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就是現在(1 / 2)
第五十七章 就是現在
刺桐大驚。唰的回頭望向寸劍:又是你提的線?
寸劍亦驚:兩手都是劍, 哪裡有線?
「你……」薑桃也被嚇住了。
傅染嘖一聲,厭煩地捏捏眉心。
他算好的日子,看來是不成了。
「你是如何救活的他?」傅染問。
阮微然一側頭:「這還得感謝你啊, 我的好殿下。」
「若不是你留了他一口氣,我即便有這解藥, 也是無用武之地了。」
當初給傅青虎下毒的是傅典, 毒藥便是由阮微然提供的。
她躲躲藏藏,頗花費了些時日, 才將這解藥研製出來。
「就該讓你隨你那便宜的娘一起, 早下地獄。」憎惡地睨過來。
就是那一點愛,讓傅染對母親念念不忘。
因此吟雪對這個孩子又愛又恨。
一些在宮中待得久的淨女,嗅出了這背後的危險。因此每次被召喚侍寢回來之後,都會偷偷跑去太醫院的渣滓桶裡撿些可以避孕的藥渣。寧願毀身,也不想遇上什麼意外。
若被傅青虎盯上,等下了那張皇榻,恐怕就不知魂歸何處了。
「父皇息怒。」阮微然嘴角一翹,虛虛福身。
可孩子隻要得到一點愛,就可以為此消抹掉所有他們曾經受到得苦,淹沒所有他們曾經遭遇的恨。
傅青虎將她帶走了。
有了這個孩子之後,吟雪漸漸看懂了傅青虎的心思。
沒兩個月,吟雪開始嘔吐。她這才知道,原來這樣就會有身孕。
而一旦有了身孕,不僅會被蹂躪,更怕是連命也保不住了。
「他?」傅青虎聽得二人對話, 麵色沉了下來。
她被囚禁在冷宮,隻待生產。雖然不用刷馬桶了,可是吟雪覺得,這日子比刷馬桶還要苦上百倍。
恨是因為他改變了她的命運。
那天她吃了很多很多的歲餃。填滿肚子蔓延喉嚨,甚至淹沒了眼角。
唯有吟雪。
他的眼睛晶晶亮,朦朧淚花一沾,更是放大了其中閃爍著的稚嫩不安的光。
「當初就不該生下你這個孽障。」傅青虎根本不把阮微然放在眼裡,沖傅染負手而立。
傅染抿抿唇,不敢期待卻又期待。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要帶母親走的男人,母親不喜歡。
愛是因為傅染很乖,真的很乖。
因此他找來了宮中淨女, 挑些年輕漂亮的肆意蹂躪。
後來,果真沒有下次了。
可即便如此,她們至少還能活著。
成人得到的一點愛,很容易就被生活中的苦恨所淹沒。
「我是你父皇!」拍棺起身。對傅染的稱呼不滿。
她是被舅舅才賣入宮中沒多久的。
吟雪陪了他五年。
腳丫互相搓了搓,討好的從懷中拿出兩個包好的歲餃。賣力的踮起腳尖,遞到吟雪跟前道:「阿染給母親留的歲餃。」
撿藥渣吃雖毀身,卻可以避免有孕,即便被蹂躪,至少還可以活命,餘生繼續刷馬桶。
傅青虎既嫌淨女髒, 卻又選定了她們來糟踐。就因為淨女是宮中最卑賤的宮女。
若不是為了算著日子讓他給母親以死賠罪,他早灰飛煙滅了!
