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河的另一邊（1 / 2）
杜梔造的第一個夢，是為滿梔造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隻是因為他們的名字裡麵都有一個梔子花的梔字。她從來覺得和滿梔是有緣的，因為她聽的第一個故事也是屬於滿梔的。
滿梔生於黎朝一個極其偏遠的山村，從縣城到他們家，坐牛車要翻過十幾座山，還要坐船渡過兩條河，所以十歲的滿梔，從來沒有去過縣城，也沒見過幾次爹媽。在滿梔7歲以前的記憶裡，是沒有爹媽的，她隻記得餓了上山找爺爺奶奶的路，還有去山的另一邊找小夥伴兒玩兒的路。
滿梔7歲那年，先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小團子，是爺爺出去了一趟領回來的，爺爺讓她叫滿梔姐姐，對滿梔說，這是她的妹妹，叫滿玨。她看看妹妹白白嫩嫩的小臉蛋，又低頭看看自己沾滿泥巴都能看到青筋的手，覺得新來的小妹妹真好看呀。她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去牽滿玨的手：妹妹，以後我就是姐姐了。滿玨撅了撅嘴，小聲應道：知道啦，滿梔。
說到這裡的時候，滿梔突然沒再繼續講她的小故事了，她將嘴角向上勾了勾，眼裡有濕漉漉的委屈，將頭往杜梔的肩頭一靠，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阿梔你知道嗎？滿玨她一生都沒叫過我姐姐。就算是她最崇拜我的時候，都是叫我的名字。妹妹她，從來沒有真正認可過我姐姐的身份吧？
杜梔抬手扌莫了扌莫滿梔的頭頂，沒有說話。她知道，滿梔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就這樣，以前滿梔一個人走的路，現在多了一個小尾巴。滿梔去山上撿柴，滿玨就也在後麵跟著撿。有時候一轉眼，趁滿梔不注意，她就爬上了一棵小樹，小樹承受不起她的重量，搖搖晃晃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每到這個時候，滿梔就要放下背簍，去將滿玨哄下來。然後再牽著滿玨，背著柴火回家。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滿梔10歲。因為滿梔10歲那年，滿梔有了一個弟弟，滿金。弟弟降生之後，爹媽決定不再外出務工，她見到弟弟的那天，也同時見到了她的爹媽。初次見到滿爹，他穿著一件青灰色的長衫，不是很合身，看起來有些肥大。滿爹是個很壯實的漢子，腳上的鞋因為走了太久的路，露出幾根腳趾，皸裂發黑。手上也布滿了黑褐色的老繭，臉上卻帶著憨厚的笑容。滿媽是個風韻的女人，站在滿爹身邊，像是那家的小姐似的，白白胖胖，和滿玨剛來時像極了。剛出生的滿金軟乎乎的，嘴裡吐著小奶泡，甚是可愛。
他們給滿梔和滿玨帶了漂亮的小衣服，滿梔的是一條紅色的小裙子，滿玨的是藍色。據說是縣城裡時興的樣式。滿梔第一次見那樣的裙子，裙擺上繡著大片大片的芙蓉花，看起來艷麗絕倫。她迫不及待的換上這套新襦裙，然後一步邁出房門，跑到滿玨麵前，問她好不好看。滿爹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露出滿意的笑，：我們阿梔本來就好看，穿上新裙子，就更好看了。
一家人現在住的房子，隻有3個房間，如今多了滿爹滿媽還有滿金，就不夠住了。這些年滿爹外出務工，也掙了一些錢，所以想著到一個離鎮上近一些的地方蓋房子。這樣也方便做一些小生意，養著孩子和老人，也不能坐吃山空，而且在外這些年，種地也不擅長了，爺爺奶奶漸漸年邁，也下不了田了。
