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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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大雪,整個小鎮都灰蒙蒙的,提不起精神。

紀硯清一大早醒來,站窗邊半小時愣是沒看到一個人經過,她就隻能放棄出門的念頭,裹著毛毯在榻上看經典舞劇。

臨近午飯,外麵開始傳來進進出出的響動,時不時還有男人粗狂的笑聲,吵得紀硯清心情全無。她扣下手機靠了一會兒,搭著條披肩下樓吃飯。

樓下難得人滿為患,估計都是被大雪困住了。

黎婧和小丁又是點菜端菜,又是添茶倒水,忙得不可開交,但依舊精神飽滿。

黎婧一看到紀硯清就揚起笑,沖她喊道:「紀小姐,你先找地兒坐,我馬上過來!」

黎婧的聲音穿透力極強,一嗓子喊完,一樓數十道目光頓時全集中到了紀硯清身上。

紀硯清尷尬是不尷尬,畢竟這兒沒人比她更擅長被「圍觀」,但也確實扯不開她那把矜貴的嗓子,主要是臉皮太矯情,做不到在公共場合大喊大叫,於是隻微微抬手示意,沒吭聲。

紀硯清站在樓梯口掃視一圈,隻有昨天那位郭大姐的桌上還有空位。她手背上的凍瘡和口子太過觸目驚心,有人覺得影響食欲,有人單純覺得她神經瘋癲,怕離得太近遭遇無妄之災。

紀硯清拉了一下披肩,無視周圍明裡暗裡地注視,朝郭大姐那桌走。

紀硯清坐下的時候,郭大姐吃麵的動作頓了一瞬,她沒抬頭,但桌下的腳,桌沿的胳膊明顯在往回縮。

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狼狽,可似乎不打算就此打住,那是非得把這條命耗乾淨?

紀硯清皺眉。

黎婧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麻利地翻開個杯子,一邊倒水,一邊問紀硯清吃什麼。

紀硯清壓著披肩的胳膊放下來,去翻菜單。

炒雞、燉魚、醬大骨、溜肉段……

紀硯清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你們這兒就沒什麼少油少鹽,口味清淡的菜?」

黎婧抬手一指:「小雞燉蘑菇、肉沫豆腐、肉炒菜花,這些都挺清淡的。」

信黎婧還不如信這世上有鬼。

「素的有沒有?」

「尖椒乾豆腐、地三鮮,哦,還有蒜蓉雞毛菜。」

「就雞毛菜了,不要蒜。」紀硯清說。

「啊?」黎婧想說不要蒜怎麼蒜蓉,話到嘴邊瞥了眼紀硯清的穿搭和坐姿,確定她是個講究人兒,決計不能讓自己一張口就「口吐芬芳」,遂改口道:「就個雞毛菜夠不夠吃啊?」

當然不夠,她又不是修仙的,但剛那幾眼菜單看得她已經快被油飽了。

紀硯清忍著又往後看了幾眼,說:「煎鱈魚,冬瓜湯。」

黎婧刷刷記好,把小本本往口袋裡一塞:「今天人多,等的會比較久。」

紀硯清眼疼地推開菜單說:「沒事。」

「那您先坐著,我去招呼其他人了。」

「嗯。」

吃飯的長凳沒有靠背,一桌一桌之間的距離又非常有限,一不小心就會碰到背後的人,所以紀硯清坐得比平時還要端莊,婉約出塵的披肩再一裝點,就顯得她與這裡格格不入。

她能察覺到那些充滿探究的目光,可能還有天馬行空的猜測,但沒有理會,更不想妥協於當下的環境。

等了將近二十分鍾,紀硯清的菜才陸續上來。

黎婧幫她擺好,順口問正在喝麵湯的郭大姐:「姐,一碗麵夠嗎?」

郭大姐連聲點頭:「夠,夠。」

黎婧:「嗯嗯,那就好。」

郭大姐目送黎婧火急火燎地離開,拿起筷子撈湯裡的肉沫。

她對麵,紀硯清還沒有動筷子。

紀硯清很多成功的編舞都來源於對事物的觀察,她本就擅長讀物看人,偏郭大姐的窮困和感恩還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她隻要不瞎就一定能看得一清二楚——她根本沒吃飽,隻是不好意思開口再要。可能這碗麵也是別人的好心,好心一旦被索要就變了味道。

