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脫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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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七年的秋天來得有點晚。

前幾天下過一場大雨,肆虐多時的秋老虎這才終於退散。天氣漸漸轉冷,又一陣風拂過,有性子急的落葉掙脫了樹枝的束縛,伴隨著野果的香氣,在草叢上、灌木中遊盪。風是季節的使者,在這個時候,世間萬物都收到了它的信息,正在作出熱烈的回應。不過數日之間,漫山遍野蒼翠的綠葉顏色就越來越深,最後變成比火焰更艷麗的赭紅色,當秋風掠過山麓,一望無際的紅葉波浪般起伏,如同一片正在燃燒的火海。

這是一年中森林最美麗的季節。

這也是森林中最熱鬧的季節。小鳥嘰嘰喳喳在枝頭飛來飛去,這個時候,它們猶如最挑剔的王候,隻啄食每個最成熟果實中最肥美的部分。啄剩下的也不會浪費,鬆鼠和猴子們蹦來跳去互相爭搶,一點也不嫌棄。不堪它們的騷擾,幾顆熟透的果實從枝頭跌落,飽含汁液的果肉綻裂開來,香甜的氣息四處彌漫。如果沒有被發現,它們將很快就會腐爛變質,與落葉一道成為大地的養分。

從天而降的野果將一隻覓食的野兔嚇了一跳,它匍匐在地上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敢起身,剛從樹上掉落的野果新鮮而甘甜,是它無法拒絕的誘惑。一粒野果剛剛入口,就有一隻鐵鉗般的大手無聲無息地伸過來,一把將它緊緊抓住。

「師父,這一隻兔子看起來不錯!」說話的是一個約扌莫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揪住了野兔的脖子,喜孜孜地向同行的中年人邀功。待中年人接過野兔,少年就乖覺地退到一邊,將視線投往四周。這中年人穿一身半新不舊的道裝,他一手拎著獵物,另一隻手從懷裡扌莫出一張黃色的符紙貼到它的腦門上,隨著他的低聲吟哦,之前在少年手中掙紮不休的野兔安靜下來,它的眼神開始渙散,漸漸地喪失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野兔才蘇醒過來。迷糊了一下之後,它選定了方向,直奔官道旁邊的草叢,卻對近在嘴邊的香甜野果視而不見。也許它也知道,這些隻是意外的收獲,盡可能多地儲存能量,才是它們賴以過冬的保障。它很謹慎,盡量使自己不發出聲音卻又能快速進食--作為一隻老兔子,沒有利爪、沒有尖牙,跑得也不夠快,天敵又太多,它唯一能依賴的隻有那長長的耳朵。耳朵能幫助它及時發現危險,一旦有風吹草動,它就得馬上停下來。

這時人喊馬嘶的聲音傳過來,它鬆了一口氣:是人類,不是最凶惡的敵人--豺狼、狐狸。隻要在草叢中保持不動,人類就輕易發現不了它。等到人類一走,它就又可以繼續大快朵頤了。這個時候,它已經完全忘記了不久以前那個中年人對它做的一切,隻依靠本能來行事了。

人還沒到,遠遠地就有喝斥聲傳來:「天殺的王八,沒卵子的烏龜!別人都能走,就你不能走?下三濫的賤種,還想裝他娘的貴公子!」話音未落,耳邊就傳來馬鞭破空的聲音,接著就是一聲壓抑的痛呼。

孫海覺得自己就要死了--換句話說,還不如當天就死了。僅僅五天前,他還跟全天下最尊貴的人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就連朝廷的大人們,見到他時都要客客氣氣。五天之後,他卻被一群兵I折磨取樂。帽子早已被打落,精工裁剪的衣服早已看不出曾經的質地和顏色,鞋子早已被刀疤臉搶走,他的腳板第一天就被石頭和樹枝剌得鮮血淋漓。全身上下從酸痛到漲痛到現在的麻木,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屬於自己。馬鞭夾著風聲抽過來時,孫海覺得自己也成了一片發黃的枯葉,被勁風所帶起,然後飄落在地上。

「別打了,牛四,去看看前麵來的是什麼人!」一行人之中唯一的騎士發號施令。刀疤臉牛四沖著囚犯壓低聲音:「老子要收拾你,誰來都沒用!」他到底不敢違拗騎士,加快腳步越過眾人,看到前麵越走越近的二個人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去哪裡?」走在前麵的少年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身子一偏,似乎要奪路而逃,牛四這才看出少年雖然骨架粗大,但是走路有點一瘸一拐,手裡持著一根竹竿,握著竹竿另一端的人眼窩深陷,麵無表情,卻是個瞎子。

「回軍爺的話,我師傅是在京城鑼鼓巷算命的,人人都叫他鐵算陳……」

牛四打斷他的話:「瞎子不在銅鑼巷算命,跑到這裡來想乾什麼?「

「軍爺,我們就是前麵鹿角沖的……我師傅這次回來是因為我師娘的……那個……親爹死了……要奔那個喪……」

「嘿,瞎子也有老婆?」

「瞎子也是人,當然也有老婆。」瞎子終於開口。

少年見到師傅搭話,膽氣稍壯:「我師娘是村裡最美的!還替我師傅生了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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