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第五十一章
寧寧小手揪著裴昱的衣袖, 揚起小臉,濃密的睫毛扇著,又追加疑問:「一個人可以有幾個爹爹呢?」
小時候認識了好多叔叔伯伯, 好多姨姨, 阿娘和爹爹看起來隻有一個。但是一進宮, 寧寧就有點弄不明白, 阿娘喚皇後娘娘為阿娘, 可是並不叫陛下阿爹。
裴昱那雙濃墨點漆的眼凝視著女兒,並不打算回避, 但沒跟傅筠通過氣, 也不好貿然直說, 於是折中一下,「黎照野喚你阿翁什麼?」
寧寧很快回答:「義父!」
「對,一個人有生父, 也可能有義父, 成親後伴侶的父親是嶽丈或公爹,也是一種父親,皇帝陛下又是天下人的君父。」
裴昱成功把寧寧繞暈了,扌莫扌莫她腦袋, 「寧寧覺得爹爹意味著什麼?」
寧寧懵懂道:「會陪寧寧玩,會給寧寧做好吃的, 會給寧寧講故事……還可以讓寧寧騎大馬!」
小姑娘掰著手指頭細數,最後補充了句:「爹爹是寧寧很喜歡的人。」
裴昱微怔, 眸光裡泛起一陣漣漪, 卻也鬆了口氣, 女兒舉的那麼多例子裡,聽起來黎照野和傅筠並沒有很多接觸。
「容華。」李夫人挑著眉梢,淡雅的唇脂因她的表情而顯得格外艷麗,叫人心裡打了個突,「你既然想弄清楚,我就不妨告訴你來龍去脈。」
有了猜測,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裴昱終究沒有問出來,隻是低頭揉了揉她細軟的頭發,忽然手掌一頓,發現她今天沒有紮小揪揪,長發隻是淩亂地披散在肩。
裴昱雙手扶住母親的肩,欲強行帶她離開。
容華郡主卻不肯走,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兩人成為密友已經幾十載了,誰能想到會被對方背叛到這個地步呢!
「不,我定然要問個清楚!」
事情的脈絡在他腦海裡有了模糊的雛形,他知道依李氏的性子,接下來的話母親聽了極有可能崩潰。
那時候她一心沉浸在痛苦中,哪裡會想到那麼要好的姐妹會滿懷惡意!
容華郡主陷入偏執之後,就連丈夫都不信任,反而願意跟李氏講心裡話,可每次吐露心聲,換來的是一次次對自我的否定……
裴安昏迷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坊間這傳言竟這麼快,幕後之人定然對他們家極其了解,以及「傷害了一個女子」這其實並不算沒有根據的胡言亂語,然而他們的糾葛了解者甚少……
母子倆不約而同想到昔年李夫人與郡主的相處模式,好似就是如現在這樣,一個歇斯底裡,在眾人眼裡是個張揚跋扈的瘋婦;一個老神在在,常年茹素念佛,情緒穩定又善解人意。
「嬤嬤有話跟阿娘說。」寧寧雙臂環著裴昱的脖頸,隨著他稍快的步伐,小小的身子也有些顛簸,「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是嬤嬤很著急找阿娘,門沒有關好我才聽到的。」
寧寧唇角有笑,眼裡映著斑駁晨光,大力點了點頭,然後就有點不好意思地埋進他懷裡,樂嗬嗬笑了下。
這時嬤嬤也已清楚事情有異,蹲身行了個禮,把早上聽到的流言蜚語細細講來。
可那是奚皇後的貼身心腹,怎會知道?
兩人同時出現在大家視野中,總會讓人不由自主進行對比,對郡主的誤解也越來越深,若不是有一層顯貴身份,想必沒人給她好臉色。
她朋友不多,來往最多、關係最要好的就屬這李氏,現在細細想來,李氏總是利用她的弱點進行暗中嘲諷,好比說前兩胎生的孩子都不健康,李氏時常把外人的胡言亂語說給她聽,使得她就此陷入自我懷疑。
若非兒子拉著,容華郡主早就要動手了,自己信任她,才會把煩心事講給她聽,她倒好,胡亂編排、模糊是非之後傳得京城人盡皆知,安的什麼骯髒心思!
