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小甜蜜（1 / 2）
第八十五章 小甜蜜
莉莉安想起前情的當天, 傍晚六點，沉著臉，狐狸公爵按捺怒火「觀賞」人偶的獻媚和表演。
該死的, 他想, 精通魔法的獸人在帝國也有很多，為什麼偏偏不能分他一點天賦來操縱人偶？哪怕他的魔法親和度比眼下高上半截湯匙那麼多, 他都不至於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傀儡而束手無策。
大狐狸的魔力天分隻允許他在心平氣和的時候以一半成功對一半失敗的概率控製人偶, 而吸納了他的意識和斯沃部分特性的傀儡很快發現了這一點。
抓住各種客觀機會，甚至人偶有時還會主動創造機會挑起狐狸公爵的憤怒。
盡管大狐狸清楚對方居心叵測, 可人偶和莉莉安相親相愛的劇情太過紮心，他就是在次臥裡成千上百遍地告誡自己要忍耐，待到文森特看見那些令他火冒三丈的場景, 他仍然沒法毫無波瀾地付之一笑。
那可是他的妻子！那可是他的妻子！！那可是他的妻子！！！
但莉莉安受困於被故事書扭曲的認知，遵照書中的設定，她瞧不出身邊的人偶是多麼的惡心、節操散盡而沒有下限——
瞧瞧, 都來瞧瞧, 它又在沒臉沒皮地貼著莉莉安賣乖！
叉子與盤麵相觸, 清脆聲小小地擊破三人之間暗流湧動的和平。
「來，」麵容綺麗的人偶把西蘭花分給莉莉安一塊，「嘗嘗這個，我在上麵特意澆好了你喜歡的油醋汁。」
*
「我們來玩遊戲吧，」人偶在飯後親昵地摟住莉莉安的手臂，「或者出門散散步。莉莉安，你想做點什麼？」
而這棟別墅本該是莉莉安和他在蜜月期間的隱秘愛巢。就像狐球和莉莉安在公寓裡生活時一樣，兩人親手做些家務，像千千萬萬對的普通伴侶那樣照顧對方。
側過臉看了看他，眨眨眼睛，莉莉安在大狐狸復雜的眼神中張嘴吃掉他遞來的那塊蔬菜。「啊——」她一口吞了進去，「沾上去番茄醬也很不錯。」
莉莉安想起文森特很久以前畫的條漫。
吹拂的晚風涼意漸起，仿佛是初涉印象派卻不敢放開手腳的新人畫家，飄忽的雨絲在地上畏手畏腳地灑上溼潤痕跡。
這裡是夢湖市，這裡為他們的人生提供了許多可能。
如果她沒吃掉……狐狸公爵剛剛泛起這個念頭，一股腐蝕般的嫉妒啃噬過他的心髒。
事實上人偶並不需要進食，大狐狸根本也沒給它準備餐具。可它寧願跑到惡魔城的集市裡給自己買一套沒用的碗碟，也非要欠收拾地和兩人坐上同一張圓桌——然後不停地投餵莉莉安。
那麼大個盤子和叉子放在那，她不可能看不到它們的存在。
嗯？嗯嗯？狐狸公爵挑高眉毛，你吃什麼？你不是不愛吃嗎？？
該不至於把菜又丟回他的盤子裡吧？狐狸公爵否認他的心裡既緊張又期待。
狐狸公爵一聲不吭地收走莉莉安和他的餐具。
狐狸公爵不知道他的如釋重負在莉莉安這裡有多顯眼。
莉蓮和狐狐在不錯的高等院校裡完成了學業，燙金的畢業證書為倆人的夢想提供了一塊分量十足的敲門磚。
在畫師狐大筆下，在故事的開頭，莉莉安和他是兩個麵臨畢業，會為求職忐忑、也會為租不到合適公寓而頭痛的青澀學生。
文森特給他想象中的合拍情侶安排了不錯的背景。
而夢湖劇院的理事長有著極強的名校情結，劇院競爭激烈的招聘季裡，莉蓮憑借一份漂亮的文憑擊敗了一位從業經驗豐富的劇作家。
還有其他的？
狐狸公爵晃悠悠的尾巴一秒收回去。
但生硬擠到兩人之間的傀儡毀了大狐狸心心念念的向往。
*
漫不經心地靠在廊下，聽著兩個綠茶在廚房裡怪聲怪氣地吵架，莉莉安愜意地望著積聚的烏雲擋住傍晚所剩無幾的餘暉。
