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難(1 / 2)
桃花巷,蘇宅。
轉過天下午,焦順提前散衙趕過來的時候,雪雁已經能夠下地了,林黛玉卻仍是不良於行。
對此,林黛玉很是有些沮喪,任憑如何逗弄也不見開懷。
恰逢外麵下起了綿綿秋雨,焦順索性把羅漢床發推到了門口,與林黛玉邊觀賞雨景、邊手談對弈。
如此,林妹妹方才漸漸釋然。
卻說棋到中盤,黛玉坐擁著條小毯子,手托香腮半倚在炕桌上,隨手落下白子,邊低頭翻看焦順剛遞過來的燙金請帖,旋即搖頭嘆道:「在如今這等情形之下,卻怎麼還要大肆操辦?」
這請帖是昨兒王夫人順便捎去的,目的是邀請焦順參與八月初三的賈母壽宴。
按照王夫人的說辭,這次壽宴不僅不會因為榮國府現下的窘困而一切從簡,反而比往年還要隆重些。
焦順一麵舉棋不定,一麵隨口答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也或許是這些年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吧。」
這無疑是謊言。
其實王夫人送出帖子的時候,就已經暗中解釋過了,這回賈政之所以不合時宜的,堅持要給母親大肆操辦壽誕,主要是因為賈母自從那次昏厥後,精氣神明顯大不如前。
這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
所以賈政才想著借壽誕沖一沖,若成了自然最好,若不成……老太太怕也過不了幾回生日了,那就更不能讓她留有遺憾。
而焦順之所以不肯如實相告,主要是因為賈母的所作所為,雖然已經傷透了林黛玉的心,可那畢竟是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長輩,一旦得知賈母病中,難保不會心生動搖。
這節骨眼上,焦某人可不想再節外生枝。
聽他如此揣測,林黛玉又嘆了口氣,將那請帖推回焦順麵前,順勢豎起一根蔥白也似的指頭,在棋盤上某處輕輕敲了敲。
「這不是巧了麼。」
焦順連忙把黑子放上去,涎皮賴臉的道:「我也正想下在此處,可見咱們是心意相通。」
林黛玉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從棋盒裡撚起一枚白子,舉到焦順麵前:「那焦大哥不妨猜一猜,我這枚棋子要下在何處?」
「這個……」
焦順撓了撓臉,伸手握住林妹妹的柔荑,一語雙關道:「可能是通的不夠徹底,還需再深入一些。」
「你!」
林黛玉登時羞怒,狠狠掙開他的祿山之爪,捧起圓滾滾的棋盒作勢欲砸。
焦順連忙服軟告饒。
兩人鬧了好一陣子,直到紫鵑過來續茶水,林黛玉這才放過了他,邊在棋盤上落子,邊隨口問:「舅母親自登門,總不可能就是專程去送請帖的吧?」
「那自然不是。」
焦順搖頭道:「她還想順便托我辦兩件事,頭一件是王太尉的家人,希望能在他抵京後見上一麵——說來她也是燈下黑,這事兒何必找我?直接找賈芸出麵就能辦妥。」
「賈芸?」
林黛玉仔細回憶了一下,才不確定的道:「是不是以前跟在你身邊做書辦的那個?」
「是他,不過做書辦是老黃歷了,他剛娶過門的妻子是我的乾女兒,如今他已順勢認了我做義父——我總不能讓他白叫一聲義父吧?因此六月份的時候,借著電報的東風,便給他謀了個從七品的武職。」
「義父?」
林黛玉下意識掩住小嘴,好笑道:「我記得他比你小不了幾歲吧?」
「那又如何?」
焦順將身形板正,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勢:「他是草字輩兒的,本來就該稱我一聲叔叔,況官場上年紀大的認年輕的做義父,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我這個還算是好的呢。」
林黛玉對官場那些歪風邪氣絲毫不感興趣,笑過之後,便又好奇的問:「那第二件事又是什麼?」
「第二件麼。」
焦順先買了個關子,然後才道:「是找我替寶兄弟鳴不平來了。」
「鳴不平?」
林黛玉聞言詫異道:「他成日躲在大觀園裡,還有人能冤屈了他不成?」
能在焦順麵前,坦然提起賈寶玉來,足見這『兩日』雙方的關係又有增進。
「不是那麼回事……」
焦順便把賈寶玉受到死狗禮物,被嚇得魂不附體的事兒說了,然後又反問:「你道那送死狗的人又是哪個?」
「是哪個?」
「正是他未來的大舅哥薛蟠!」
「薛家大哥?這又是怎麼回事?」
林黛玉一時被弄糊塗了。
「說起來這事兒還和你有關,寶玉得知你遠赴蘇州,便又哭又鬧的說要把你找回去,還當眾說要娶你過門,與薛姑娘平起平坐呢。」
說到這裡,焦順笑而不語的看著林黛玉。
林黛玉先是一愣,繼而輕咬朱唇道:「他卻當我是什麼人?又當寶姐姐是什麼人?即便沒有……」
她抬頭與焦順對視了一眼,旋即又忙低下頭:「我如今也絕不可能再回榮國府!」
「除此之外,這話還有藐視聖意的嫌疑。」
焦順笑道:「所以榮國府一直壓著消息沒外傳,偏不知怎麼就讓薛蟠聽了去,然後……」
說著,他兩手一攤:「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林黛玉沒有再開口,撥弄著棋盒裡的棋子,默默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
與此同時。
大觀園怡紅院內,探春正拉著李紈、王熙鳳兩個,商量過幾天賈母壽誕的事兒,就見襲人從裡間出來,歡喜道:「三姑娘、兩位奶奶,你們快進去瞧瞧吧,二爺總算是認得人了!」
姑嫂幾個聞言,忙跟著她進到了裡間。
果然賈寶玉的目光不再是直勾勾呆愣愣的,而是隨著三人的位置緩緩調整——當然了,比起正常人來,還是顯得呆滯了些。
「哥哥可好些了?」
探春直接坐到了床頭,又順勢幫賈寶玉掖了掖被角。
「好多了。」
賈寶玉勉強一笑,目光在三人臉上一一掠過,又吃力的問:「太太呢?」
王熙鳳接茬道:「太太過會兒要在藕香榭待客,所以才讓我們替她守在這裡。」
「待客?」
「也不是什麼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