沒來由的煩躁,無名的怒火在紀硯清心裡迅速堆砌。

麵湯見底,枯瘦的女人還要把底渣裡的菜葉也撈起來吃那秒,她像是忍無可忍一樣把煎鱈魚推過去,冷聲道:「這裡動輒幾十公裡看不見一個人,你不吃飽哪兒來的力氣走過雪山?」

紀硯清的聲音猝不及防。

郭大姐聞言狠狠一抖,錯愕地抬頭看了她半晌,才確定她是在跟自己說話。

語氣很差,臉色難看。

郭大姐卻倏地紅了眼睛,嘴唇抖著,用她乾啞難聽的聲音說:「你和翟老板很像。」

紀硯清表情寡淡:「我們既不同父,也不同母。」

紀硯清無視郭大姐充滿感激的目光,淺色眼珠朝她凍裂流血的手背上一掃,遞了張紙過去。

柔軟帶香,還有淺綠色的印花。

郭大姐驚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拿過來擦血,然後戰戰兢兢地提起筷子。

一樓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吵得跟菜市場一樣,時不時還有突然從背後懟過來的胳膊肘,懟得紀硯清心情全無。

而她對麵,小小一片雪魚,郭大姐吃了十多分鍾,竟然還有一大半。

她吃得很笨拙,送進嘴裡的每一口都好像比最純正的珍珠黃金還要珍貴。

紀硯清冷臉看著,眼神不帶任何情感。

「她們對你就那麼重要?」

「什麼?」

郭大姐抬頭看向紀硯清。

紀硯清冷漠地抱著胳膊說:「花可能一輩子的時間找兩個在旁觀者看來還沒多少感情的孩子值得嗎?」

「值得。」郭大姐不假思索,「她們是我的孩子,就是搭上我這條命都值得。」

郭大姐乾啞的聲音根本說不出什麼慷慨激昂的話,紀硯清卻莫名覺得振聾發聵,她難以理解地注視著麵前邋遢狼狽的女人,嘴唇動了又動,最終隻是平靜地拿起筷子,一下下替她把掛在魚骨上的肉都剔了下來。

郭大姐手足無措:「姑娘,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病?」

紀硯清說:「沒有。」

郭大姐流著淚,欲言又止。

紀硯清沉默地剔著魚肉,很久才說:「我隻是理解不了。」

郭大姐微愣:「你還年輕,等以後有孩子了,就能體會那種母子連心的感覺。」

紀硯清笑了聲,把筷子在沒喝的茶水裡涮了涮,挑起一顆雞毛菜:「那我可能這輩子都理解不了。」

郭大姐不解。

在她開口詢問之前,紀硯清抬眸看了眼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魚說:「翟忍冬也把自己的煎雪魚讓給你過?」

郭大姐搖了搖頭:「翟老板喜歡吃紅肉。」

紀硯清問:「那你剛才為什麼說我們像?」

郭大姐用皸裂的手背抹抹眼淚,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你們都像這樣坐在我對麵過,也都想讓我吃飽過。」

小鎮今天異常的冷。

郭大姐心疼地看了會兒正在急速變涼的魚,依然選擇把筷子放下,先完成對話。

她這些年走得路一條比一條難,衣服一天比一天舊,但為人處世的修養和她對女兒的堅持一樣,始終藏在心口。

「我是淨身出戶離的婚,這些年一邊打零工一邊找女兒,口袋裡始終就那幾個零碎的子兒,隻能買得起一碗清湯寡水的麵。」

郭大姐回憶著這些年風裡來雨裡去的日子,語氣很平靜。

紀硯清「嗯」了聲,給予回應。

「我的情況翟老板知道,她明麵上沒說什麼,背地裡讓劉姐把我的麵加到別人快兩倍的量,還給我放肉放菜,一碗白麵總是滿滿當當。」

郭大姐說著,臉上流露出感激。

「我這些年走得太遠,連帶飯量也變得很大,可一隻碗最多就那麼大,再滿我也隻能吃到七八分飽。」

「翟老板是個心細的人,她隻要在店裡,就一定會坐過來和我同桌吃飯。」

「她會讓小黎多給自己拿點,什麼都不說,把一部分推到我麵前。」

郭大姐抬頭看著紀硯清,說:「就像你剛才把這盤魚推給我那樣。」

紀硯清不語,她能想象翟忍冬眼皮不抬做這件事的樣子,可能冷淡,可能在讓黎婧多給自己加菜的,被她犀利地嘲諷過「你餓死鬼投胎啊」,然後她會不客氣地回懟「嗯,投你這兒了,有想法憋著」。

她的語氣一定很欠。

眼皮再一垂,簡直絕殺。

但對郭大姐來說,她的寡言和欠也許勝過千千萬萬句言語。

翟忍冬……

紀硯清忽然覺得心煩。

桌上陷入沉默。

郭大姐見紀硯清臉色不好,猶豫著給她舀了碗冬瓜湯說:「喝點熱湯。」

紀硯清聞言回神,神色難辨地盯了會兒飄著幾點油花的湯說:「翟忍冬為什麼幫你?」

郭大姐想了想:「可能看我可憐。九月初,我一路北上找到這裡,路上就像你說的,經常幾十公裡看不到一個人,餓暈在路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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