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平羌(1 / 2)
第七十三章 平羌
陸明時連夜與李正劾擬定了作戰計劃。
他派心腹四處散播謠言, 說他陸明時就是當年被朝廷冤死的昭毅將軍陸諫的兒子,如今他回來復仇,要打下戎羌一片城池後自立為王, 叛出朝廷。
這一傳言同時激怒了大周朝廷和遠在花虞城忙著爭奪王位的兩位戎羌王子。
李正劾在監軍麵前痛罵陸明時八輩祖宗,監軍要他即刻揮師北上,討伐這一叛國賊。與此同時, 花虞城兩位鬥得熱火朝天的兄弟也暫時息戰,胡達爾整頓軍隊, 要率兵來戰趁人之危的陸明時。
兩方軍隊算著時間,在扶桑城外相遇了。
以城門緊閉的扶桑城為界,一方是威風凜凜的大周將士, 一方是虎視眈眈的戎羌騎兵, 雙方語言不通,隻認得對麵是敵人。
李正劾不管三七二十一, 舉刀呼喝一聲, 率兵沖過去, 十萬騎兵相撞,二十萬步兵在後, 隻殺得扶桑城外黃沙漫卷, 喊聲震天, 霎那血流成河。
隨軍監軍在中軍戰車上急得滿頭大汗, 說好是來討伐陸明時,怎麼和戎羌人打成了一團?
自臨京出發之前,皇上明明叮囑過,要以剿平陸氏餘孽為重, 不可擅自與戎羌人生戰事。這李正劾當時答應得痛快, 怎麼一見了戎羌人就跟紅眼公雞似的沖了過去?
監軍又驚又怕, 見天子劍鎮不住李正劾,便要強行鳴金收兵,誰料他剛一拾起敲鑼的鑼錘,隻見寒光一閃,一柄銀背長劍淩空劈來,將他要敲收兵鑼的手齊腕砍斷。
監軍的手飛下車去,瞬間被馬蹄踩成了肉泥,他疼得直打滾,驚恐地看著手握長劍的李平羌。
「終於不用再受你的畜生氣了。」李平羌冷聲嗤笑,收起沾血的劍,一腳將監軍踹下戰車。
那拳頭落下來,沒砸在沈元思身上,被一條破空飛來的鞭子卷住摔了出去。隻聽啪啪幾聲,那幾個士兵皆被甩倒在地,捂著臉哎呦哎呦地痛呼。
她收了鞭子,上前詢問那兩個戎羌女人的情況,奈何語言不通,那兩個女人攏好衣服,一邊嘰裡呱啦地說話一邊給她磕頭。
她穿著一件改良過的半袖襴裙,剛沐過發,長發半濕不乾地披在肩上,冷然地掃視著這些鬧事的士兵。
「怎麼回事,你說。」
接下來幾天,沈元思一邊忙著約束士兵,一邊與李正劾商量攻占周遭聚落的作戰計劃。他一天往李正劾的住處跑四五趟,剛過門的新媳婦都沒有他殷勤。
這麼多人,沈元思心裡有些慌。
有將士不服氣,說戎羌女人,就算睡了又如何,戎羌蠻子劫掠大周時可從未對大周百姓心慈手軟。
沈元思一動不動地盯著她,隻覺得心髒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哪裡還說得出一句話。
他看到了李平羌殺朝廷監軍這一幕,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混跡於李正劾的部下中,到處打聽他們軍中的白袍小將,被問的人皆茫然搖頭,沒聽說過軍中有這號人。
「輕則杖五十,重則杖一百,若鬧出人命,當梟首示眾。」
李平羌聽見戎羌語就煩,眉頭深蹙。
她手腕極硬,又是李正劾的女兒,皇上親封的總兵大人,沒人敢再忤逆她,灰溜溜地按照她說得去做。
這一戰直打到天昏地暗,日落平沙,漫天殘陽如血,遍地血如殘陽。
李平羌聞言一鞭子甩過去,冷聲道:「你要做蠻子,就滾去投奔戎羌,我大周將士不收人渣。」
這些士兵都是李正劾帶來的高等騎兵,今日剛打了勝仗,意氣驕矜,又借酒逞事,哪裡肯咽這口氣,也不問身份,便將沈元思團團圍住,揚言要將他活活打死。
完了,他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她的胳膊很細,力道卻極穩,沈元思剛平靜些許的心髒又開始乒乒乓乓亂跳一通。
他循聲趕過去,隻見幾個醉醺醺的士兵正壓著兩個戎羌婦女撕扯,沈元思心中火起,上前一人一腳,將那幾個士兵踹飛了數米。
沈元思上前給她解釋,見李平羌那雙清泠泠的眼睛打量他,頗有些拘謹地扌莫了扌莫鼻子,「入城將士不得劫掠驚擾戎羌百姓,這是扶桑城軍紀,入城時我已派人告知過貴軍。」
沈元思遵從陸明時的指示,外麵殺得天翻地覆也絕不出戰。如今他正躲在牆垛後麵,手握琉璃鏡觀察戰況。
那小將輕盈靈活,繞得多索花了眼,他憑空一陣亂砍,被尋了破綻,一腿掃下馬去。沈元思下意識往外探身,還沒瞧清楚,隻見寒光一閃,那小將已拎著多索的頭丟出陣外。
李正劾本來還想在監軍麵前裝一裝忠臣,誰料一個沒看住,竟然被他家小祖宗給砍了。眼下他不反也得反,隻好唉聲嘆氣地跟著沈元思進城去。
