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不止許子昭聽到了屋裡的動靜,白尾也聽到了團長那怒不可遏的罵聲。
生來就被打上囚徒印記,隻能被迫躲藏在陰溝裡,懷揣著仇恨苟且偷生。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向權貴低頭,就是對尊嚴的踐踏。
可白尾的內心同樣錯愕。
曾經斷過胳膊割過肉,也被炮轟得皮開肉綻,被子/彈洞穿過月匈口。
它自認為意誌力足夠強大,卻不知道為什麼,對許子昭的撫扌莫毫無抵抗之力。
不是精神控製,是生存本能在渴求對方的撫慰。
仿佛這樣做,就會給它帶來天大的好處。
白尾感覺自己一定是魔障了。
它甚至幻覺暗獄強加在意識海內的封禁,都出現了微乎其微的鬆動。
隨著許子昭看書入了神,撫扌莫白尾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當那隻手停下時,後者也從盪漾癡迷的狀態中掙脫了出來。
回憶自己剛才那蠢到不行的樣子,白尾羞恥心爆炸,毛絨絨的腦袋往爪子裡一埋,隻覺得一張老臉沒法見人。
好想跑,又怕擅自離開會惹來許子昭的不悅。
幸好,許子昭很快就發現了小狐狸的尷尬,將它放回地上。
「辛苦你了,先等一下。」
他轉身拿出來一罐五顏六色的糖果:「高濃縮能量糖,可以舒緩神經疲勞。我特意問過ev,就算是食肉的你們也可以吃,專門給你留的。」
見白尾有點不明所以,許子昭解釋道:「前幾天你們老大被抓,都是你在照看那一大家子吧?眼睛裡都有紅血絲了。」
「再忙也要注意休息,照顧好自己。」
他也是有感而發。
小時候呆過的福利院因為資金緊缺,沒能招到足夠多的人手。
為了方便管理,院長就把年齡較小的孩子分配給大孩子帶,許子昭就是帶人的那一個。
他切身體會過小孩子鬧騰起來有多折磨人,後來工作了,也經常會被老板安排去帶新人,因此非常能理解白尾的不易。
罐子接在爪中,沉甸甸的,低頭時仿佛能嗅到裡麵清甜的糖果味。
白尾以前走南闖北,什麼稀罕玩意沒見過,但此時就是這麼一罐能量糖,讓它陷入了沉默。
在它發愣的時候,許子昭已經轉過了頭,將注意力重新投入書裡。
從白尾的角度看過去,年輕典獄長很隨性地坐在沙發上,單手支撐下顎,指尖撚起書頁,側頰輪廓在光照下格外深邃。
明明沒有多餘的動作,卻有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氣質。
這樣一個不可褻瀆的人物,理應把一切都不放在眼裡,卻留意到了它的疲累。
白尾抱著罐子的爪子緊了又緊,內心陷入瘋狂掙紮。
……真的如團長所說,對方隻是一個nc而已嗎?
許子昭無從得知白尾此刻的想法。
他的目光從字裡行間仔細掃過,捕捉一切可用的信息。
想要改變暗獄,不是他的一時興起,也不是在看到囚徒們遇到的不公後,心裡產生了什麼為民請願的抱負。
許子昭這樣認真,是因為一個更加緊迫的問題擺在了眼前。
——帝國會怎麼看待他這個新任的典獄長?
來到暗獄的這短短半天時間,許子昭就發現了許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在神秘人的描述中,他的定位似乎是暗獄衍生出來的人工智能,可是典獄長這麼重要的職位,帝國怎麼會放心交給一個nc來擔任?
何況暗獄裡關押的全是重刑犯,稍有差池放出去一兩個,就足夠引起全社會的恐慌。
任何一個掌權者,都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
自幼失怙,許子昭早早地挨上了生活的毒打,也在最壞的狀態時,遇到過最壞的可能性。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永遠都不可能存在於他的內心,那就是僥幸心理。
許子昭為此琢磨了很久。
他將現有的信息整合起來,反復分析,反復推想,最後得出一個相對靠譜的猜測。
——前任典獄長的消失,讓不合理成為了合理。
囚徒們現在的處境是,身體被帝國的司法機構監管,意識(也可以稱為靈魂)被困在了名為暗獄的虛擬世界。
靈魂和身體存在契合度,隨便轉移會鬧出大問題,乃至於泯滅靈魂。
所以對於帝國的執法人員來說,他們隻需要盯緊營養倉內一動不動的囚徒身體,就相當於看住了一整個人。
在這種省錢、省事且能突顯掌控力的監管模式下,不需要什麼典獄長。
不如說典獄長的存在,反而會成為一個不確定因素。
再想到帝國上層為了發展,對混血兒趕盡殺絕的殘忍手段。
兩相考慮,之前的問題就有了答案。
問:帝國會如何看待他這個新任的典獄長?
答:對統治管理百害而無一利的東西,有多遠滾多遠,滾不遠就弄死。
許子昭內心os:很好,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原地去世。
一個隱於暗處伺機而動的神秘人,就已經夠讓他頭疼的了。
如今還要加上一個絕不可能友善親和的帝國統治者,以及統治者背後的政治勢力和武裝力量。
自從第一次吃飽飯的那天起,許子昭想要改變現狀的念頭,從未像此時這樣強烈。
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是不同的。
當他接任典獄長的職位之後,維護暗獄運作的技術人員沒有第一時間聯係他,也沒有直接把他當成病毒給處理掉,說明外麵的流速比裡麵慢。
他還有轉圜的機會。
哪怕刀就架在脖子上,隨時會割破他的咽喉。
之後的時間裡,許子昭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看書。
書裡的知識絕對晦澀陌生,尤其是一些擠滿專業術語的地方,沒學過的人連準確斷句都難。
他一邊艱難理解,一邊努力地感悟精神力。
這個過程非常漫長、枯燥且看不見盡頭。
作為一個被迫穿越的人,許子昭甚至無法肯定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所謂的精神力,一切努力都可能變成無用功。
他隻是足夠沉著,又有足夠多的耐心。
牆上的時針緩慢轉向最頂端,窗外的夜色愈發深沉。
茶幾上的水也是熱了又涼,涼了又熱。
來回換水的ev盡可能放輕腳步,以免打擾到專心看書的典獄長。
某一個瞬間,許子昭終於眉梢一動,似乎真的感覺到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