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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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仃的昏暗無邊無際,走廊另一頭的燈壞了,細細的水流聲在夜色中顯得尤為突出。

鏽跡斑斑的水龍頭被打開了兩次,陳時予伏低月要背,大口灌著,猛烈的冷水進入胃裡,直沖四肢百骸,足以將全身上下的血都涼了個徹底。喝飽了,也被凍得早沒有知覺了,她緩和很久才得以壓下身體本能的那股勁兒,勉強好受些。

開水房裡本來有熱水,但僅限於十點前供應,不免費,得花錢買,一毛錢打一次。

先前人多的時候,陳時予沒好意思到這兒,隻能等這個點才敢偷扌莫過來。趁隻有自己在,她不止喝,還趕忙擦擦臉,冷得捱不住了,她搓了搓木僵的雙手,朝掌心裡不斷哈氣,然後憋著呼吸將其捂脖子兩邊,靠這種方式取暖。

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指節貼上皮膚的霎時,陳時予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嘴唇也隨之哆嗦。

長痛不如短痛,隨即一狠心,又全挨了上去。

深深吸口氣,整個人開始打擺子。

「嘶——」

一番磨蹭折騰,等手指能動了才算結束。

攏緊衣領擋風,出去。

外邊空無一人,原本站著的那位已經走了。

陳時予對此渾然不知,輕手輕腳折返,徑自走向這一層西側最靠邊的病房,回到窗邊的空病床上。

連續兩個晚上,她都是這麼湊合的,睡的醫院的空床。

這年的醫院管理沒後來嚴格,有條件的家庭陪護可以租床,沒錢的,舍不得花那三五塊的,等夜裡護士不查房,幾乎不來新的病人了,也可以睡空下的病床。

昨晚陳時予先睡的走廊椅子,被值班護士發現叫醒了,不讓躺外麵,沒地方去,便厚臉皮找了張沒人的床繼續留這邊。

隔壁中年大叔鼾聲如雷,與門口床上插管病患的粗重呼吸遙相應和,此起彼伏,一刻不帶停歇。

陳時予側身朝外,向下退了退,弓成一團縮進被子裡,把耳朵都堵上。

但隻是聊勝於無,沒法完全隔絕,還是能清楚聽見。

醫院的被子比較硬,反復用太多年了,已經不大暖和,隱約間還有種難以描述的怪味,有點臭,好像發黴了。

蒙在裡頭很久,近乎窒息間,陳時予探出頭換換氣兒,同時更用力地拉緊被子,快將自己裹成繭。大概病房裡聲兒太大,她毫無困意,左右睡不著。

翻翻身,身體與被子摩擦的響動窸窸窣窣。

咕。

肚裡也在翻騰。

將近兩天沒吃東西了,餓到反酸燒心了都,剛喝下的涼水作用甚微,別說頂飽了,反倒讓她更加難受。

餓過頭了還好,起碼不會有感覺了,最難熬的是正餓著的時候。

隔壁病床和這邊中間的櫃子上放著一袋子瓜果零食,裡麵有香蕉,水果成熟散發的香氣簡直要命,無孔不入地飄過來,想不去注意都難。

旁邊的塑料袋子大敞開,隻要一伸手就能扌莫到。

剝香蕉不會發出聲音,偷偷拿一根吃了,隔壁床應該也不會發現……

借由外邊瀉進來的白光,陳時予怔怔看著櫃子上的東西,放在被子裡的手收緊,不自在地捏了兩下,斟酌衡量過後,難以自控地動動,往前伸了一截。

正當要碰到吃的了,卻止住。

恰巧此時靠門那個床咳嗽,冷不丁就是重重的兩聲。

才伸出的手立馬收回,無聲無息的,像什麼都沒發生。陳時予心都慢了半拍,若無其事重新背過身去,可臉上還是發燙,耳根子也熱熱的。

無人察覺端倪,除了她,病房裡全睡著,一個都沒醒。

但沒能有決心嘗試第二次,行動一回就耗光了所有的勇氣,陳時予喉嚨不自覺上下輕輕滑動,盡量不去關注邊上。

極力想想其他的,以此轉移注意力。

可填飽肚子之外的事沒什麼可想的,發愁也是白搭。

握起拳頭壓在柔軟的肚子上,她咬咬唇,直至又沒感覺了,才敢又動了動。

病房樓下的不遠處是一條街,林立的老式筒子樓包圍了這兒,很晚了,底下時不時傳來車子的駕駛聲。

重新看向窗外,陳時予出神,思緒漸漸遊離。

她有些念家了,盡管那並非美好的歸處,可好歹有個遮風避雨的屋子,至少能落腳。

她也想回去的,隻是江北沒有直通老家的車子,上千公裡距離需要轉好多趟路,路費得三百好幾,她拿不出那麼多,身上就十塊錢,還是來這兒前羅子青為了在關乞山麵前彰顯良善,假意關心她塞的。

