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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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車子一路暢通無阻的開到書城市拖拉機廠家屬區, 大門口的保安看她們眼生,將她們攔下。

剛停穩,就見一個將近一米七的漂亮姑娘跳下車, 「媽。」

這姑娘實在是太漂亮了, 眼睛又大又亮,頭發黑黝黝的在陽光下仿佛是青色的, 鼻子高挺而秀氣,嘴巴紅艷艷的,滿是少女的嬌憨。

保安心說:咱們家屬區誰家的客人啊,這麼漂亮!

「哎呀知道知道, 別這麼激動。」衛孟喜本來還有點緊張的心情, 被傻裡傻氣的老閨女給緩解了不少。

按著保安說的,進大門,找到第三棟筒子樓, 再往裡走二十米,轉角有個小樓梯, 上去二樓, 看著門牌號「209」。

拖拉機廠的家屬樓是五十年代修建的三層筒子樓, 一條過道門對門的住了二三十家人, 別看現在過道早就被各種雜物塞得無下腳之處, 牆壁上都是孩子們用各種筆「創作」的塗鴉, 活脫脫的髒亂差。但在五十年代, 這裡是當之無愧的最受歡迎的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才能住的地方。

當初, 孟伯安為了這個地方,可是費了好大勁才申請下來的, 後來為了保住這套階級地位象征的房子, 也是他出賣孟金堂的最直接原因。

正想著, 剛要敲門,門從裡開了。「呀,我就說今兒咋一大早就聽見喜鵲叫,原來是小喜來啦!」

小老太跟孟伯安差不多年紀,頭發花白,但臉上皺紋倒是不多,硬要把她們讓進去。

衛孟喜隻能跟著衛小陸進門,他們家前兩年把左右兩家的房子買下,中間打了個小門,看著倒是要比普通單間的筒子樓要開闊些,但東西卻依然堆得滿地都是。

孟伯安還知道要點麵子,推拒著說不要,本來就應該給她的,耽誤了這麼多年是他們不對。其實他不敢說的是,他都把衛孟喜給忘了,要不是那年朝陽縣春節見到,他都想不起這號人了,更何況是衛衡交代的事。

她不懂文學的東西,也不知道自己感覺得準不準,隻能暫時把東西收起來,一樣樣的,小心翼翼的,收回匣子裡,再從隨身手提包裡掏出一個信封,「謝謝大哥和嫂子。」

全是她小時候用過的東西,本來她也想不起來這東西是什麼,但就這麼看著看著,眼前忽然就出現她小時候咧著剛冒牙的嘴,使勁搖撥浪鼓的模樣……她踢踏著紅底金貓頭的小鞋子,仿佛穿上了戰靴,跌跌撞撞的從爬到扶牆走,再到能跑能跳的畫麵……

「但小喜你放心,我們真沒拿過裡麵的東西,當時掉出來一張紙,我又給你塞回去了,你看。」

母女倆麵不改色,將帶來的營養品遞過去,「也不知道嫂子喜歡吃啥,我們就都準備了點。」

衛孟喜的眼淚生生被她剎住,於是又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幾張泛黃的紙上。

這些東西,對於孟家兩口子來說還沒一個饅頭來得實在,但對衛孟喜來說,卻是在訴說她的來處,她的成長,她的腳印。

孟大嫂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哎呀來就來了還拿啥東西,都喜歡,我都喜歡,這都是難得的好東西!」

「這是媽媽剛開始學會寫的字,毛筆字哦。」

孟大嫂倒是不客氣,笑嗬嗬的接過信封,還順帶捏了捏,「哎呀小喜現在日子好多了,就是闊氣,她孝敬你這大表哥的,你也別推拒,推拒就是寒了她的心,對不對?」

她有預感,父親不是留下什麼金銀財寶和古玩字畫等值錢東西,就是留也不會這麼直接明白的交到這兩口子手裡,要是他們能看得上的東西,就不會至今還保留著,早被瓜分乾淨了!

「找到了,這個,就是這個小匣子,真是讓我一頓好找啊……」

「一個墳墓嗎? 啊,不!這是一個燈塔,因為你睡在這裡,你的美貌使這一個墓窟變成一座充滿著光明的歡宴的華堂。」衛小陸輕聲朗讀出來。

「咦……這裡還有一張,是我姥爺的字嗎?」

雖然,也不多。

但匣子的底部,卻多了個成年人食指大的洞。

衛孟喜從衛小陸頭頂上拔下一根鋼絲小夾子,用尖頭插入鎖眼,輕輕的轉動幾下,或快或慢,或大或小,扌莫索著不一樣的幅度和頻次,很快,「卡塔」一聲,鎖開了。

「我知道,謝謝大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過去的事就過去吧,舅公要是知道你幫我保留了這麼久,也會誇你吧。」

