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 / 2）
第八十九章
「所以說, 這裡就是我們的終點站了？」
單茗歆打量著這處地下堡壘的環境，她很熟悉玄武科技建造的所有堡壘的不同類型，從麵積上看, 和大的地堡比起來這裡頂多隻能算是個臨時落腳的「安全屋」，不可能儲備多少生存資源, 中央也隻擺放了一個休眠倉。
沒想到, 到最後人類基地的計劃真的成功了，現在地表已經寸草不生，變異體被一舉清除了, 但人類從此也隻能躲在地底的冬眠倉苟延殘喘，不知何時才能重回地表。
她們現在離開這裡就會被凍死，但如果沒有足夠的食物……死亡也終究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單茗歆開始統計地堡裡的物資，跟著她們一起進來的咕咕卷著自己肥大的雙翼，去旁邊勉強找了個寬敞位置呆著。
溫如窈看著從幻境中醒來就一直不在狀態的蘇幸, 走過去和她並肩靠在牆角：「還在想母體製造出來的幻覺？」
「我隻是, 腦袋裡有點亂。」蘇幸捏著眉心。
「它的心智水平不見得比人類高，但卻十分高傲。不管它對你傳達了什麼, 目的隻有一個。」溫如窈輕輕握住她的手：「它會從你的欲望出發, 結合你的記憶，製造出半真半假的幻覺來迷惑你，讓你徹底迷失自我，心甘情願成為它的奴隸。它的慣用伎倆。」
蘇幸神色微頓，怔怔抬頭：「母體最後說的她……確實是你？」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耳邊還不斷回盪她的腳步聲，就在蘇幸開始感到一絲不耐煩時，聽到單茗歆「咦」了一聲，接著對麵的「白牆」光影忽閃，浮現出一道人像。
她說的沒錯，結局不過就是死亡，即便這場災難沒有降臨，她的人生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好像大多數時候她努力活著隻是因為怕死，以及人生過程中偶爾發生的一些令她期待和高興的事。甚至，如果在之前和平的世界裡，她可能不會和溫如窈產生這麼深刻的牽連。
單茗歆指著樣本：「你說它？也是，你打開的時候聞起來就很香，是濃度很高的源能量，不過就這麼點，遲早有用光的一天吧？還不是等死。」
她餘光掃到旁邊插在凹槽裡的金屬容器，看著裡麵裝著的淡綠色母體溶液樣本，想到了什麼，忽然咧嘴冷笑：「哈，那個瘋女人一輩子也得不到這東西了呢。」
她低頭微微一笑，眼底劃過不加掩飾的星點光芒：「所以你承認了？」
「不過，關於人設的部分還挺貼切的，我確實隻喜歡女人，而且在那方麵不喜歡主動。」
竟然是徐薇。
心髒怦怦跳動，蘇幸咬著下唇，沒有否認。
「哼，救我們？你們會信那個瘋女人的鬼話嗎？」單茗歆冷哼，雙手撐在控製麵板的邊沿，直勾勾盯著樣本溶液。
隻是片刻沉默後，望著慘白的天花板笑了笑：「現在承認還來的以及嗎？我們……沒剩多少時間了，不是嗎。」
哪怕她和溫如窈的身體裡都連著一個怪物。
「其實從身體發生變化之後，它就一直都在我的腦子裡。」溫如窈沉默了幾秒，開口道：「當時情況緊急, 我進入了你的幻境。」
蘇幸眨了下眼，意識到她話裡的含義後，臉漲得更紅：「你都知道了？什麼時候？」
和溫如窈灼熱的目光相交，蘇幸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她以為自己是炮灰舔狗的事……
「就在進入你幻境裡的時候。」溫如窈笑著說：「可是我覺得……你做得好像並不夠稱職？如果作為舔狗的話。」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了？」蘇幸苦笑了下，看向遠處還在忙著找物資的單茗歆：「你是怎麼想的呢, 雖然走到了這裡，也不過是幾隻走到迷宮中心的白老鼠，一樣是毫無意義的等死。有的時候我會覺得這裡才是場魔幻的幻覺。」
「啪嗒，啪嗒」
蘇幸咽了下口水，低頭看向靠在她肩頭閉目養神的溫如窈：「啊？」
蘇幸一愣，溫如窈慢慢湊近，盯著她的雙眼：「我是你女朋友的那個世界。」