李平羌點點頭,命令道:「將這幾個混賬東西拖下去,每人杖責一百,再各扣軍餉五兩,給這兩個婦人賠罪,將她們送出軍營。」
沈元思抬頭望去,見一女子手握軟鞭,踱步而來。
沈元思正納罕,暗忖是不是自己當時神迷眼花出了錯覺,忽聽幾聲女子的淒厲叫喊,神色陡然一凜。
他看見那年輕小將殺了監軍後,點了兩千精銳去包抄戎羌人的左翼。
「陸子夙果然有本事,連來討伐他的朝廷軍都能下降頭。」
「她們說家住在後巷,是出門擠牛奶的時候被擄進軍營的,求你放了她們。」
李平羌轉身要走,沈元思忙跟上。
沈元思正替自家小將提心吊膽,卻見她下月要躲過多索的彎刀,拔出月要間長劍躍馬而起,淩空劈下,與多索在馬上連對十幾回合,砍得多索應對不迭,連連後退。
眾人見到她後都噤了聲,她蹙眉掃了一眼正瑟瑟發抖的兩個戎羌女人,目光又落在了沈元思身上。
大周騎兵歡呼而起,迅速將戎羌左翼沖得一片潰散。
「我……那個——」沈元思的眼睛黏在了她身上,不妨腳下一塊石頭,被絆了個趔趄,幸而李平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李平羌輕嗤,「原來是個傻的。」
戎羌主帥是大王子胡達爾,統領左翼的是他的副將多索,也是戎羌赫赫有名的騎兵將領。那多索生得高大威猛,李平羌馭馬沖到他麵前,像一條細白狼對上一頭棕熊。
沈元思對李正劾十分客氣,讓人收拾出許多空閒營房給他的兵住,又派了軍中大夫,送去許多酒肉糧食犒勞賞賜。
「你跟著我做什麼?」李平羌斜了他一眼。
胡達爾被李正劾與李平羌左右包抄,漸漸支撐不住,不得已鳴金撤退,收攏參與部隊往花虞城的方向撤去。
李平羌問:「若是違反軍紀,該當如何?」
沈元思命人開城門,殺牛宰羊,迎接王師入城。
與此同時,陸明時率領兩萬親信騎兵,繞過天鹿城與扶桑城一線,一路取到大漠,日行六百裡,晝夜奔襲,悄然靠近戎羌王都花虞城。
老忠義王已死,世子呼格爾與其兄長胡達爾正在奪位,這些日子的花虞城風聲鶴唳,遠沒有老忠義王統治時那樣生機勃勃。
兩位王子達成妥協,世子駐守在花虞城處理政務,胡達爾去收復城池,為了防止呼格爾趁機自立為忠義王,胡達爾帶走了花虞城附近八成的騎兵駐軍。
他們兩兄弟不願見到鷸蚌相爭時令漁翁得利,也不願另一方趁機壯大自己的勢力,所以妥協的同時不忘互相使絆子,這才令陸明時能利用他們之間的漏洞,率領騎兵穿過北漠,幾乎暢通無阻地兵臨花虞城下。
呼格爾聽說陸明時率數萬騎兵攻城後,幾年前被抓去臨京的陰影又浮現在他心頭。
他知道陸明時的本事,第一反應是帶著親眷遠逃,然而如今戎羌王朝中掌政的大臣仍是忠義王時期的舊臣,他們曾跟隨老忠義王南下大周劫掠,認為戎羌騎兵無所不能,如今被人欺負到門前,哪裡肯逃,聯合請求呼格爾派軍出戰。
呼格爾想成功登上王位,離不開這些老臣的支持,他不敢把人得罪狠了,隻好派仍鎮守在花虞城的將軍帶兵迎戰。
城門開,兩位戎羌將軍持槍而來,陸明時拍馬迎戰,雙方來回十幾個回合,陸明時長槍一旋,將兩人的頭顱同時劈掉馬下。在城頭觀戰的呼格爾看得兩股戰戰,而陸明時身後的大周騎兵則士氣大振,喊聲震天。
陸明時長槍朝呼格爾的方向一指,高聲以戎羌語喊道:「戎羌王族聽著,今夜子時之前開城門迎我,我保諸位無恙,子時一過,我率兵攻城,城破之日,爾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呼格爾望著黑壓壓的大周騎兵,心裡一陣膽寒,鼓足勇氣喊道:「姓陸的你不要太得意!我兄長已得知你的蹤跡,不日就會率兵回來解圍,到時候死無葬身之地的是你!」
「呦,別來無恙啊,呼格爾世子,」陸明時勒馬望向他,笑了,「世子沒聽說過什麼叫借刀殺人?你兄長帶走了花虞城所有的駐兵,你以為他不知道我的蹤跡嗎?」
呼格爾臉色一白,「你什麼意思?」
陸明時道:「意思就是我已與胡達爾見過麵,他一路為我放行,要借我的刀殺了你,待我攻下花虞城,他再帶兵折返,那時這忠義王的位子非他莫屬。」
他的聲音不小,城樓上觀戰的諸臣皆竊竊私語起來,呼格爾更是覺得天暈地旋,大難臨頭,趔趔趄趄地跑下城樓去了。
花虞城的王宮內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因為陸明時的那番話,令人疑心胡達爾要借刀殺人,主降的人越來越多,一直吵到戌時,呼格爾突然站起來,將王印狠狠往地上一摔。
「何人主戰,我予他兩百精衛,出城與陸明時一戰!何人?!」
他這一聲吼,王廷裡頓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