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番外三（1 / 2）
第六十五章 番外三
那年凜冬將至, 六點的早晨天還是暗的，遠處的高樓間霧靄茫茫，隻有樓頂的紅色燈光隱約閃爍著，仿佛聳入雲端燈塔的光, 點綴著單調而寒冷的冬日。
夏懷雁如願買了一輛小巧的代步車, 從小區開到店裡隻需要十分鍾的路程。
昨晚罕見地下起一場小雨, 空氣中漂浮著乾燥而寒冷的水汽。
一出單元樓的門，鼻腔就鑽進冰涼的冷空氣, 夏懷雁搓了搓手, 快步朝停車場走去。
地麵凹陷處積了點水，車輪滾過水潭帶起了一小片水花, 印子沿著地麵匯進了車流量並不多的馬路上。
車開到店裡時，周圍店鋪都還未開門。
夏懷雁拿出鑰匙打開了卷門, 隨後拿出清洗門框的工具，噴了些清潔液在玻璃門上。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好在不用自己伸手去洗。
夏懷雁裹好圍巾，收拾完門麵，將近七點。
也從來沒想過，再見到他會是這種場景。
他從保溫櫃裡拿了一瓶熱牛奶，快步走過去遞給季青也，「外邊兒冷，你拿著暖暖手。」
中午暫時關店，夏懷雁原是想著帶店裡的小姑娘出去吃，正說著話，不知何時季青也已經站在門口了。
夏懷雁抬眸他，聽見他悄聲道，「心疼我？」
琳琳隻覺得此時的氣氛有些微妙，她到底共情能力強，瞧著地上兩鬢白斑的男人叫著夏懷雁的名字痛哭流涕的場麵，有些不忍心。
他有些疑惑, 但沒有認真地去探究，站著原地略一思索也就關上了門去。
夏懷雁愣了兩秒，直看到對方慌忙逃竄的身影，他便追了上去。
夏懷雁現在能自己開車送魏芷蘭, 來去也不用太麻煩季青也，也就沒有什麼方不方便的。
一句話，就把男人哄好了，夏懷雁跟在他身後送他出了店門，笑，「先生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夏懷雁的語氣不甚好，甚至對男人突然的出現感到些許厭惡。
*
琳琳在店裡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夏懷雁回來。
現在店裡招了一個年輕人幫忙, 夏懷雁輕鬆了許多。
待他一轉身，早上那種瞧見熟人背影的畫麵又在眼前一閃而過。
低沉的尾音微微上揚，倒有幾分較真來。
「好。」
九點開門，店裡的招工的小姑娘八點半過來，打掃完衛生，也就陸陸續續來人了。
隻覺得他虛偽，薄涼，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為背後有利可圖。
冬日正午的陽光微弱，照在身上並沒有暖和多少。
夏懷雁回眸，笑，「你怎麼來了？」
幾年不見，男人的身形都變得幾分佝僂，夏懷雁抓住他手的時候，分明感覺對方瘦得隻剩下骨頭。
「嗯，」他說，「快進去。」
季青也接過牛奶時，故意攥住了夏懷雁的手。
「嗯。」夏懷雁見他腳步緩緩，又軟了心了，叫住了他，「先生。」
季青也一聽，看向了站在收銀台後麵的小姑娘，問，「是嗎？」
季青也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隻望向夏懷雁，冷然的語氣幽幽，「既然你有約，那我就先回去了。」
夏懷雁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能見到夏席誠的一天。
季青也一雙眉眼瞧著盛氣淩人，長得頗有攻擊性。
她出門朝外張望，才發現夏懷雁身前跪著一個老人，還以為夏懷雁和行人發生了什麼沖突，琳琳立刻跑了出去，問，「哥，發生什麼事了？要我報警嗎？」
望著蹲在自己身前不斷道歉的男人，夏懷雁第一次覺得自己太過冷漠，竟然沒有想要把這個瘦骨嶙峋年過半百的老人從地上扶起來的任何想法。
「沒呢，」夏懷雁頓了頓，「我正要和琳琳出去吃。」
夏懷雁見季青也的車走遠了，才轉身準備回店裡吹吹空調暖和暖和。
「看見你了，不就是來找我的？還想去哪兒？」
琳琳才剛來沒多久，見季青也的次數不多，這會兒沒有多想，卻也不敢開口說話，隻點頭。
夏懷雁眼皮一燙，聲音小了下去，「明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夏懷雁收回了放在夏席誠身上的目光，神色不太自然，緩慢地吸了口氣對琳琳說，「沒什麼，我們先去吃飯，你餓了吧？」
「雁雁……」夏席誠叫他的名字，聲音帶著顫唞，而後蹲下抱頭痛哭，「雁雁，爸爸對不起你……」
他準備準備去後廚做今天要售賣的甜點，關上門時遠處卻似乎有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開會回來，正好經過。」季青也問，「吃了嗎？」
魏芷蘭也在店麵的生意穩定之後，偶爾會回老家住上一段時間, 等她想來店裡了就會過來看看順便幫幫夏懷雁。
目前這種安穩的生活, 是夏懷雁最滿意的一段時間。