她嘶了一聲，轉臉看過來的時候，奇怪地盯著她們：「你們抱那麼緊乾什麼？這裡很冷嗎？」
「這就是你一直擔心的問題嗎？把結果至於過程之上。」溫如窈指尖拂過她的側臉：「可結果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了，而過程才是充滿未知的體驗，有意義的從來都不是結果，而是體驗的過程。」
「……」
「其實也不算彈盡糧絕。」溫如窈靠著在蘇幸身上，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懶散：「我勸你從現在起盡量保存體力，蘇幸帶出來的那東西，剩這點用還能支撐我們一段時間。」
「…………」
似乎是信號不好，她的成像有些閃爍，聲音斷斷續續：
「……不知道你們多久能收到這組信息，也不知道你們是否能安全抵達地堡……你們可能會覺得奇怪，作為備用計劃，我和秦墨達成了最後這個合作……如果你們拿到樣本並已進入地堡，請把部分樣本放入紅色儀器……它能實現數據共享……最後，請務必堅持，我會救你們離開……」
「但也是由來於你心底的真實欲望。」溫如窈垂下眼眸，湊到她耳邊：「你喜歡我。」
畢竟人是種擁有自主意識的動物，終日待在一眼能望到頭的空間內，不分晝夜麵對著白花花的牆壁，即便還沒餓死，也會出現精神上的問題。
單茗歆盤腿往台子上一坐，頗為破罐破摔的心態。雖然她一路都表現的很淡定，甚至偶爾瘋癲，但真的被困在這裡等死，似乎也做不到完全平靜。
雖然語句有間斷，但三人明顯都聽懂了她的意思，在中央操縱板上，的確有個顯眼的沙漏形紅色儀器。
「……」蘇幸覺得此刻自己的臉一定說明了一切，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人像最後閃爍了兩下，消失了。
「外麵的冰層都不知道幾個世紀才能解凍，我看，咱們就在這等著，數著日子上西天吧。」
所以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呢，此刻血液裡流動的悸動無比真實，她還能呼吸，能體驗到愛，這就夠了。
溫如窈：「那你覺得以前的生活有意義嗎？」
臉色漲紅，蘇幸撇開臉輕咳了聲：「那，那是母體編造出來的。」
「那我可以成為你人生的女主角嗎？我是指，現在這個世界。」溫如窈偏頭靠在她身上。
蘇幸忽然覺得這地堡確實有點小了，三個人確實擁擠。
也許是受母體異化加深得影響，單茗歆沒有在這方麵表現出人類的那種八卦，她也沒有聽從溫如窈保存體力的建議，開始無聊地在地堡內四處走動。
「愁死我了！你們兩個還有心情在這閒聊？」單茗歆單手掐月要走到她們身前，把幾代壓縮食物和水往台子上一放：「我裡裡外外都檢查了個遍，這裡就儲備了這麼點東西，勉強夠我們吃兩個月，況且，我們也根本不吃這個。」
「如果你覺的這裡是無意義的幻覺，那之前那個世界呢。」
蘇幸觀察著她的表情：「這次的探索任務，你不是很支持嗎？難道不後的結果？」
「我就是果才同意被瘋女人支配過來的！可是現在呢？我被困在這裡，也不能知道研究成果了，憑什麼把數據白白給她？」
「哈哈哈哈！」單茗歆忽然大笑起來：「既然老娘活不久了，我也要她要至死都得不到樣本，和我一樣帶著遺憾去死吧！哈哈哈哈……」
看著她瘋癲的模樣，蘇幸還想再說什麼，被溫如窈搖頭阻止了。
沒有人再提樣本的事。
就這樣，困在不分晝夜，頭頂永遠是慘白天花板的地堡，時間快速流逝。
起初，三人還算平靜，雖然無聊了點，還能靠睡覺打發時間。納豆和粉末狀的壓縮食物不能讓她們飽腹，多少還能提供情緒上的滿足感。
直到食物和水都消耗乾淨，母體的樣本在維持地堡能源已經她們的上時間消耗下也越來越少，為了節省樣本，她們不得不一再延長進食間隔時間。
最先開始發瘋的是單茗歆。
一開始，她想把咕咕吸收掉，但在虛弱狀態下與之搏鬥，卻屢屢失敗後，最終放棄，結果卻消耗了大半體力，更加虛弱。
然後，她把注意打在需要休息的蘇幸和溫如窈身上。
