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2 / 2)
映著白光和紅光的醫院燈牌在夜裡格外顯眼,理智隨著平靜回歸,倪音被尷尬和窘迫充斥。
她想到明明不久前,她才被周程遠暗示不要早戀,但還沒過去幾天,周程遠就被叫到學校處理關於早戀的事情。
她還想到那個所謂的「胃疼」。
見倪音不動,周程遠催促:「不是不舒服?」
倪音沒想好怎麼解釋。
周程遠耐著脾氣,像是和不願意打針的小朋友講話一般,帶著點哄勸的意味:「一直胃疼不是小事情,就做個檢查,很快。」
「不是……」倪音盯著手指。
「嗯?」周程遠不解。
「不是胃疼。」倪音臉頰發燙,知道周程遠關心自己,她硬著頭皮,盡可能含蓄的表達,幾乎是擠出來的字句,「我、生理期,是生、理疼。」
認真來講,倪音是周程遠這二十多年人生中接觸比較親密的屈指可數的女生。
他沒有參與過其他女性的生理期,不懂衛生用品的品牌和區別,更是沒有了解過除中學生物課本教授外更多關於生理期的內容。
所以,周程遠的思緒根本不會涉及到這方麵。
向來運行流暢的大腦出現短暫空白,周程遠在盲區內緊急搜索,但一無所獲,沉默片刻,他開口:「每次都這樣?」
倪音蹭了下耳垂:「算是吧。」
周程遠:「算是?」
倪音:「以前沒有什麼感覺,這半年多每次都疼。」
和周程遠的關係,其實算比較微妙的,說熟悉,他們相處還不到一個月,說不熟悉,他們以後都要生活在一起,所以和這麼一個成年男性討論屬於女生的私密事情,倪音著實有些尷尬,耳尖泛著紅。
周程遠皺眉:「那就是不正常了?」
倪音也不是很懂:「應該吧。」
周程遠做事雷厲風行,了解後,他拉開車門:「先去掛號,看醫生怎麼說。」
醫院大廳燈火通明,白色牆壁白色地板,鋪天蓋地投映在倪音腦海中,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嗅覺,仿佛影像錯幀,倪音眼前是她上次趕到醫院時的情景,她父母滿身血漬地躺在病床上,醫生宣布搶救無效。
倪音臉頰驟白,出現短暫耳鳴。
她有些恍惚,在她身前,半步之隔的周程遠仿佛水中稻草,她慌忙跨步,試圖抓住,用力過猛,腦袋「咚」地撞到周程遠後背。
周程遠停下腳步,以為倪音被絆到,握著肩膀將她扶正,但很快,他發現倪音額頭沁出冷汗,微微發抖,整個人明顯不對勁兒。
「倪音?」
周程遠身體微傾,靠近倪音,聲音很溫柔,生怕驚擾一般。
迷茫的眼神緩緩有了焦點,倪音牽住周程遠垂在身側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不說話,表情可憐巴巴的,像是一隻被遺棄在野外的小貓崽。
女孩子的手和男人的手完全不同,很軟很小,沒有骨頭似的,掌心溫熱,握得很緊,彼此體溫在這一刻交融傳遞。
周程遠愣了下,沒有甩開。
他盡量忽略掉不自在,回握了一下。
倪音吸了吸鼻子,無助與脆弱完全袒露。
「我……我爸爸媽媽……」
「我想爸爸媽媽了。」
周程遠想起那些他們從未談及且刻意回避的話題,他調查過,他清楚大概的事情,所以他立刻明白倪音這般狀況的原因。
周程遠沉默,他無能為力,無法為倪音實現願望。
片刻,他手掌用力,以主動的掌控方的方式牽著倪音,證明他在。
他說:「我們先回家。」
折騰一晚上,到家時已經臨近十二點鍾。
周程遠沒忘記倪音身體不適,抽空搜索了和痛經相關的信息。
他沒有試圖開導剖析倪音,也沒有過多關心的話,他沖了杯紅糖水,又灌了一個熱水袋,讓倪音早些休息。
這大半年以來,倪音哭過很多次,在深夜裡,在無人處,但在人前,她表現得很堅強,全身鑲嵌著鎧甲,從不把柔軟處展現出來。
或許是不久前周程遠無條件的維護與信任。
或許是感受到周程遠真心要對她好,這種久未的照顧。
也或許是她已經很丟臉地失控過一次。
從來都是這樣,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之分,圍牆坍塌之後再難復原,軟弱的依賴情緒從四麵八方鑽出來,趁虛而入。
周程遠沒有經驗,第一次灌的熱水袋太燙,無法貼近皮膚。
第二次,他降低水溫,又在熱水袋外麵裹了層毛巾,這才遞給倪音。
疼痛一陣一陣,倪音身心疲憊,她蜷縮在床上,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睡姿,望著周程遠即將離開的身影,她忍不住:「周叔叔。」
周程遠回頭。
倪音:「我睡不著。」
周程遠是一個很細心體貼的人,注意到倪音小心翼翼的目光,他退回床邊,拉過倪音書桌前的椅子坐下,而後關掉床頭的小台燈。
房間陷入黑暗。
「睡吧,我等你睡著再走。」
許久。
倪音輕聲。
「周叔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