等他再去看時, 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向心善溫柔的夏懷雁卻對這樣的老人表現出冷漠，這樣的夏懷雁不像是自己認知裡的那個夏懷雁。
琳琳想去扶又不敢去扶，最後隻看了眼夏席誠，便跟在夏懷雁身後走了。
夏懷雁鎖了門，把門口營業中的牌子翻了一翻，看見夏席誠還跪坐在原地，他什麼都沒說，大約想著眼不見為淨，隻可惜一天的好心情，全被那人毀了。
時間過去太久，夏懷雁都不記得，自己以前麵對他的時候都是帶著一種怎樣的心情……
這個午飯吃得不算太愉快，但怕琳琳會跟著自己一起心情低落，夏懷雁盡量讓自己的情緒保持穩定。
直等到兩人回了店裡，遠遠的，夏懷雁就看見夏席誠正坐在他店門口的台階上。
他的樣子變了，變得夏懷雁都不能夠一眼就把人給認出來。
這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哪裡有一點當年闖進家門把自己拖走的高傲樣子。
夏懷雁把車停好，帶著琳琳回了店裡，正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夏席誠便跟著站了起來。
他倒是沒說什麼，渾濁的雙眼藏在糟亂的頭發下，一時看不清是什麼神態，「雁雁……雁雁……」
他一直叫著自己的小名，親昵得像是自己故意對他難堪的處境視而不見。
夏懷雁快速打開店門，讓琳琳進去，「下午你一個人看一會兒，辛苦了。」
隨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對夏席誠道，「跟我過來。」
半個小時後，夏席誠坐在飯館裡吃得狼吞虎咽，事實上他已經有兩天沒正經吃過東了。
夏懷雁坐在他對麵，卻並未把目光投向對方，隻望著自己手中的杯子升起熱氣裊裊，心卻涼透了。
過了十分鍾，男人像是終於吃飽了，拿過一邊的紙巾擦嘴，望向自己的眼神終究帶了幾分討好和忐忑，「雁雁，爸爸還以為幾年不見，你就變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善良。」
「……」
夏懷雁放在口袋裡的手緊抓著衣料，後才默默抬起眸子瞧向對方，「找我什麼事？」
他明明語氣溫柔，可說出來的言語卻又帶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這和夏席誠想得不太一樣，他以為至少，夏懷雁還會開口叫自己一聲爸爸。
不過也是，就算是夏懷雁也是會長大成熟的，他沒有理由不對自己嗤之以鼻。
「爸爸想你了……雁雁，我就是來看看你的，沒有別的……」
夏懷雁還未聽完他說的，便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付過錢了你慢慢吃。」
「雁雁，雁雁。」
夏席誠見人要走，連忙站起來想拉住夏懷雁的手，卻被人躲了過去。
夏席誠望著落空的手，有些尷尬地把手往衣角上擦了擦，他的聲音帶著勉強的笑意，腆著臉道，「爸爸身上沒錢了，你能不能給我點錢。」
就知道，他來找自己，向來沒有什麼好事。
夏懷雁不為所動，又聽見男人說，「實在不是迫不得已，爸爸也不會找你要錢，爸爸知道錯了，從前是我對不起你，可你小時候我對你難道不好嗎？你就原諒爸爸吧，啊？」
「求我才說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
我的母親。
夏懷雁說到這兒，沒有再接著往下說，隻問，「他們呢？」
他沒有挑明那個他們指的是誰，不過夏席誠明白，臉上頓失血色。
「你不願意說，我不會逼你，別再來找我了，一頓飯都已經算我仁至義盡。」
夏懷雁覺得自己很奇怪，要換做從前他早就難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現在他卻平靜得不像話。
隻是看見他這張臉，就再擺不出什麼好臉色來。
「我和她離婚了，再沒什麼資產了。」夏席誠說，「你大哥……夏雲風他跟著他母親也不管我。」
夏懷雁站在那兒，聽見男人斷斷續續帶著滿懷痛苦的敘說，「說是徐家跟季家有利益上的牽扯，不能讓我好過，可徐家什麼時候跟季家有關係了，我想一定是雁雁你……的關係，雲風和你徐阿姨才……」
夏懷雁神色一頓，他並不知道中間還有這麼一出。
怪不得，那之後，夏家和徐家的人從來沒有找過自己。
夏席誠本想借著這句話試探一下夏懷雁，可沒想到他不為所動，有些話沒出來就吞回了肚子裡。
夏懷雁很快回神，說，「你對夏攀星這麼好，他也不管你嗎？他現在也能工作了吧？」
提到這個，夏席誠明顯一僵，他抿著乾燥起皮的唇角，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夏懷雁不知他在想什麼，隻想快點結束這場對話，卻又聽見他說，「攀星他、他幾年前白血病復發，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