幾次在睡夢中遭到單茗敏威脅後，蘇幸不得不用菌絲將她捆綁起來，掉在牆角。又過了不知多長的時間後，容器裡母體的能源已經見底，為了減少一張進食的嘴，她們將已經餓暈的單茗歆放進了唯一的休眠倉。
關上艙門的那刻，蘇幸費力地抬起手指，心疼地摩挲著溫如窈已經乾枯得不成樣的唇：「你確定給她用嗎？其實我希望是你……」
溫如窈虛弱地笑了笑：「她不重要，但，如果這個艙能容下我們兩個人的話，我就願意進去。」
明白的心意，蘇幸沒在說什麼。
回身時，溫如窈看了眼已經見底的母體溶液，最後提取出一點點，放進旁邊的紅色沙漏儀器。
兩人重新靠在牆角，緊緊擁在一起。
已經完全喪失了時間的概念，但蘇幸還在堅持，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堅持下去，大概是溫如窈身上令她貪戀的體溫吧。
其實中途她也出現過把咕咕吸收掉的念頭，但溫如窈沒有同意，她隻說了一句「你相信我嗎？」蘇幸便沒有再動過這個念頭。
她開始陷入長時間的昏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每次醒來，她就會在牆上畫一道豎線。
有次她恍然驚醒，迷迷糊糊看到了布滿整麵牆的豎線，連睜眼看清楚的力氣也沒有了。
「蘇幸……蘇幸……」
聽到溫如窈細如蚊蠅的聲音，她費力掀開眼皮。
「好像有水滴下來。」
水？
她感到有雙手慢慢地將她放倒在地上，隨後，一滴溼潤的液體滴在她乾燥的唇上。
真的是水！
蘇幸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進水了，淡水的滋潤讓她有了難得的片刻清明，更意外的是，還有第二滴、第三滴……
換氣口上的水滴接連不斷滴下來，兩人躺在地板上張開嘴，渴望得到更多的滋補。
慢慢的，水滴竟匯流如注。
大概得到足夠的水分補充，兩人意識愈發清醒，身體也恢復了少許體力。
「不對，為什麼會有水？」
蘇幸緩緩坐起來，開始意識到不對勁。
通風口的水還在不斷往下麵流，已經不是細流，而是像瀑布一樣嘩啦啦往地堡內灌，腳下的水很快已經蔓到腳踝的位置了。
「還是淡水，這裡的位置處於地下，地表是深深的積雪，你覺得……這些水是從哪來的？」溫如窈蹙眉問道。
蘇幸一驚：「你是說，外麵的雪開始融化了？」
「隻是……目前我隻想到這種可能。」
地上的水積越深，溫如窈勉強扶著身後的台子才能站穩，以這樣的灌水速度，很快這處封閉的地堡必定會被完全淹沒。
「嘩啦」一聲，不遠處的咕咕在水裡撲騰了兩下浮起來，蘇幸看了它兩眼，之前它一動不動許久沒有動靜，她以為這東西已經死了。
「我們要出去才行。」她說。
雖然外麵的情況還不清楚，但留在這必死無疑。
兩人對視了一眼，開始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休眠倉的艙蓋打開，裡麵的單茗歆咳嗽了兩聲清醒過來，一睜眼開到漫進來的水，虛弱又驚恐：「這是怎麼了？」
蘇幸把她甩到咕咕背上，後者嫌棄地抖了抖，載著她遊向出口。
厚重的金屬門閃了兩下綠光後，從內部自動打開，凶猛的水流瞬間湧了進來。
即便提前有了準備，貼著牆壁的蘇幸還是被水流掀翻出去，她的身體虛弱不堪，泡在水中就像打卷的落葉，身後的溫如窈也同樣如此，唯一能做的就是拚盡全力牽著彼此。
忽然，幾根細長的觸須卷起她的月要身，咕咕從後麵遊出來，觸須卷起她們，靈活地向外麵遊去。
整棟建築都被淹沒了，從出口遊出去，仿佛置身幽暗的海底。
月匈腔立刻感受到極強的壓迫，隨之而來的還有窒息感，蘇幸意識開始渙散。
「咕——」
咕咕發出一道聲音，雙翼在水中展開，拖著三人快速遊向水麵。
「三點鍾方向發現變異體！請求支援！」
「等等，它身上好像還帶著三個人？」
「是她們嗎？」
「……」
耳邊傳來嘈雜的人聲，意識的最後一秒，蘇幸看到漂浮的水麵，以及一條小船……
**
「嘀、嘀——」
伴隨機械儀器的嘀嗒聲，蘇幸猛然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