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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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寧寧打從一開始就沒動殺心。

小重山秘境裡的許多靈獸魔物雖然會無差別攻擊人類,但歸根結底,其實不過是為了捍衛領地、驅逐入侵者。

對於它們而言,突然出現的修士才是蠻不講理的那一方。

因此,除非身處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其餘時間她都不打算直接下死手。

人麵蠍被她一頓天花亂墜地誇,沒想到居然十分受用。別別扭扭冷哼一聲後,不但指明了洞穴出口,還在寧寧的地圖上標出天心草所在的位置,便於她前去尋找。

等離開那綠慘慘陰森森的溶洞,寧寧才算是真正入了小重山。

洞穴位於半山月要上,放眼望去,能見到四周層層疊疊的山巒。

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皆是一片悠然碧色,遠處濃霧掩映著青山如眉,近處鳥語花香,鶯鶯燕燕四處鳴啼,銜來樹葉淡淡的香氣。

人麵蠍指的地方離洞穴很近,隻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寧寧便順利抵達目的地。

這是懸崖邊一處被巨石擋住的小角落,石塊與旁邊的山壁緊緊貼合,隻留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縫隙。

縫隙被藤蔓與枝葉遮擋,不留心觀察便難以發現。如若扒開植被透過縫隙看去,另一邊也不過是塊十分狹窄的小空地。

尋常人見此大多沒了興趣,卻萬萬不會想到,如果穿過縫隙朝右側看去,會發現被巨石遮擋的角落裡,生了株通體雪白、擁有四片心形葉子的靈植。

——傳說每一片葉子都能解百病的天心草。

寧寧沒料到的是,當她掀起巨石旁邊厚重的藤蔓,居然在石頭後麵聽到了一道陌生的女音。

那聲音極為輕柔,不知是出於害怕還是緊張,說話時輕輕發著抖:「前輩,我家人生了重病,若是沒有天心草救命……」

她沒說完,就被另一道明麗張揚的嗓音毫不客氣地打斷:「你這借口我見得多了,與其費盡心思騙我,不如想想該如何接下這個對子。」

這麼隱秘的地方,居然有兩個人?

寧寧心下生疑,把腦袋探進去。

巨石後麵還真站了兩道身影。

其中一個她有些印象,正是流明山裡那位從不和陌生人講話的雲端月;另一名女子二十多歲的模樣,五官平平卻氣質超塵,似笑非笑地靠在身後石壁上。

察覺到生人的氣息,兩人同一時間轉過頭來。

雲端月像受了驚的兔子,在極其短暫的對視後立馬垂下眼睫;倒是那女人一副主人做派,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也是來取天心草的?」

見寧寧點頭,立馬粲然道:「我乃石中之靈,在此陪伴天心草已有百年,要想帶走它,得先問問我的意思。」

她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拒絕意味,寧寧明白有戲,很上道地詢問:「前輩的意思是?」

「這破地方很是無趣,這麼多年,我唯一接觸到的人間物件,就是本不知誰落在這兒的《拈花對》。」

石中靈對她的配合很是滿意,揚起唇邊:「可惜我看了那麼多年的對子,卻找不到有人來對。今日我出上聯你作答,要是能對上來,便將這株草拱手相讓。我不欺負你,允許平仄與意境皆不深究,隻需字到即可,如何?」【¥~愛奇文學 ~…免費閱讀】

