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海棠花(二合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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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祖母,顧明晝眸光微黯。

直到祖母去世到下葬,顧家人都沒有通知給他知道,待他得知祖母不在了的消息,回來卻隻見到了祖母的墳墓。

沒了祖母,這裡儼然已經沒人將他當成顧家人了。

他安頓好兔子和小崽們,吹熄了燭火,打算繼續回藏書閣找找辦法。

顧明晝指尖搭在門上,倏忽察覺到一陣冷冽的氣息,就在門外。

他一瞬凝起目光,另一隻手搭在了月要間的長劍劍柄上,緩緩推開門,看清麵前人的模樣後,他麵色煞白下去,怔在原地。

「滾出來。」聲音冷極。

指尖的血剎那冷透,顧明晝強壓下心緒,不動聲色地回身將門關緊,抬眼看向麵前冷若寒潭的男人,低喚了聲,「父親。」

他的父親,顧家家主,顧牧。

七年前以家法罰他一百八十杖,險些將他骨頭打碎,在三九極寒的冷冬命人將他丟出家門,險些死在洛虞落滿大雪的街頭。

顧明晝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顧牧拄著拐杖,肅冷地盯他片刻,轉身離開,「過來。」

顧明晝知道,方才帶沈洱和孩子們回來的路上,一切已經被他全部盡收眼底。

那件外衣,顧明晝本就覺得熟悉,他早該想到父親已經出關了。

他此刻無比慶幸父親遇到的是超凶,若是超壞,必定當場便會把超壞這個半邪除掉。

父親一向如此。

不通情理,為人冷硬。

顧明晝默然地跟在顧牧身後,直到身前人忽地停下腳步,他也跟著停下,緩緩抬頭,麵前竟是顧家祠堂。

祠堂前佇立著兩棵秋海棠,那是母親生前最愛的花。

幼時的回憶如同夢魘般再次纏繞過來,顧明晝甚至有一瞬覺得無法呼吸,他微微呼出一口氣,手指已然冰冷徹骨。

「跪下。」

顧明晝閉了閉眼,緩緩跪在祠堂前。

顧牧

() 自高而下地冷冷望著他,「你與大邪生了孩子。」

「是。」

顧明晝承認下來,下一刻,顧牧手中的拐杖便帶著一陣庚風,重重砸在他的脊梁上。

顧牧的修為很高,元嬰期大圓滿,在凡人中已是極限。

顧明晝本就與那傀儡纏鬥許久,身上的傷勢很重,僅此一杖,他便硬生生吐出口血來。

被月色映得雪白的磚石上,很快遍布星星點點的血漬。

顧牧冷笑著,聲音極沉,「顧家幾百年來,從未出過你這樣無法無天,不知廉恥的畜生。」

顧明晝無動於衷地聽著,這種話,他早已聽到麻木了。

「顧家人有多少慘死在大邪手中,你捫心自問,你不清楚?」

「你明知大邪極惡,仍舊做出這等令人作嘔的混賬事,是以為離開顧家,再沒有旁人能管得了你?」

「還是你以為我現在老了,再也提不起家法收拾你?」

他一杖比一杖狠重,像是要生生將顧明晝打死在這裡。

顧明晝指尖一寸寸蜷緊,強忍喉間彌漫上來的腥甜以及肋骨斷裂的劇烈痛楚。

他沒辦法跟顧牧說清一切,顧牧固執至極,絕不會相信他,更不會相信沈洱。

在顧牧眼裡,從七年前,他便早已十惡不赦了。

無妨,隻是挨幾十杖,他受得住,就算今日後再也站不起來,至少沈洱他們……

「你們在乾什麼?」

耳邊忽然傳來沈洱的聲音,顧明晝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聽——他已經開始耳鳴了。

沈洱在和孩子們睡覺,怎麼可能會來這裡。

顧明晝沒有回頭,身前顧牧卻停下了動作。

他微微頓住片刻,忽然明白過來什麼,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看到海棠樹下麵色沉重的沈洱。

「沈洱,別過來!」顧明晝想要阻止他,可沈洱卻毫不猶豫地走了過來。

顧牧眯了眯眼,想拔出顧明晝月要間的劍,卻被顧明晝猛地攥住了手腕,動彈不得。

「父親,不行。」顧明晝幾乎是下意識地違抗了他,「沈洱他不會害人……」

「畜生!」顧牧根本不想聽到他任何一句維護沈洱的話,舉起拐杖就要再砸下來。

拐杖還未落下,就被一道邪力抑製在半空。

顧明晝錯愕地看向沈洱,除卻初見那日,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沈洱在他麵前動用了自己的邪力。

