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1 / 2)
醫院太平間。
蒼白的日光燈照在一格格冰櫃上,反射出金屬特有的冰冷光澤。四周很靜,方行舟可以聽到自己因為疲勞而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還有身邊工作人員緊張的吞咽聲。
除此之外,就隻剩下最上麵那個冰櫃裡傳來的響動。
「咚」、「咚」、「咚」……
工作人員是新來的,已經嚇得臉色慘白。兩分鍾前,他魂飛魄散地沖出來,正好撞見準備離開的方行舟,當場軟倒在地,抱著方醫生的腿大喊「詐屍」。
兩分鍾後,他被方行舟麵無表情地拎了回來。
工作人員抖如篩糠,死死盯著最上麵的格子,必須撐著椅子才不至於摔倒,磕磕巴巴道:「你看,是……是真的,我我我沒騙你,我們要不……要不先走遠點……」
方行舟看了一眼手表,快晚上十點了。
他剛剛結束一場極為漫長的手術,隻想馬上回家,洗一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而不是待在太平間處理「鬧鬼事件」。
他把身邊快站不住的同事扶正,戴上手套,淡淡道:「明天我會跟主任反饋,讓他再給你安排一次崗前培訓。」
同事:「……什麼?」
方行舟:「人類死亡之後,腐爛會讓身體內部產生氣體,一定條件下氣體排出,使得屍體自行移動,都是正常現象。」
「可是……可是……」
工作人員說不出來。
他知道方行舟說得是對的,在看守太平間這段日子裡,他也見過各種奇怪的屍體,但今晚不知為什麼,他總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在半空中悄然盯著這裡。
磕巴之間,方行舟已經拉開了冰櫃。
滑軌發出哢嚓的聲響,他瞳孔收縮,死死盯著那個陰影空間,恐懼感攀到頂峰,冷汗唰唰地往下流,牙齒哢哢磕了幾下,然後連滾帶爬地從太平間裡沖了出去。
方行舟:「……」
他皺皺眉,沒有理會崩潰的同事,低頭去看一直響個不停的冰櫃。
裡麵是一具新鮮的男屍,在他看過來的瞬間,屍體僵直的嘴角勾起一個詭異又諂媚的弧度,似乎在朝他討好地笑。
血凝固在屍體的指尖,髒汙的衣服布料上留下極為顯眼的幾個字。
「等你回家。」
方行舟眉頭皺得更緊,捏了一下脹痛的眉心,閉眼再睜開。
——再一看,冰櫃裡的男屍一切如常,沒有離奇的笑,沒有莫名其妙的血字,仿佛剛才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隻是他的錯覺。
果然是太累了。他想。
確認完屍體的狀況,他將有些歪曲的身體擺正,然後把冰櫃重新推進去,摘掉手套,離開太平間。
守太平間的同事正抱著走廊盡頭的垃圾桶吐得一塌糊塗。
他給值班主任打了個電話,通知安排換班,然後疲憊地邁步去地下停車庫,邊走邊拿出手機來點外賣。
今天的手術從早上八點做到晚上九點,他中途隻來得及吃了兩口麵包,現在已經餓到產生了低血糖症狀,連剛才屍體都沒有影響對食物的渴望。
點了足夠雙人吃的份量,他在昏暗的停車場裡找到自己的車,伸手去拉車門。
下一秒,一個溫熱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從後麵摟住了他的月要。
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奇異香味湧進鼻腔,方行舟握緊小刀的手一頓,精神鬆懈下來,取而代之地是一股煩躁之意。
「陸見川。」他冷冷開口。
身後人磁性的聲音貼著他的耳郭,軟綿綿的,足夠讓任何人聽得身體發酥:「老婆,你怎麼現在才下班?……我等得快要凍僵了。」
方行舟掙開這個懷抱,轉過身來,看向昏暗中熟悉的昳麗臉龐。
哪怕兩人已經在一起十年,方行舟仍然覺得他的戀人不夠真實,像夢境投射到現實的一個幻影,聚集了他對美的所有幻想,可以跟剛才一樣悄然出現在他身後,也可以隨時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