狐狐的好消息在莉蓮入職劇院的一周後傳來。
嗬，端著餐具停在轉角，大狐狸等著看莉莉安會怎麼做。
小沒良心的，大狐狸酸酸地拿起刀叉，以前和他挑來挑去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都是誰？以前見到番茄醬和千島醬就死活要吃，回頭又埋怨他不替她監督食物配方的人是誰？
望天，大狐狸假裝無意地往莉莉安的盤子裡放進又一塊西蘭花。
那是個下雨的周五，莉蓮正在劇院倉庫的屋簷下懊惱自己忘記帶傘，她的狐狐卻在紛亂的雨幕向莉蓮大步走來。莉蓮的眼中是他終於輕鬆起來的表情，莉蓮看到他被雨絲打濕的衣角像是枝葉間低飛的燕雀。
壓根沒搭理撒嬌賣癡的人偶，大狐狸把它的餐具原封不動地留在桌上。他願意看在莉莉安的份上做飯，願意為莉莉安刷盤子洗刀叉，但那個惹人厭的傀儡決不在他的服務範圍之內。
不過，大狐狸顯然不會讓他的條漫主角成為一個落寞的失意者，莉莉安舉起草莓汁。
然而，夢湖市的殘酷之處也正在於此。它提供了可能，但有時候，可能僅僅是可能。
漫畫中的夢湖和現實中一樣迷人繁華，無數人為了這裡的財富、資源和夢想背井離鄉。
這條漫畫是他在三年前發布的，莉莉安看見切好的果肉在杯中繞出漂亮的弧線和氣泡，對大狐狸而言，或許筆下的世界容納著他難以言明的情感與寄托。
如果莉莉安吃掉，大狐狸的餘光一動不動地黏在她臉上，那就說明這隻是戲劇之王的一點小愛好。既不等於他對莉莉安了解不夠，更不能證明人偶比他更能討莉莉安喜歡。
瞟一眼就能明白大狐狸的潛台詞，用手擋住下半張臉，莉莉安把人偶推向廚房。「去洗碗，」她眼尖地瞄到大狐狸的背影多了幾分高興，「乾完活再說其他的。」
戲劇之王不進廚房，她吸一口草莓汁，這可不是她犯懶，這是她為了維持人設所必要的付出。
好好玩，假扮成戲劇之王的莉莉安拿起杯子，兩顆西蘭花就能換來一隻酸溜溜的大狐狸。兩相比較，討厭的蔬菜竟然變得好吃起來。
夢湖是片包容的土地，沒有向湧入其中的尋夢者設置任何進入的障礙，隻要一張身份卡，前來的旅人便可以順利通過城市門口的安檢。假如能夠成功找到一份工作，無論是新遷入的還是在此經營數代，人們都有資格說，「我是夢湖的居民」。
日日夜夜，夢湖的水波在朝陽燈光或魔法的照耀下粼粼生輝。看著湖麵上銀魚般躍動的光點，人們總會對明天充滿希望。
除了定期來做清掃的仆從，這棟房屋裡沒有常待的傭人。管家和其他的人駐守在惡魔城中別處的房產，吞吐集散著重要的信息，那裡可以被看作大狐狸布置在惡魔城的工作據點。
「謝謝, 」收下人偶的諂媚，莉莉安看上去很開心，「我正想要這個。」
但是，想要在這裡紮根卻很不容易。
九分的實力，再加上一點不可或缺的運氣，莉蓮就這樣進入了聲名赫赫的夢湖劇院。暖洋洋的筆觸為她蒙上一層陽光燦爛的濾鏡，拿到合同的那天，莉蓮甚至覺得把公交車開得堪比過山車的司機都那麼可愛。
呸！狐狸公爵冷若冰霜地橫了人偶一眼，莉莉安才不喜歡油醋汁，那隻是為了讓健身和跳舞效果更明顯，她才捏著鼻子選擇這種醬！
而且她也不喜歡西蘭花的味道！
亂獻殷勤, 大狐狸輕蔑得不動聲色, 莉莉安會吃才怪——
才——怪——
喜悅當前，莉蓮和狐狐像兩個孩子一樣在雨中瘋狂轉圈。狐狐兜著莉蓮的臀部把她抱起來，快樂的莉蓮一隻手摟住狐狐的肩頸，一隻手撐起畫著狐狸塗鴉的雨傘。
狐狐火紅的毛絨耳朵尖被莉蓮嘬得東倒西歪，莉蓮一邊揉著他的腦袋，一邊超大聲地jsg對他說：「親愛的，六歲以後我就再也沒當過別人身上的樹袋熊了！」
狐狐的回答是把莉蓮又往上顛了顛。