「你是他父親?」沈洱緩緩走上前來,把顧明晝從地上強硬地拽起來,看向顧牧,「哪有當爹的罵自己兒子畜生,他是畜生,那你是什麼?」

顧牧眼眸微睜,剛要開口,又被沈洱打斷,「你看不出他已經快要被你打死了麼?還是說就算打死了你也不在乎,你這樣的人也配當父親麼?」

沈洱把顧明晝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緊緊盯著顧牧,「你還不如我們大邪有情有義,你可別告訴本座你打他是因為他把本座帶了回來,本座可沒

有把他打成這樣。()」

顧牧冷笑了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蠱惑他的心智給他生兩個孩子,以此逃脫被他封印的命格,像你這樣手段齷齪的大邪,我見多了。?()_[(()」

聞言,沈洱瞪大雙眼,想也不想開口道:「你少血口噴邪,本座蠱惑他故意給他生兩個孩子,你當本座蠢嘛,分明是你兒子他對本座做了那種下流……」

顧明晝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別說了,沈洱。」

沈洱扯開他的手,生氣地說,「本座憑什麼不能說,本座偏要說。」

顧牧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氣笑幾分,「好啊,你說。」

「本座是大邪又怎麼樣,你親眼見到本座吃人了嘛?」沈洱直勾勾地瞪著他。

顧牧不以為然,「就算你出生起就沒吃過,你遲早也會吃,世上那麼多大邪,難道要我一一去查案?」

沈洱冷哼了聲,道,「那本座還說你遲早會殺人呢,像你這種人,對自己親兒子都下得去死手,又有什麼做不出來。」

顧牧沉下臉色,「少拿我跟你相提並論,我從不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

沈洱抓住機會,立刻道,「誰知道你有沒有殺過,世上那麼多人都殺過人,難道要本座一一去查案嘛?」

顧牧啞了啞嗓子,片刻,他反應過來沈洱是給自己下了個套,嗤笑了聲,「這張嘴倒是能言善辯。」

「你找不出話反駁本座才這麼說吧。」沈洱定定地看著他,「顧明晝今天剛為了一個魔族傀儡險些身受重傷把命都丟了,可是你卻隻揪著他把大邪帶回來這件事不放,要把他活活打死。怎麼,打死他之後你來解決那魔族傀儡麼,你來繼續封印大邪麼,你替本座養兩個孩子麼,還是你覺得天下蒼生死了都不可惜,偏就要把你這個兒子給殺了?」

顧牧啞口無言地看著他。

他的確不知顧明晝身受重傷,他本以為隻是打幾杖,顧明晝受些懲戒,過些日子就能好全了。

在他心底,顧明晝從未在除魔誅邪一事上失手過。

顧牧看向顧明晝,眉宇緊蹙,「為什麼不說?」

顧明晝沉默片刻,低聲道,「說與不說,你都不會停手。」

何必再說?

他們之間的父子情誼,早在七年前便斬斷得一乾一淨了。

「你也沒問他啊!」沈洱氣憤地道,「你有問過他為什麼和本座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回來麼,你沒有,你隻是覺得他一定是做錯了。他隻是想讓本座變成不吃惡念的大邪而已,他做錯了什麼?本座要是有你這種父親,反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不如一頭撞死!」

「我……」顧牧就沒見過這麼能說會道的人,一時竟連自己想說什麼都忘記了。

「你不但沒有問清事實,還把他打成重傷,這就是你的錯,」沈洱振振有詞地指責他,「如果你真是他父親,真把他當自己的兒子,還不趕快跟他道歉!」

顧牧愕然地道,「我跟他道歉?」

() 「差不多了沈洱……」顧明晝乾咳了聲,附在他耳邊小聲道。

沈洱「啪」地一聲,拍在他的唇上,堵住他的嘴,再看向顧牧,「什麼叫你跟他道歉,你做錯了為什麼不道歉,你比他多活幾十年就能不辨對錯不知悔改了麼,本座告訴你,本座四歲的小兒子都能知錯就改,你還不如一個四歲孩子嘛?」

