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赴會壺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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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廟的晨鍾梆梆敲響,天氣依舊暗沉沉的,千樹萬樹將偌大的臨光殿籠罩在層層陰影中。

臨光殿遍植奇樹,庭閾中有一塊巨大的青石,殿主人常躺在青石上,傾聽鬆寒堂傳來的樂音,這裡是常山宮唯一充滿樂聲又無國事紛擾的地方。此處更是偏離崇陽殿,樊貴嬪認為導致前朝覆滅的原因在於伶人歌伎的獻媚,因此在貴嬪的居所和必經之路全無歌樂演奏。

樊貴嬪重權欲,元靈均卻更重行樂。權勢角逐是政治家的丘壑,也是他們的生死墓,醉生夢死是元靈均的月匈中格局,也是蒙蔽野心家的必備技巧。

元靈均初來封國時,常和巴陵的裘馬少年混在一處,遊戲市坊,鬥雞走馬,後來年紀稍長,不再局限巴陵一地,到了更為寬廣的天地,縱歌天涯,結交俠士,過的是綺筵玉食、美人偎膝的愜意人生。至今為止,能與她相較一二的恐怕也沒有幾人。

沉酣之際,王師甄傳庭那花白的腦袋、橫眉怒目的臉在眼前逐漸放大,緊接著,一記竹板狠狠敲在元靈均前額,火辣的痛感硬生生將美夢化作一場噩夢。

元靈均猛地睜開了眼睛,扌莫了扌莫冰涼的額頭。果真又是噩夢,還好隻是噩夢。

內侍匆匆趕來稟告:「主君,王師府的家僮入宮了。」

聞言,元靈均驚坐起來,一腳蹬開被子,「怎麼又是王師府,我還準備去陸府玩六博呢……今天是什麼時候?王師要檢查功課了嗎?我最近都沒怎麼看書,怎麼沒人提醒?」元靈均慌裡慌張地爬起來穿著妝扮,又冷靜地問鯤嬌,「有沒有說是什麼重要的事?」

鯤嬌跪在腳邊整理裙角,「主君又忘了,今日是主君與王師約定好的日子,要上壺山去的。」

「我何時答應過的,怎麼一點都想不起。」元靈均不敢置信。昨夜的雨一直未停,元靈均望一眼窗外,更加堅定地搖頭,「不去不去,我不記得了。」

春雨潤如酥。

一幅巨大的南朝青山圖徐徐展開,畫麵上,江山蜿蜒,林木蔥鬱,灰茫茫的山腳下,一頭滑稽的毛驢馱著老者悠然漫步。

這位老人褒衣大袖,頭頂華發,束著高冠,兩鬢青中帶灰,頜下留須一縷,正是以剛正不阿聞名於世的諫諍名臣甄傳庭,元祐帝欽點為常山王王師的甄傳庭,也是打起君王手板絕不留情麵的甄傳庭。

甄傳庭瞥一眼被強行帶出的元靈均,舉袖遙遙指向其中一座峰巒,「看前方,好多的山石,肯定路滑陡峭。」

春山正細雨,徒步上壺山,何嘗不是噩夢在延續。一頭驢,兩匹馬,君臣三人,沿著春意盎然的小道悠悠前行。

元靈均眯著眼,挽韁緩行,懶散地打了好幾個哈欠,跟在身後不遠的九萬手按黑劍,身硬如石,時刻繃緊著一張黑麵。

「王師,還有多久才到啊?」朝食草草用過,又匆忙趕到王師府,此時的元靈均沒有半點力氣。

毛毛小雨雖打不濕衣裳,潮濕的滋味還是難以忍受。

甄傳庭視若無睹,顧自朝前走著。

幾人在一條幽窄的山徑口下馬下驢。看樣子他們到了目的地。

「臣來背主君上去。」九萬蹲在元靈均麵前,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這是一條彎彎扭扭的石頭小徑,車馬無法通過,隻能靠步行。元靈均正要趴上去,及時收住,仰麵望山頂,果斷地搖頭拒絕了。這些年,她算是徹底扌莫透了甄傳庭的脾性,如果接受九萬的提議豈不正中甄傳庭下懷,以後甄傳庭便會拿這樁事大做文章,屆時煩也會被煩死的。

「別管她,讓她自己上來。」

轉眼間,甄傳庭走出老遠,手裡的藜杖在石頭上用力敲了敲,哼道:「十四稚子不如我這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說出去怕要貽笑大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快點跟上來,山中迷了路,覓食的大蟲出來可就不妙了。」

元靈均揮揮拳頭,以示不滿,九萬庇護左右,區區大花貓如何近得了身。元靈均大步向前,姿態儼然是登頂賞景的遊子詩人,時不時看看早生的春花,再或是折一條剛抽芽的嫩枝把玩。然而,世間哪有她這樣一臉怨相的踏春詩人,隻到了半山月要就累得吭哧吭哧,滿頭是汗。

「真是累啊。」她內心咆哮。雖雲遊四海,天地為家,她也是養尊處優的晉室女,出行有車馬代步,何曾自己走過這麼遠的山路。

不大一會兒,腳也酸痛起來,元靈均痛嚎一聲,「王師,你老人家該不是要借此累死寡人,好讓一代昏君名正言順地駕薨吧。」

「休要胡言亂語。」甄傳庭在大石塊上坐下來,微微敞開衣襟,取一方汗巾一邊擦拭,一邊看向山下的人,催促道:「快點,再快點。」

元靈均已直不起月要。

「年紀輕輕就走不動路了,想來老了更沒用。就知道吃喝玩樂,不懂節製,不思悔改,百姓罵你恨你辱你,合該如此。」

「我知道錯了,王師口下留情。」元靈均一口怒氣憋在心頭,暗暗紮甄傳庭的小人。

世間有比她更憋屈的女主嗎?常山宮不能得罪樊薑,臨安城和皇帝父親唱反調要挨屁股,在宮外還不能頂撞動不動就打她手板的甄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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