李夫人撥弄了一下腕上的佛珠,念了句經,無聲打量著容華郡主怒不可遏的模樣,心下覺得愉快極了,笑意也就越來越深。
那位時常把「我佛慈悲」「懷善念,行善舉」掛在嘴邊,一年有大半時間伴著青燈古佛的李夫人不僅認下了風月流言是她傳播的,還露出詭異扭曲的笑。
「裴昱。」傅筠神色有些焦急,走動時帶起一陣風。
容華郡主憶起過往的一幕幕,好像瞬間被點醒了一樣,氣得發抖。
而李夫人往往成為各個貴婦貴女們爭相結交的對象。
小家夥這番話更是讓人心驚,也就是說嬤嬤跟傅筠講了什麼,導致寧寧有爹爹那一問。
「那寧寧希望我是你爹爹嗎?」
而裴家大公子忽然陷入昏迷,也是二公子所為。可憐大公子因心智遲緩而世子位不保,還被弟弟記恨成這樣!
這雖然是市井傳聞,但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著重用了「奸嫂」「始亂終棄」「兄弟鬩牆」「權貴鑽律法空子」這些吸睛元素,可謂是煞費苦心!
「寧寧。」裴昱將她一把抱起,朝傅筠房間走,麵色有點凝重,「照顧你的那位嬤嬤呢?」
裴昱把母親半拽半拉帶到門口時,李氏的聲音如夏日驚雷一般乍響在半空:
這廂,傅筠拖著病體,身披氅衣,跟裴昱在連廊上相遇。她身邊亦步亦趨跟著的,正是那位嬤嬤。
「裴昱,」傅筠道:「大公子那碗摻了毒的湯羹,應該是沖你來的。」
可憐的弱女子被掃地出門時腹中還懷有幾個月大的孩子,悲憤交加之下報了官,二公子也因此流放。
可轉眼間二公子考上進士,還是聖上欽點的探花郎,風光無限,便瞧不上這個亦嫂亦妻的女子,將其棄了。
拋出這個問題隻是臨時起意, 有妒火在作祟,也有作為生父的一點小心思,可當話音完全落下,裴昱竟忍不住屏住呼吸,他意識到自己十分期待女兒的回答。
傅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當然知道不是你。」
可還是晚了一步。
那,如果一個人隻能有一個爹爹,你希望是我,還是黎照野呢?
莫名的心裡有點雀躍,像是得到她的肯定一樣,裴昱眉心舒展了些。
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容華郡主見了一下子就怔住,就連裴昱也擰了眉。
這怪笑讓人毛骨悚然,裴昱眉宇攏起,有不好的預感,低頭對母親道:「李氏既已認下,我們報官就是,阿娘不要聽她蠱惑。」
奈何人家有一對顯貴的爹娘,國公爺和郡主一頓運作,二公子在外不僅吃香喝辣,奢靡度日,甚至早早得以返京。
這一切竟都是容華郡主的閨中密友李夫人所為!
兩位貴婦人對峙的場麵更是稱得上腥風血雨。
「你也知道了?」裴昱瞥了眼嬤嬤,直截了當地對傅筠說:「那些話不是我命人傳播的。」
忽然,裴昱想到了什麼,眸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厲色,把寧寧交給傅筠之後便去尋了自己母親。
容華郡主早就想給大公子尋個妻子,看中了一女子想娶進門,親都定了,卻被二公子截胡,兩人還有了首尾,珠胎暗結。
「你以為裴安為什麼會生下來就癡癡呆呆?裴玉又為什麼一歲多就夭折了?」
「容華啊容華,你自負半生,一個早就喪父喪母的孤女,頭抬得比誰都高,傲氣之下還不是半夜偷偷抹淚?因為三人成虎啊,人家傳你克子克女,你還真就信了,懷疑一切都是自己的問題,哈哈哈,真是蠢透了!」
聽清這一番話,容華郡主的心好似停止了跳動。
安兒,玉兒……
這兩道橫亙多年的心病,她日夜憂愁,百般嘆息,甚至還為此遷怒幼子,好不容易這幾年母子關係緩和了,可到頭來卻告訴她,兩個孩子的病症並非她之過,而是有人蓄意使壞?!
容華郡主難以回神,臉色慘白,指甲掐到皮肉裡卻覺不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