這居然還是個非常文藝的妖怪,大概算是孫悟空的遠房親戚,都是石頭生的。

寧寧點點頭,看向身旁的雲端月:「你先來的,我不插隊。」

雲端月還是低頭沒看她,僅僅是被搭了句話,耳根便湧起不自然的薄紅,抿了抿唇。

「這姑娘對不出來。」

談話間,一本泛黃的舊書出現在女人手中,在書頁翻動的沙沙聲裡,石中靈不緊不慢的嗓音響起:「先來個簡單的,魑魅魍魎。」

寧寧脫口而出:「餡餅餛飩。」

她清楚感受到,石中靈嘴角的笑僵硬了一下。

但對方好歹是塊被文學熏陶長大的石頭,很能沉得住氣,頓了頓,又道:「小道西風瘦馬。」

寧寧不知道想起什麼畫麵,扌莫扌莫肚子低低笑了聲:「大盤東土肥牛。」

石中靈:……

石中靈氣極反笑:「你這丫頭,怎麼句句離不開吃的?」

寧寧一本正經:「不是說好平仄和意境都不深究嗎?隻要對上字不就得了。」

她倒還挺理直氣壯。

石中靈許久沒與人吟詩作對,這回好不容易遇上一個,結果卻是名刺頭。

既然這樣,那她就加大些難度。在更高級的對子裡,她不信這姑娘還能在對仗工整的前提下,繼續擺出一堆吃吃喝喝的玩意兒。

「我的第三對,寒塘渡鶴腳。」

對方果然愣了半晌。

想來這姑娘也隻是有點小聰明,一旦遇上難一點的句子,就難免原形畢——

這個念頭堪堪劃過腦海,還沒完全浮現出來,耳邊便響起少女清脆的嗓音:「熱鍋燉豬蹄。」

石中靈的臉抽搐了一下。

熱對寒,燉對渡,豬蹄對鶴腳,不但偏旁字形相對,詞義詞性居然也十分合拍。雖然乍一聽來沒什麼問題……

但她總覺得,自己的上聯髒了。

——怎麼想都有股燉豬蹄的味兒啊混蛋!你上輩子是個鍋嗎!腦子裡成天都是吃吃吃!

「你這丫頭!」

石中靈咬了咬牙:「平仄意境皆是錯,倒像是在玩無情對!」

所謂無情對,是對聯中一種極為特別的格式,不要求上下聯內容相關、語法結構對稱,隻要求單字對仗。因此看上去難免別扭滑稽,產生一種奇詭莫測的落差感。

比如曾國藩作過「公門桃李爭榮日,法國荷蘭比利時」;民國時期亦有「三星白蘭地,五月黃梅天」。

歸根結底,這隻是對聯中的末流技法,一種咬文嚼字的文字遊戲。

「無情對怎麼了?無情對多好玩啊。」

寧寧承認得大大方方:「赤貧對烏有,借口對還嘴,水手對火腿,木耳對花心——你不是說字對上就行?」

石中靈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等深呼吸緩和了月匈中無可奈何的悶氣,才繼續道:「再來!映山紅映山紅。」

映山紅乃植物名,「映」字亦可單獨作為動詞用。

她說罷抬眸瞪一眼寧寧:「不許說燉豬蹄燉豬蹄,烤鴨掌烤鴨掌!這聯意境得一樣。」

「……哦。」

寧寧台詞被搶,一時間有些失落,看她站在原地神色低迷的模樣,石中靈不由從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輕笑。

這回耍不了小聰明,她總該無計可施了。

「這聯很有意思,隻是我才疏學淺。」

寧寧的聲音如她所料輕輕傳來,女人笑意更深。

其實這小姑娘還算有趣,無情對雖是末流,能被她玩得字字帶食物也不容易。要是待會兒嘴巴甜一些,要想得到天心草,也並非不可能。

她想著頗以為然地點點頭,沒想到同一時間,還是那道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隻想出來兩個,不過都有些紕漏。」

石中靈猛地抬頭。

「首先是『迎春花迎春花』,以花入對,從意象來看,符合上聯山花爛漫的景色;映山紅開在秋天,一春一秋,同樣是遙相對應。隻可惜『春花』與『山紅』的詞性不是很搭,成了一處敗筆。」

寧寧慢條斯理地說:「其次是『虞美人虞美人』,虞字通娛,以花取悅美人,雖然也有靈動活潑之感,但比起上一聯,還是差了一些。」

石中靈微微張了唇,緩聲道:「不錯。」

「既然前輩這麼愛對對子,恰好我家鄉的一位先生寫了個對子,被稱作下聯難尋的絕對。不知前輩想不想試上一試?」

見女人眼眸發亮,寧寧笑了笑:「上聯是,『小偷偷偷偷東西』。」

這一聯看似簡單大白話,實則是場極有意思的文字遊戲。四個「偷」字包含了三種詞義,更不用說還要考慮疊詞和句子的連貫性。

在寧寧原本生活的世界裡,數百年裡的後人千對萬對,也不過對出個「史書書書書古今」。

上聯一出,石中靈果然神色收斂,蹙了眉垂頭深思。

然而左思右想,怎麼也答不出來,沉吟片刻後大笑一聲:「妙哉……妙哉!我本以為熟讀《拈花對》,便不會再被對仗煩擾,結果還差得很遠。也罷,今日算是你勝了我,天心草你就拿去吧。」

寧寧被誇得紅了臉,連連擺手:「這對子不是我寫的,更何況我也對不來,隻是借用了前人的東西,談不上贏的。」

石中靈麵色不改,指尖悠悠一指,角落裡的天心草便憑空浮起,直直飄往不遠處的小姑娘手中。

寧寧總覺得受之有愧,又向她講了幾個類似於「煙鎖池塘柳」、「遊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錫壺惜乎」的千古絕對,聽得女妖嘖嘖驚嘆,眼睛瞪得像銅鈴:「小友故鄉的先生們真乃神人!」

寧寧比自己受了誇獎更開心,連連點頭應和:「那當然啊!我家那邊的人都很好的,大家都超級超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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