聞言,顧牧徹底沒話說了。

太能說了,他說不過這大邪。

他沉默良久,目光在顧明晝身上看去,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最後卻隻是吐出一句,「天下從未有過大邪變好的事,你不過隻是癡心妄想,別忘記七年前發生了什麼事,難不成還想重蹈覆轍?」

聽到這話,沈洱氣得想上去踢他兩腳,被顧明晝一把按住。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顧明晝靜靜地看著他,良久,緩緩俯下身子,自地上拾取一朵被風吹落的海棠花,「就算你不理解,我也一定會做。」

母親最愛海棠花了。

她說秋日裡的海棠,是淒涼的秋景裡最美的顏色。

顧牧望著那朵海棠,陳年舊事如同潮水般湧入心頭,他閉了閉眼,低聲道,「在藏書閣找到你要的東西後,立馬滾出顧家,你是死是活,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再管,永遠別再讓我見到你。」

說罷,他轉身離開,臨走之前,卻忽然頓住腳步,回身看向沈洱,「你,跟我過來。」

顧明晝下意識擋在了沈洱麵前,「不。」

顧牧沉沉地看向他,「你以為我要殺他?你太高看我了,我如今已是黃土埋半截的人,要殺怎麼也隻有這大邪殺我的份。」

沈洱拍拍顧明晝的腦袋,大發慈悲地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一腳就能踢死他了。」

顧明晝:……

顧牧:……

「那你腳下留情。」顧明晝嘆息了聲,在他手心塞進一張應聲符,壓低聲音道,「有任何事直接叫我。」

「不用你操心。」沈洱現在覺得自己是正義公道的衛士,雄赳赳氣昂昂地便跟著顧牧走了。

顧明晝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沈洱會出來維護他,他很意外,也很高興。

隻是,父親並不是那種三言兩語便能輕易改變他看法的人。

半晌,他無奈地垂眸,看向手心的海棠花。

他將那朵海棠緩緩擱在了祠堂的青階上,聲音輕得似是能夠融化進風裡,「母親,沈洱很好,你若是還在,一定很喜歡他。」

*

沈洱跟著顧牧一路走到了一間偏僻的小房間,顧牧推開門,霎時間塵土飛揚,嗆得沈洱直咳嗽。

顧牧回頭看他,淡淡道,「我不管你是如何蠱惑的他,但你騙不得我,你就是上古大邪夙冥罷。」

每一個大邪的名號顧家人都會銘記在心,他記得的,有個叫夙冥的大邪很擅長毀人心智,曾經有一位皇帝被夙冥蠱惑,以至於最後江山傾倒,山河不復。

「對,正是本座!」沈洱自信地介紹自己,「不過本座還有一個哥哥也是夙冥,本座剛知道的。」

顧牧嘴角微抽,「誰問你了。」

不對勁。

的確不對勁。

方才他就有所察覺,這大邪和其他大邪不太一樣,可要讓他真說出哪裡不一樣,還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詞語形容。

硬要說的話……感覺有點笨。

是錯覺麼,難道他也被無形中蠱惑了?

顧牧懶得理他,走到書架前,把書依次取下,按動了書架後的暗格,很快,一陣吱吱嘎嘎的響聲過後,他自暗格內取出一枚寶珠。

沈洱踮起腳尖偷看,正好被顧牧撞個正著。

「……想看自己過來看。」

顧牧吹去寶珠上的塵土,擱進了沈洱的手心,「這是我顧家家傳之寶溯緣靈珠。」

沈洱高傲地拒絕:「本座不要你的賄賂,你必須給顧明晝道歉。」

顧牧頭疼地道,「誰說給你了,你想得倒美。」

竟然還在執著於讓他給顧明晝道歉。

天下哪有老子給兒子道歉的道理。

他咬破指尖,淡聲道,「溯緣靈珠可以讓你看到當年發生的事,你自己看過,再說讓我跟他道歉的話不遲。」

沈洱:「本座憑什麼看?」

顧牧深吸一口氣,「讓你看就看,哪來那麼多廢話?」

「不看!」

「……」

顧牧硬是被他給氣笑了,「當年顧明晝逮回來一個佯裝成乞兒的大邪,帶進家中,他也是這麼口口聲聲告訴我們,大邪可以教好,結果……」

沈洱愣愣地聽著,「結果?」

「不告訴你。」顧牧從他手中奪過那溯緣靈珠,「反正你也不想看,滾吧。」

沈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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