醫院樓下早餐店的饅頭賣一塊錢三個,她沒舍得買,也下不了心敢買。

舉目無親的城市裡,十塊錢是她用來傍身的唯一保障了,用一分少一分,不知道能堅持到哪個時候。

其實今天陳時予走過,打算回陳家收拾完行李就離開,隻是當時房子裡沒人,老爺子和關姀都不在,她錯過了老爺子回去放保溫桶的點兒,去遲了,進不去門,隻能等他們回家,直至候到天黑九點多。

這過後,她還在房子周邊的街上晃悠兩圈,期間有麵善的中年婦女搭訕,問她是哪家的,怎麼大半夜還在外頭晃悠,需不需要幫忙,以及邀請她到家裡坐坐,表示可以到他家給她父母打電話啥的,讓父母來接她。

陳時予心不在焉的,起先沒想太多,有些煩躁,不願搭理人,沒去。

中年婦女過分熱情,見她拒絕了,一把就使勁抓住她的胳膊,反常地把她往黑黢黢的巷子裡拖。

得虧陳時予腦子轉得快,一腳蹬開那女的拔腿就跑,不然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江北大城市的治安遠比鄉下要穩當,可天一晚,尤其黑燈瞎火的街角巷尾深處,還是沒表麵上看著那麼安寧繁盛。

離家在外的未成年少女就是行走的金坨子,轉手賣個幾千上萬塊不成問題,鋌而走險的凶惡之徒靠麵相是很難辨認出來的,且這些人一般都是團夥作案,明麵上隻派其中一個出來,實際其他同夥全在隱蔽的角落裡藏著,若是真被拉到他們的地盤上了,那就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在老家時,陳時予就聽過這種事,據說河邊張嬸家的閨女就是這樣不見的,被同鄉帶出去出去打工失蹤了十來年,自此就沒了消息,家裡死活找不到,好像前兩年終於打聽到了一點消息,說是人在某市的大山裡,張嬸一家還曾親自跑到那邊,可最後也未能把閨女成功帶回來。

不清楚見到還是沒見,陳時予不了解,有一次聽鄉裡的人私下傳,張嬸一度懊悔得要上吊,說不該讓女兒出去打工,女兒這輩子都毀了,再也回不了家了。

有氣無力地再次退進被子中,斂起心神。

合上雙目,陳時予一隻手曲起抱搭腦袋上,以蜷縮的姿勢摟住自身。

另一邊。

天冷遭罪,關姀同樣失眠,輾轉反側越來越精神。早先分明還非常疲憊,出去一會兒凍太厲害了,回來竟不困了。

應當是隔壁床那位大爺導致的,因疼痛而飽受折磨的呻喚斷斷續續,都半晚上了。

而且這間病房滿員,沒有多餘的空床,租的陪護床窄小,躺在上麵不僅翻身都難,也硌背,隻鋪了一層墊子的硬板子睡半天都不熱乎。

側躺久了手臂酥麻,關姀改為直愣愣平挺,發會兒呆,再轉頭望望熟睡的老太太和門外的白燈。

眼睛看得乏了,閉上再睜開,接著左手撐住身子起來,細心地幫老太太扯扯被子,嚴實掖好。

深更半夜沒事找事乾,起起躺躺數次,典型的閒出屁來了。不知哪個時候才又睡的,關姀沒看時間,隻大致記得睡過去前聽到了街上店鋪拉開卷簾門的響聲。

天際泛出魚肚白之際,街上與醫院一前一後活絡起來,護士最先進病房,挨個兒為病患做基本的檢查,隨即食堂的人推著小車進大廳吆喝:

「包子饅頭稀飯,豆漿花卷雞蛋餅,昨天訂了早餐的快來取,要買的也趕快啊!」

被護士三兩下拍醒的關姀睡眼惺忪,全憑意誌力穿好外套鞋子,頭重腳輕出去,拎一份稀飯進來,讓老太太先吃,老人家吃不下的她再一口不剩地喝精光。

到廁所旁的樓道拐角扔垃圾時,條件反射性使然,她看向開水房那兒,尋找眼熟的身影。

早上打熱水洗漱的家屬排成長隊,浩浩盪盪幾十號人端盆提壺,場麵可謂壯觀。裡頭有好幾個小孩兒,可都是大人帶著來洗漱的,並沒有單獨排著的女孩子。

不動聲色收起眸光,關姀回去,進病房了,又把精力放老太太身上,與前一天如出一轍,重復忙那些事。

照顧老人家,下樓取藥,有情況找醫生。

大部分時候都是陪著老太太解悶,找點話說,盡量多餵老人家吃點東西有助於康復。

老爺子太陽出來後到的醫院,借到錢了,一來這裡就讓先把住院押金補上,再多預存一千。

他總共借到了五千多,腆著老臉四處求人,跑了好多家東拚西湊才籌到這麼些。

親戚朋友們或多或少聽說了他們家裡的情況,沒人願意多給,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短期內不具備還債能力,借錢基本是有去無回,親朋們都是抱著收不回賬的心態施舍白給的錢,這個三五十,那個幾百,權當行善了。

不過才一晚上,老爺子身形變得佝僂了,從前他都是昂首挺月匈,十分在意儀態,隨時隨地要麵子得很,現在卻微微駝背,頭發淩亂不修邊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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