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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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高熱使得他騰騰兀兀的, 眼皮微微耷拉,黑亮的眸子也沒甚精神,然而這一番話倒是說得流暢, 跟本能反應脫口而出似的。

傅筠聽了, 懷疑這家夥是老毛病犯了又在裝模作樣, 妄圖博得她同情, 便沒有出聲, 狐疑地打量他。

臉龐瘦削,身形羸弱, 瞧著好像比中蛇毒那會兒更加憔悴。

半晌, 裴昱失了血色的薄唇輕微動了動, 卻沒說出什麼話來,一副她不首肯他不敢出聲的模樣,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保準以為這位病郎君是個怕媳婦的。

傅筠看了就來氣, 冷哼道:「我太知道你是什麼德性了, 現在就你我二人,你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裴昱仍然有氣無力,但被兜頭一罵,擰起的眉梢頓時鬆快下來, 黑眸深深望向她,吐字清晰了些:「在夢裡見到的人, 一醒來就真的在眼前,我有點不敢相信。」

就好像一次次夢境裡, 他一開口, 一奔向她, 夢就碎了,人就醒了。

後又說回剛才的話題:「我陪你去找寧寧, 我沒有不在乎她,那是你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我怎會不愛她?」

傅筠不悅地抿了唇,不欲跟他探討這些。

裴昱肆無忌憚追隨傅筠忙碌的背影,目光直白不遮掩,滿是繾綣纏綿,又因高熱未退,渾身熱意洶湧,諸般情緒在月匈口澎湃交織,他忽然拉住她裙角。

於是伸手將他按回臥姿,冷聲道:「出不去,你老實躺著。」

裴昱呼吸稍微一滯,倒也習慣把失望往下咽,眼神不改,仍是緊緊攫住對方。

說完後,毫不猶豫地抽手,走到一邊去,將燒餅拿出來掰成小塊。

即便如此,仍然像刻入骨髓一般,視線本能地隨著她的走動而遊走,看她繞到另一邊查看杜婆婆的情況,看她站到窗邊觀察雨勢,看她回到火堆邊取暖。

這些,是流放犯的「待遇」,也是當下許多百姓正在經歷的。

水早就涼了,傅筠用手背試了試溫度後決定給他再燒點熱水摻一下。

傅筠眉梢一動,朝裴昱看去,聽他講一年間行過的路,見過的人,考察過的河流及水田。

「現在隻有這個,湊合吃吧。」傅筠忽略了對方不甘的表情,掰碎的燒餅隨手放在他身邊,語氣無波無瀾:「擦身,進食。」微弱的期望被她本人親手澆滅,裴昱隱約意識到,要挽回她的心,也許比想象中還難上千倍萬倍。

「渠堰可以一點點修築起來,良田也可以一點點開墾,人也是一樣,會不斷改變的。」裴昱掩在袖子中的手指無聲握緊,緩聲道:「傅娘子,你願意給現在的我一點機會麼?」

海之岡隴、江之淤沙,開圩崖、溝澮場圃,對於這些陌生的詞匯,傅筠不是很懂,但因為他通俗的講解,便也有了幾分認識。

這話來得突然,叫傅筠愣怔了半拍,爾後好笑地看他:「當然是大夫照顧病人,你想什麼呢。」

傅筠順勢蹲下,把擰得半乾的帕子塞他手心裡,麵無表情道:「自己擦,麵部、頸窩、四肢、月要腹,散熱。」

「快點,一會兒帕子涼了。」傅筠被這直白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催促道。

沉沉夜色,暴雨如注,透著寒意的雨霧被風夾帶著飄進殘破的屋舍,火光晃了又晃。

鍾鳴鼎食之家的貴公子,哪裡試過落腳破廟,哪裡吃過含著沙石的粟米粥。

竟是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裴昱盯著她的臉,在火光映照裡捕捉她麵上的每一絲表情,「我現在是傅筠在關心我,還是大夫在照顧病人。」

她早就說過寧寧與他無關,那麼實在也沒必要揪著他對寧寧的態度不放,反正他就要隨都水監官員離開嶽州了,往後就再也不見。

傅筠身形沒有動,裴昱權當她在聽,繼續講下去。

「我吃過比這更差的。」他忽然開口。

原來說了半天,是為了這句話做鋪墊。傅筠氣不打一處來,眼看著就要翻臉。

卻又聽他說:「我不奢望你轉眼就能跟我重歸於好,我也知道我們想要重新開始很難,對被我傷害過的你來說,也很不公平——」

傅筠不耐煩地打斷道:「你既然知道,還要什麼機會。你不會以為我到現在還沒成婚,是心裡還念著你吧?裴昱,你自己也知道這天底下還有很多人吃不上米飯,喝不到乾淨的水,看不起病,他們連好好活下去都難,你既然有改善水利的能力,就不要再陷在小情小愛裡了。」

「這兩者並不沖突。」裴昱把紫檀木佛珠褪下,凝視傅筠冷淡的麵容說:「沒有一點寄托,我興許早就病死了,你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傅筠隻低頭撥了撥火堆,「別的我不想多講,謝謝你救我爹,天亮之後我去看看能不能出村。能的話,我會請縣衙的人接你回去。裴昱,到此為止吧。」

到底為止。

輕飄飄的四個字如同有萬鈞力道,又像是一道不可收回的死刑旨意,砸得裴昱頭昏目眩,心神俱裂。

原來說不愛,就是真的不愛了,她眼中一點兒留戀都沒有,他竟不知,她是如此絕情之人。

哪怕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步步緊逼,哪怕他收斂控製和占有欲,哪怕他如此低聲下氣……

裴昱心頭的酸脹,幾乎蔓延到眼眶,不得已之下,微微側過臉去。

他幾乎要感謝這場高熱,讓他把蘊藏在心底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也讓他麵目發燙,她許是瞧不出什麼端倪。

也是多虧了這堅實的地麵才讓他硬撐住,沒有在傅筠麵前狼狽地蜷縮成一團。

雨越下越大,伴有滔天雷聲。

沉浸在苦悶中的裴昱並未發現雷聲響過之後,那張冷如凝霜的臉龐其實轉過來看了他一眼。

-

半裂的屋門一開,晨風灌湧進來,空氣裡透著一股潮意,更多的是地震後不祥的氣息。

裴昱的傷藥是傅從初換的,比起昨日相見時的敵意,傅從初已經溫和了許多,但也僅限於醫患之間,旁的再多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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