晚上滿家爺爺和滿爹一起烤火，聊起了蓋新房子的事情，滿爺說，鎮上蓋房子也要花一筆不小的錢，家裡的錢可能不夠，不如就現在的房子再蓋倆間，滿爹在家種種田地，也能養活三個孩子。滿爹沉默的看著三個正在玩鬧的孩子，他是在縣城呆過的人了，他知道，繼續留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他的孩子也會像他一樣，碌碌無為卻又辛辛苦苦的過一生。他咬咬牙對滿爺說：爹，錢的時候您別操心了。我來想辦法，我之前上工的時候和管家關係不錯，我去找他借一些吧。
第二天滿爹就帶著乾糧去了縣城，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些銀錢，詭異的是，他這一次破天荒的隻給滿梔帶了禮物，先是拿出了一隻簪子，隻見那簪子通體碧綠，簪身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采鳳，簪頭一朵梔子花悄然綻放，還吊著一些流蘇，風一吹，流蘇輕輕飄盪。後又拿出一條粉紅色的裙子，在午後的陽光下，好像又千萬顆鑽石、瑪瑙、珍珠綴在裙上，一襲淺粉色玉綾罩紗，隨風起舞。
滿爹拉過滿梔的手：滿梔呀，明天爹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呀？滿梔當即開心的點頭。滿爹又說：要穿上新裙子，戴上新發簪哦。滿梔又點點頭。
房間裡，滿玨看著姐姐拿回來的漂亮衣裳，咬著下嘴唇，掉眼淚。她想爹媽是不是不愛她了，為什麼隻給滿梔帶漂亮的衣裳卻沒有她的，以前滿梔有的，她都會有的。滿梔回屋的時候就見滿玨低著頭，小肩膀一聳一聳的，耳邊也傳來低低的啜泣聲。她急忙過去查看，差點兒被門檻絆了一跤。」妹妹，你怎麼了？」
滿玨慢慢抬起頭，一張黑漆漆的小花臉此刻隻有眼睛下麵有兩條清晰的白道，眼睛和小兔子似的紅通通的。：滿梔，為什麼爹爹隻給你買了衣服，卻沒給我買。是不是爹爹不愛我了？
滿梔不知道為什麼爹爹沒給弟弟妹妹帶禮物，但滿梔知道肯定不是因為爹爹更愛自己。：妹妹乖，別哭了。你喜歡哪個，我送給你吧。
說著將衣裳和簪子都推了過去。滿玨終於破涕為笑，一把拿過了簪子，抬手插在了她頭頂的小籠包上：我喜歡這個，衣服留給你吧。
滿梔寵溺的看著妹妹：好好好，隻要你喜歡，姐姐都會找來送你的。她抬手扌莫了扌莫妹妹的頭，她想，其實衣服也好，簪子也好，明明都是妹妹穿戴更好看的。比起妹妹的白白嫩嫩，滿梔又黑又瘦小。
第2天，天還沒亮，滿梔就被滿媽叫了起來，將昨日的新衣服整整齊齊的穿戴在身上，滿媽準備去拿滿玨手裡的簪子的時候，滿梔阻止了。：母親，這個我昨晚答應送給妹妹了。滿媽抬頭看了看滿爹，滿爹想了想就點頭了。所以滿媽就給滿梔另外選了條粉色紗巾，在滿梔的小啾啾上鬆鬆的打了個蝴蝶結。奶奶走出來，手裡拿著滿梔最愛吃的雞蛋。爺爺也將滿爹和滿梔送到了村頭，看著滿爹和滿梔往山的那邊走去，直到再也看不見父女倆的背影才動身去田地裡。
滿梔感到很奇怪，為什麼今天大家都沒怎麼說話呢？滿梔抬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他的鬢角隱隱有了些銀絲，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許波光粼粼。周圍的山路算不得多崎嶇，有不知名的小鳥在嘰嘰喳喳的叫著。這是滿梔第一次去縣城，也是第一次單獨和滿爹相處。她對滿爹還不是很熟悉，不知道應該怎麼和這個有點兒陌生的長輩相處。好幾次她都想和滿爹搭話，她其實還有蠻多話想和滿爹說的。張了張嘴，她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不久，他們走到了一處河邊，這是她和滿玨到過的最遠的地方了，她從來沒有走出過這條河，不知道河的對麵到底有些什麼東西。她突然又想起昨天晚上滿玨眼睛紅彤彤的問她，爹爹是不是不愛她了。於是她鼓足勇氣問滿爹：父親，為什麼這次隻帶了我的禮物，去縣城玩兒也不帶弟弟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