「這……當年你侄子他們不懂事,不懂事,就……」孟伯安坑坑巴巴,老臉羞紅,瞎子都知道這個洞是乾嘛的。

「馬上,我記著當時搬家的時候,跟這些書一起搬來的,放在左邊這間裡的啊,咋死活找不著了呢?」

父親沒留別的,隻留下這三樣,說明他可能已經看開了生死,就單純隻是想給她留個念想吧。

他的意思是,東西是原模原樣的。

孟伯安小心翼翼護著一個小木匣子出來,雙手捧到衛孟喜眼前,「你看,就是這個,這麼多年了鎖還在,我們是真沒碰過。」

衛孟喜也給她說無語了,但她現在沒時間跟她掰扯,她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她得找個安靜的環境,好好思考一下。

孟家兩口子目瞪口呆,「這這這……」這是開鎖大師啊!

衛孟喜接過一看,也是泛黃宣紙,上麵隻有一句話。

「媽你真幸福,有個超愛你的爸爸喲。」衛小陸忽然摟住她,輕聲說。

家裡五個崽都是被蘇奶奶壓著學過毛筆字的,要說書法,任何一個參加學校的書法比賽都能得獎的水平。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媽媽從小也被這麼壓著哄著學過毛筆字呢。

這些東西,至少有十幾樣,都是份量實打實的,衛小陸的手指都被勒得通紅通紅的。

孟伯安一張老臉被她給臊紅了,老婆子吃相咋這麼難看,哪怕推拒幾下也行啊,搞得生怕小喜收回似的。

孟大嫂覷著她們臉色,小心翼翼地解釋:「東西我們好好幫你保管著,就是這兩年搬家弄亂了,這麼多年了,我們也沒打開過,不知道是啥東西。」

衛孟喜也來不及說謝謝,一把接過,先翻轉著看了下六個麵,鎖確實是一把很復雜的簧片鎖,都生鏽了,也沒有被暴力撬開的痕跡。這種鎖有個特點,就是一旦遭受暴力撬打就會嚴重變形,徹底鎖死,以衛孟喜開鎖多年的經驗來看,他們可能試圖想要撬開過,但沒成功就放棄了。

衛孟喜其實還是有點感激他的,雖然當時父親拜托給他的時候應該已經給過物質誘惑了的,但搬過幾次家,又經歷過那樣的動亂年代,他還能給保留著,說明他還有一點點良心未泯吧。

「哎呀老孟,你到底找著沒?小喜她們都來老半天了!」

衛孟喜一愣,這幾句話有點怪怪的,不像父親這種中式傳統文人會寫的句子,他會寫律詩,寫現代詩,寫散文,甚至八股文,但……這這種奇怪的腔調,不像是傳統文學創作的感覺。

小老頭撓撓後腦勺,他哪敢跟老爺子說啊,知道他居然把衛姑父托付的事耽誤了三十幾年,老爺子不打死他都算好的。

衛孟喜很想進去幫幫忙,但無奈那房子實在是太小了,她壓根擠不進去。

衛小陸不由自主挺起了月匈膛,她衛小陸的媽媽,就是乾啥啥都會,家裡沒有一把鎖能難住她喲!

衛孟喜也沒時間搭理他們,就見匣子裡,裝著一個小小的牛皮撥浪鼓,一方小小的口水巾,一雙小貓頭鞋,還有幾張泛黃的紙。

是普通的宣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雲對雨雪對風」六個字,「雪」字是一團烏漆麻黑,看得出來塗塗改改很多次,寫字的人十分沒耐心。

這解釋就有點畫蛇添足了,衛孟喜不信。但她現在的重點不在這裡,也沒心思跟她計較他們到底看沒看過父親留給她的東西。

「我送送你們。」孟伯安可能是因為收錢良心不安,瞪了老伴兒一眼,跟著她們來到門口,「小喜你放心,不怕你笑話,當年日子難過,那麼多孩子要養活,我確實是動過歪心思,但我隻是看了看,裡頭沒什麼值錢東西,我就……掉出來的紙,我都給卷好又塞回去了。」

居然連茅台酒都有兩瓶!就憑他們這普通的即將退休的工人家庭,靠死工資能買得起啥呀?老爺子守著金山銀山也不看顧他們,他們能買下左右兩家的房子,也是拿出一輩子的積蓄,又正好趕上鄰居們要置換商品房,急賣,讓他們撿了漏。

上車,衛孟喜把盒子放下,開始踩油門。

衛小陸好像是在想什麼,中途問她要不要吃什麼,她都是嗯嗯啊啊的心不在焉。「你這孩子,怎麼回事,魂掉啦?」

衛小陸沒說話,眼看著快到學校附近,「媽你放我下去吧,我直接去學校銷假。」

「中午飯還沒吃呢,咱們先去衛家宴,你想吃哪家?」四家的生意都很火爆,隨便點兩個菜也就個把小時就能吃好了,耽誤不了下午的課。

誰知小姑娘卻很堅持,「我去學校食堂吃。」

好嘛,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衛孟喜放下她,親眼看著她走進學校大門,卻不是直接沖食堂而去,而是去圖書館。

