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聖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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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珩聽得雲裡霧裡,但他本就信任薑離,也無需聽懂,「我相信姑娘,請姑娘按你的意願醫治父親。」

薑離繼續道:「通穀、曲骨——」

「承靈、當陽——」

又下四針,薑離終於停手。

她仔細觀察寧遠侯的麵色與氣息,不時調整銀針深淺,孟珩和侯府下人們滿含期待地注視著寧遠侯,但如此過了一刻鍾,寧遠侯仍無醒來的跡象。

仆從們麵色越來越焦灼,姚氏輕聲道:「尋常針灸,不是不超過一刻鍾嗎?」

薛沁掩唇道:「難道已經無救了?」

孟珩到底不懂,掌心生出一片冷汗,看看父親,再看看薑離,如此來回,偏生薑離頭也不抬,隻專注地擺弄銀針。

薛琦麵黑如鍋底……

薛氏找回神醫大小姐本是喜事,可倘若大小姐回來第三日就治死了寧遠侯,那薛氏便是天大的笑話,但如今針都下了,還能如何?

姚氏也長籲短嘆,寧遠侯若死在薛府,那她們可就大禍臨頭了!

侯府老管家忍不住道:「世子,這——」

孟珩撐著不問,心卻如油煎。

他細細打量薑離,想從她如畫的眉眼看出幾分端倪,可半晌,隻將她那雙極清亮靈動的桃花眸印在眼底,薑離緊著銀針,額際也漫出一層薄汗,再加上她雙頰過分瘦削蒼白,倒令人懷疑她也身體抱恙。

但纖秀如她,一雙素手又穩又準,決定救人後,又是那般堅韌不移,此刻即便一言未發,也格外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孟珩心境奇異地平和了幾分。

也就在此時,一道低不可聞的「嗬嗬」聲在堂中響起,眾人一愣,待看向羅漢榻,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瞳。

隻見寧遠侯指尖微顫著,已睜開了眸子!

孟珩喜道:「父親醒了!」

侯府老管家也上前來,「醒了醒了,侯爺真的醒了!」

他喜極而泣,對著薑離跪了下來,「大小姐真把侯爺救回來了,此等大恩大德,小人們沒齒難忘——」

他一跪,其他仆從也烏壓壓跪倒。

薛琦見狀微鬆了一口氣,姚氏和薛沁則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小錦上前來為薑離擦汗,她看一眼跪地眾人,開始一處處收針,「你們起來吧,侯爺性命之憂已解,但近來幾日,萬不可大喜大怒,用藥按我的方子,小錦——」

小錦應是,取過紙筆等薑離吩咐。

薑離道:「獨活、麻黃二錢,芎、防風、當歸、葛根、生薑、桂心各一錢,茯苓、附子、甘草、細辛各一錢半,將藥材切碎,三碗熬一碗,若明日你父親月匈中虛乏,口不能言,再加大棗十二枚,若他進食後有乾嘔之狀,再加附子一錢。」

小錦細細寫好,檢查一遍後遞給孟珩,孟珩仔細看過,麵上感激愈盛,「薛姑娘,此等救命之恩,實在是無以為報,診金——」

薑離收針入囊,「死脈不收診金,你且將人抬回去速速用藥吧。」

孟珩不解,「這怎麼行?」

薑離幽然道:「這是我的規矩。」

孟珩猶豫片刻,容色一定,「好,我守姑娘的規矩,但來日我自會報恩!那我便先告辭歸家了。」

他拱手做拜,又吩咐下人抬父親,離開時,並未理會薛琦幾人。

薛琦輕嘶一聲,麵上有些掛不住,待人走完,又對薑離露出幾分尷尬之笑,「為父竟是低估阿泠的醫術了,有你這般女兒,實在是薛氏之福。」

薑離倒不介懷,給個台階道:「父親隻這兩日看我行醫,自然不知我醫術深淺,往後信我便是,我輕易不做無把握之事。」

眼前之人碧裙烏發,清艷絕俗,但分明也就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薛琦活了大半輩子,浸淫官場多年,卻有些看不透她,他笑道:「不愧是江湖上長大的孩子,多了歷練,心性自不尋常,沁兒,你可要好好學學你姐姐。」

