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持(1 / 2)
梁夢因張了張嘴,罕見的失語。
空氣似乎都凝結住,她想說些什麼,卻被心頭無端湧起的情緒壓下。
一團亂麻,梁夢因甚至無法去細思那些如何該分門別類,又將歸屬進哪一種。
但那些情緒已經壓得她心房重重地下墜,沒有落點,惶惶不安。
短暫的空白,她的手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攀上了他的腕骨。
柔軟的指腹摩挲在內側的那道紅痕上。
一遍又一遍。
凹凸不平的疤痕拉扯回她的理智。
空白的靜謐中,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如果我說——」
卻又再次失語。
要解釋什麼呢?
那些應該要解釋的借口就聚在喉嚨間,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說她過得好還是不好?是要示弱還是劃分界限?
這個問題她在回國前就想過,但那時她沒有落下定論,現在更是一樣。
可陳時序不給她逃避的機會,清冽的嗓音沉沉落下耳畔:「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大二那年的設計比賽,咖啡加熬夜,最後把自己折騰進醫院的事情嗎?」
梁夢因攥緊手指,連帶著把他的手腕也一同捏緊。肌膚相貼處,隱隱發白的按壓痕跡,向兩端蔓延。
她的,他的。
大二那年,是她第一次報名參加設計比賽。
對於她們這種設計新手,這種比賽就相當於經驗寶寶,名次獎項不重要,過程和學習更重要。但梁夢因卻依然十足十的認真,她一向對自己熱愛的東西願意付出百分百努力。
連熬了幾個大夜,設計圖稿初見雛形,再一看時間都已經淩晨五點了。杯子裡的美式咖啡從熱放到涼,等到天蒙蒙亮,隻剩了個杯底。
她哂笑一聲,想起自己每次見陳時序麵不改色地喝下酸酸苦苦的咖啡時,還會嘲諷他幾句,年紀不大,已經在向總裁病養成——咖啡、熬夜和胃病三件套。
揉了揉太陽穴,梁夢因頭昏腦漲,受不了嘴裡咖啡酸澀的餘味,拿起杯子準備下樓倒水。
房門被打開,清晨的朝露卷著濕漉漉的涼氣撲上麵頰,梁夢因下意思扶了扶門框,勉強穩住晃動的身體。
腹部有些不適,大概是坐得太久。她也沒想到,一熬就熬了個通宵。小腿軟綿,渾身都不太舒服。腦袋中那根弦繃緊,已然拉響警報。
她拍了拍腦袋,她深吸一口氣,神智短暫清明了一刻。
晃晃悠悠的細腿在邁出第一步時,胃部尖銳的刺痛感呼突然起來地直沖上腦,疼痛帶來失神的瞬間,她像踩進了柔軟的棉花,膝蓋一彎,重心傾斜。
下一秒手指也跟著脫力,杯子砸在地板上,碎成一片。
那聲清脆的破碎聲,沒有再帶給她一點清醒。
倒地前,她唯一的理智隻來得及護住自己的臉,像遠離碎渣的方向躲。
昏迷前一秒,她腦袋裡隻閃過一個定論:陳時序似乎還沒完全養成總裁病,但她已經成功了。
咖啡、熬夜和胃病三件套,一個不落。
直到她清醒的時候,入目即是一片白。
白得肅靜的病房,旁邊隻有矜貴淡漠的男人在守著。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側眼望過去,對上她一雙含水眸,她正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明明是剛剛昏迷醒來的病人,陳時序說話卻又一點都不客氣:「急性胃炎,貧血,低血壓。」
「挺好的,如果不是我和你住在一起,我差點都要以為我們家虐待你了。」
梁夢因轉了轉眼球,打著吊針的手背溫度遠低於體溫。她蜷了蜷手指,細長的針管中立刻回了段血。
陳時序指骨屈起,原本正敲著他手裡的那份病例本,在看見回血的那刻,手指停頓了一刻,然後再慢慢落下。
「別亂動。」依然冷得沒有任何溫度。
梁夢因乖乖地「哦」了一聲,咬緊下唇。蒼白瘦削的麵孔上,一雙剔透的荔枝眼被毫無血色的肌膚襯得格外大,她本就帶了點江南美人特有的嬌弱扶柳感,因著生病更添幾分楚楚動人。
尤其是當那雙大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緊的時候,陳時序再硬的心腸也鬆動了幾分。
「說吧,又要做什麼?」
流動的淡光在她曈底閃爍,她低眸望向自己隱隱發青的手背,聲音微低,幾分委屈:「手冷。」
在她醒來之前,陳時序在她的手背下壓了一個暖水袋。暖水袋溫度跟著室溫慢慢降下去,他剛拿去充電,梁夢因就在這時悠悠轉醒。
他沒有轉頭去看那速充的暖水袋是否已經升溫,靜默了數秒,大手倏然覆上她涼涼的手腕。
唇角慢慢牽起明艷的弧度,梁夢因像隻得逞的小狐狸,眼底像有繁星在閃爍。
「手心也涼。」努了努嘴,示意他的手掌向下一點。
「別太得寸進尺。」長指環上她纖細的手腕,圈住她偏低的體溫。
清冽的嗓音,警告式的語調,到底還是放軟了些。
「不許有下次。」
這大概就算是他抓到的第二次了吧。
「所以呢?」梁夢因悶悶開口,那團堵在月匈口化不開的積雲,她撥不開,也避不掉。
她的手指還繞在男人的手腕上,手指下是冰冷的腕表,漸漸和她手掌的溫度融合。
偏白的膚質,堅硬的骨骼,一圈手指也握不過的手腕。
仿佛和當時他握著她的畫麵重疊。
「給你兩個選擇。」視線順著她光潔的額下慢慢向下滑,掠過她精巧的鼻尖,最終停在她紅潤的唇上。
二選一的題目,看似簡單,但仿佛總帶著機關漏洞等著她去踩坑。
他又轉向她空空盪盪的廚房,他不會猜也知道,冰箱裡一定是也是空的。
慢條斯理地啟唇:「要不你跟我回家……」
回家?當然不可能。
梁夢因直接回答:「那我選第二個。」
他淡淡點頭,眼尾微不可見的上挑了一下。
「嗯。」他微微轉了下手腕,冰涼的腕表向下落了落,不再緊貼著梁夢因的手腕,貪戀地汲取那點熱度,「第二個選擇是——你跟我回公寓。」
烏黑柔順的長發從肩上滑落,又被她撩到了身前。發尾在她的指尖纏繞旋轉,微亂的發絲多了幾分慵懶感,但顯然,這個詞和此時她的表情並不匹配。
沉默,木然。
他所說的公寓,是他們剛剛提車的那間公寓。
市中心的頂級豪華公寓,單單他的私人停車場,就占了一層樓。公寓內部的奢華精致程度,可見一斑。
她眼瞼微斂。
「我不要。」
低眸看著他的鞋尖,上麵被放在玄關處的紙箱蹭出一道印子。他這般衣冠整齊,西裝革履,方才進樓梯的時候都要矮身低頭,挺拔高瘦的身姿,和這間小區格格不入。
「我還有工作要做。」說到自己的工作,她似乎有了點底氣,抬頭仰視著他清冷的眉目,「我是賭上一切回國創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