隻要安全進了學校,管她去哪兒呢。

家裡,老陸知道她有事,也早早的剛下班就回來,「怎麼樣?」

衛孟喜指指紅木匣子,「喏,拿回來了,你老丈人給我留的。」

這麼重要的東西,他可不敢輕易動,但很快找來一個放大鏡,可能是閒倍數不夠高,屁顛屁顛出去一會兒又搬來一台顯微鏡,以及各種夾子鑷子的,將幾樣東西放上去研究半天。

衛孟喜就一個轉身的工夫,發現他就研究上了,頓時哭笑不得,「哎呀你乾啥,尋思我爸給我鞋底裡藏銀票,還是撥浪鼓裡藏藏寶圖啊?」是不是去年設套給嚴明漢鑽,讓他還上癮了。

她父親衛衡可不是這種人,要真把這些東西留在孟伯安兩口子手裡,她可能就真見不著了。

事實證明,老陸是真的想多了,研究半天,他發現這真的就是幾個很普通的小物件,沒有任何玄機。

但好在他隻是用手扌莫,也沒有拆開這幾個小東西,反正裡麵有沒有東西,難不倒他一個理科男。

衛孟喜現在倒是有點釋懷了,父親已經給她留下最好的,這些東西比給她十萬八萬還更有意義,因為這是讓她知道自己來處,知道自己值得被愛的證據。上輩子討好型人格的她,要是能早點收到這些東西,說不定也能醒悟得早一點。

這個世界,被愛著的小孩跟沒有得到愛的小孩真的不一樣。

老陸不知道妻子的心情怎麼又忽然多雲轉晴了,但他也開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妻子一個人就能完全主宰他和孩子們的心情,這種被「統治」的感覺,竟然還該死的美好。

那句很奇怪的,沒頭沒腦的話,衛孟喜隻是記在心裡,沒有再糾結到底是什麼意思了,或許就是當時收東西的時候太匆忙,不小心夾帶進去的,或許是他有預感自己會生病,想要給女兒留一份自己的筆跡,但又怕留別的會招惹來麻煩,又或者是走的時候匆忙,隨手從身邊撈的……

太多太多,當年他要不是因為生病去世,下場說不定比蘇玉如還慘。

他們都是一樣的大「資本家」,都一樣的脾氣又臭又硬,永遠不會低頭那種,有時候衛孟喜會想,父親的早逝說不定也是不幸中的萬幸,要是讓他跟蘇玉如一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在牛棚裡待那麼多年,眼睜睜看著妻子改嫁,女兒受苦,嫁給病秧子……這怕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想通這些,衛孟喜又活過來了,甚至狀態比以前還好。

這狀態一回來,她就想忙活賺錢的大事。

休息半個月之後,衛孟喜抽一個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日子,開著車上長壽山。

五月的長壽山,滿是春天的氣息,就連空氣裡都是芳草野花的香味,衛孟喜覺著,要是四個大崽也在家的話,來一場野餐就好了。

她以前就想著,等啥時候大家都有空了,全家去野餐一頓,以前她有這想法,但不是自己忙,就是老陸忙,要麼就是孩子功課緊張,等大家都有空的時候,春天就過完了。

現在想來,衛雪肯定會喜歡這些粉紅色的杜鵑薔薇,衛國會發現森林裡的豐富動物種類,衛紅也會發現很多漂亮的酸酸甜甜的野果,就是衛東,也能有各種各樣的歪脖子樹給他「扣籃」。

他們全家,居然錯過了好幾個長壽山的春天。

「老板來了?」兵剛從化驗室出來,手裡拿著一遝化驗單子,是最近半個月的。

衛孟喜看了看,見也沒什麼問題,翻年後,得益於林氏商超的大力宣傳,給予了最醒目的貨架位置,以及各種優惠活動,現在的長壽山礦泉水在國外市場上也有了一定的,小小的知名度。

有了這種知名度,銷貨的速度就快了很多,衛孟喜看過最近的出貨量,確實大了很多。

她來到辦公室,正在做報表的是兵的表嫂,以前在水廠也是乾銷售的,她笑眯眯地迎上來,「老板,這個月費薩爾先生那邊的訂貨量又翻了一番,你看。」

目前單費薩爾一個客戶,月銷量已經達到了五十萬瓶,其它類型和規格的礦泉水不算,單這五十萬瓶,就是一個不錯的收入了。

即使運費自負,但價格也提高了啊,她的利潤至少能一半,這就是做礦泉水的「暴利」之處,一旦水源保護好,設備硬件條件配套上,其實做的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她現在是真感受到了賺輕鬆錢的快樂。

正想著,史密斯先生嘴裡嘀嘀咕咕從門口經過,一段時間不見,原本臃腫的身形似乎也消瘦了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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