的要求，想一想，他心裡十分難過。住在大坪，比較左鄰右舍的光景，他們尚可體會到那麼一絲絲的優越感。可到了城裡一對比，原來他們仍然生活在原始社會，過著簡單、寒酸的日子——僅僅打發日子，稱不上生活二字。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天一般心情沉重，以前的日子雖然簡單，但他心裡是快樂的。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天一般感覺四肢無力，他忙上忙下，忙裡忙外，雖然苦一點累一點，但仍然有使不完的勁。
原來他自以為的快樂，不過一個自欺欺人的童話故事，在這一天，被殘酷的現實徹底打破，甚至於徹底摧毀。終於發現，他原來的自信，完全是一種安慰自己的自我欺騙。實際上，他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他講究了幾十年的麵子，保持了幾十年的麵子，以為自己活出了一個人樣，在人前有了尊嚴、威望，想不到到頭來卻看不起婆娘的病。因為看不起病，令他赤裸裸地成為了人前名副其實的一個跳梁小醜。
聽到身患絕症的婆娘提出住一回旅館的要求，光木匠心裡直想哭。他能說什麼？他能拒絕嗎？何況此時天色已晚，沒有了再回大坪的班車。
他怎麼想到回大坪的班車呢，難道有回大坪的班車，他可以將婆娘連夜帶回去嗎？
光木匠是個當家人，而且是個非常操心的當家人，他想到家裡還有豬呀雞呀，需要照管。他們不回去，它們就沒人管了！
不過，他能回去照管豬、雞，而不管自己婆娘嗎？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住旅館誰還查看結婚證。」光木匠心裡擔心婆娘看出他的心理，連忙接過婆娘的話，表明他的態度。
「不要查結婚證了？你住過？」師傅娘子看到光木匠一副霜打茄子的樣子，想與他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
「我——」光木匠一時語塞，憋得滿臉緋紅，好像他真的跟人在外麵開過房，被師傅娘子一言說中。
「臉紅什麼？是不是被我說中了？」師傅娘子強忍住心裡的哈哈大笑，故作認真地看著矮了一頭的光木匠。
說話之間，他們二人到了旅館前廳，師傅娘子的話說得很大聲，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旅館前台是一位三十多歲年紀一臉菜色卻濃妝艷抹的女人，一看就知道她因為什麼過度，而嗬欠連天，精神萎靡。
她聽到師傅娘子說的話，不免認真打量起光木匠來。認真的樣子，儼然在幫師傅娘子核對她腦海裡麵如過眼雲煙的臉譜，搜尋有沒有對上號的。她甚而忘記了招呼客人，招攬生意。她自己經常站在這樣一個公眾舞台，閱人無數，應該早就厭煩，見怪不怪。誰知她卻是一個窺視欲十分強烈的前台。
師傅娘子內心十分厭惡一個打扮得如此惡俗的女人，用一種欣賞醜角的眼光打量自己男人。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小情調，就算拿出來曬，也容不得他人參與——參與意見都不行。
「餵！」師傅娘子連忙把前台的魂，從光木匠身上喊回來。聽聲音，看表情，她完全不像一個罹患絕症的病人。她更像一位走南闖北的女強人，來到旅館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隨意、放得開。「餵，給我們開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