「該去健身房了，」他用口勿部蹭蹭莉蓮吃得圓潤的下頜，「這層脂肪是夜宵味的。」
莉蓮用傘把敲了他一下。
貼著狐狐的側臉，莉蓮看著身邊的景色不斷倒退。過了一會兒，她底氣不足地分辯：「我是吃多了一點，但那不是為了修改簡歷和作品集嗎？」
狐狐意味深長地端詳莉蓮。
而此刻正是雨天。
吃掉杯底酸酸甜甜的草莓小圓子，莉莉安忽然覺得人偶的加入確實有點多餘。
算啦，她在雨勢轉大前進屋，不知道大狐狸和人偶有沒有因為互相看不上、吵得過分熱火朝天，進而忘記洗碗。
*
關上碗櫥，擦淨雙手，狐狸公爵對人偶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不屑一顧。
莉莉安沒有拒絕它送過去的蔬菜又如何，難道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嗎？
斯威可公寓的料理台和眼前的廚房有著同色係的瓷磚，狐狸公爵淡定地錯身離開，在那個寬敞的、能夠滿足三人同時作業的台麵上，莉莉安早晚會把狐狸大廚不假思索地吃下去。
人偶再怎麼乾涉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這時的狐狸公爵從未想到，他賭氣般的想法即將在今夜實現。
魔法練習消耗掉莉莉安大量的體力，夜深人靜時，她揉著眼睛離開臥床。
好餓，她像遊魂一樣拖著腳步。
好餓，她翻箱倒櫃地尋找零食。
好餓，她委屈巴巴地走進廚房。
「好想吃東西，」莉莉安小聲念叨，「沒有現成的我自己做也行。」
半塊芝士、一打冷凍的玉米腸、裝在盒子裡的五個雞蛋，莉莉安掰手指安排，還有卷心菜和她不太想吃的西蘭花。
勉強也夠，剪開包裝袋，她夾出了幾根凍得結出冰碴的玉米腸。
把它們一條條地挪進鍋裡，一轉眼的功夫，油脂煎炸的香氣呲呲啦啦地崩得全廚房都是。
失策，莉莉安在煎鍋持續爆破的驚慌中躲到廚房的最裡邊。有些日子沒下廚，她忘了高溫的油和化出的水相遇是要大打一架的。
應該先把腸解凍才對，翻過睡衣，莉莉安狼狽地護住臉並蹲在油花濺不到的地方。
把人偶錘進地板縫，大狐狸抬頭時聽到廚房裡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是窗戶被風雨吹開了嗎，他保守地想。
不，不太像。側耳判斷一陣，大狐狸推開房門。
「你還好嗎？」乒乒乓乓的廚房裡，大狐狸的嗓音猶如天籟，「莉莉安，你想吃夜宵？」
尚且記得要保持戲劇之王的霸氣，往大狐狸的方向湊過去，莉莉安心虛地咳了幾下。
半晌。
她的眼神四處遊移，「多鋪芝士。」
*
獸人的諺語裡，有一句大概是在說，「吃飽穿暖了，人們就會想著在房間裡做春天該做的事。」
諺語誠不我欺，大狐狸幫她換掉被油弄髒的衣服，與此同時，仰起臉龐，天花板的細節清晰地落進眼中。
莉莉安蜷縮起手指。
是因為冷。
是因為冷嗎？
恐怕不是，她的心替她回答，恐怕需要撫慰的不止是戲劇家小姐的胃，被人偶作梗數日，恐怕她還想要吃點別的。
披在睡裙外麵的開衫緩緩下落，堆積的布料中，莉莉安和大狐狸的氣息交錯著織成一張比毯子還要細密的網。
拿來一隻坐墊，大狐狸表情平淡地將她抱到廚房的台板上。「莉莉安，」他的影子把她攏住大半，「尊敬的戲劇之王，您對這次加餐還滿意嗎？」
被替身的氣在月匈腔裡到處沖撞，他的口口勿客套而疏離。
「我想你，」莉莉安依戀地扌莫上大狐狸的鼻梁，「你不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