薛沁見薑離又建一功本就不快,再一聽薛琦所言,隻覺惡氣憋在心口,差點眼前一黑,卻也隻能咬牙道,「是,女兒知道了……」

外頭天色已晚,薛琦有意找補,「好孩子,你存濟世行醫之心乃是大功德,對你對薛氏都好,父親自也樂見,今日天色晚了,快早些回去歇下。」

薑離應好,與薛琦一同出了臨風閣。

薛氏祖上尊榮極盛,府邸所在的平康坊與皇城咫尺相望,離東市也不過兩炷香腳程,風雪未歇,氣象森宏的亭台樓榭一片銀裝素裹。

她住在東北方向的盈月樓,要回去還要和幾人同行一段,然而剛走到前院,府門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大喊——

「老爺,不好了!」

眾人一驚,抬眼看去,便見一個年輕小廝連滾帶爬地跑進了院子。

「老爺!公子出事了——」

薛琦認出了來人,「知硯?!你不是和湛兒回書院了嗎?」

知硯是薛湛的貼身小廝,薛湛昨日一早離家,主仆二人隻需半日便可返回白鷺山書院,眼下才過了一天,知硯卻怎地跑回來了?

如此風雪寒天,知硯滿頭大汗,神色驚恐,幾步跪倒在中庭,「老爺,姨娘,公子沒回書院,他、他惹上人命官司了……」

眾人仿佛聽到了晴天霹靂。

薑離心弦也隨之一緊。

知硯哭腔道:「公子去了登仙極樂樓,可半個時辰前,去看幻術的段家三公子死在了樓裡,小人去找公子時,便見衙門將公子和其他幾位同行的都拿住了,說、說許是我們公子殺了人!老爺,您快去救救公子啊!」

薛琦問:「段三公子,你是說段嚴?!」

姚氏大駭,「老爺,段三公子雖是國公府二房所出,但……」

段國公府亦是長安五大世家之列,當年段氏大小姐嫁與肅王李昀為妃,因肅王與太子李霂不睦,段氏與薛氏也早有嫌隙,薛琦冷聲道:「這個時候已無需論這些了,不管死的是誰,我都不信湛兒會殺人!」

他麵上說的斬釘截鐵,背脊卻已冷汗淋漓,薛湛是薛家的指望,若薛湛惹了命案,他自毀了前程不說,自己這監察百官、禦前直諫的禦史中丞之位也難保,屆時太子妃也必受牽連……

薛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要吩咐備車馬,又聽見府門外響起一陣吵嚷聲,下一刻,七八個烏衣武衛沖了進來。

知硯驚道:「老爺,是段家武衛。」

薛琦也認了出來,他隻當段氏是為段嚴之死闖府拿人,當下大怒,「你們好大的膽子,如今一切還無定論,你們竟敢——」

「事從緊急,還望薛大人恕罪。」

薛琦話未說完,領頭之人敷衍地打斷了他,他目光凶狠地掃視一圈,忽而定定看向了薑離,確認一瞬後,他快步上前。

薛琦嚇得往後退,薛氏護衛也忙上前攔人,可毫無預兆的,那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求姑娘救我們公子性命!」

薛琦幾人一愕,小錦上前半步道:「我們姑娘沒有半夜出診的規矩,並且你們公子不是已經——」

薑離抬手製止她,「我去。」

小錦不明所以,低聲道:「姑娘,可知硯不是說人已經死了……」

薑離自聽見「登仙極樂樓」幾字,神色便莫測起來,她狹著秀眸,「若還有一線生機,我便救人,若人真死透了……」

她幽幽道:「我還能幫忙驗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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