「當初傅青虎要生個棋子, 那這顆棋子的母親, 便越卑賤、越低微、越無人在意,越好。這樣母子倆人才能全部任由他揉捏操控。
可事情卻更糟糕了。
配著他骷髏一般全是皺皮的麵頰,愈發瘮人。
傅染拳頭已捏出血痕:「你還有臉提我娘?」
在他五歲生日的時候,吟雪包了許多歲餃,一抬頭,看到了推門而入的傅青虎。
於是她便知道,日子到頭了。
每個淨女前去伺候前,都會由他派來的人扔到香池熱水中,將皮膚滾得紅紅的,蒸卻身上一切味道。
吟雪不懂這些,去過一次之後,心裡怕得很。隻祈禱著不要有下次了,或者至少下次不要來的那麼快。
她們負責洗刷宮中所有上位之人的馬桶。無人疼無人愛, 亦無人問津。寂寞地生,寂寞地活, 連最後的死也隻是寂寂委青苔1。
傅染踉蹌追來:「母親,你要去哪兒?」稚臉上寫著不安惶恐。
「隻要您在一日, 那便是這涼國的天,是這涼國永遠最尊貴的皇。」說得切切感人。
每次他來過,冷宮庭院前都會莫名多出個死人。並且往往是和他們母子有過接觸的人。
一開始,母親隻是在夜裡無聲的哭。時間久了,隻要他一來,母親便會崩潰失常。吟雪沒有回應傅染的這份期待。
而是發瘋般一把將歲餃打落,狠狠推開了傅染。像推開一個世間最厭惡的穢物一樣。
傅染看歲餃裹上冷灰,滾落在離自己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眼睜睜看傅青虎帶走了母親。而母親並沒有回頭。
那時候,他心上四處漏風的那些洞,被撕裂成了一個巨大的口。
傅青虎帶走吟雪後,日日虐待,夜夜折磨。
每次在即將被虐殺的邊緣,再用火鉗將她烙醒。
一邊看似同情不已地救治,一邊不停地告訴她:「今日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生的那個孩子。是他,讓你被關在這地牢,不見天日受盡折辱。」
如此一年有餘,吟雪瘋了。
傅青虎滿意地帶著被恨意折磨瘋的吟雪去見傅染,並扔給她一把刀。
「殺了他!」
「殺了他你就自由了,殺了他你就得救了。」
「殺了他!」
癲狂的指令在吟雪耳邊響起。她衣衫襤褸,上前一把揪過傅染。
傅染仰頭,開心地喚她:「母親。」他已經不會笑了。盡管開心,可臉頰上卻掛滿了孩童本不該有的淚。
「你回來了。」傅染伸手,毫不猶豫地抱住了她。哪怕利刃隔在二人之間。
腋窩流出了熱乎乎的血。是被吟雪手中的刀刺破的。
可是傅染不怕。他以前流血隻覺得冷,但母親回來了,於是流的血也是熱乎乎的了。
吟雪唇角囁嚅抖動一聲。
「殺了他!」傅青虎的厲言在頭上震起。
他一麵逼迫吟雪,一麵卻又將另一把刀塞到傅染手中。
他對傅染說的是:「你怎能讓她殺了你?」
「你應該殺了她!」
傅染被吼得哆嗦一下,吟雪高高舉起了刀。
吧嗒,一朵淚花暈染在了傅染乾枯的唇角。傅染無措地抬手扌莫扌莫,母親哭了。
他抬起眼簾,想說母親別哭;他伸出雙手,想要拍拍母親的背安撫。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吟雪再次狠狠推開了他。
不同的是,這次她回了頭。
她回頭對傅染盡力扯出一個母親該有的微笑,嘶啞著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阿染,做人。」
吟雪將利刃刺入了自己月匈中。
剛沒入刃尖,傅青虎便出手搶回:「還不到你死的時候!」
傅青虎扔了利刃,陰厲道:「要死,也不是這般痛快的死。」
他將吟雪封入棺材,不予徹底救治,可也不讓她斃命。
直至傷口潰爛生蛆,腐肉生骨被一點點噬盡。
他要讓吟雪一點點看著、感受著自己生命的流逝。
求生不得並沒有那麼痛苦,可是求死不能卻恰恰相反。
傅青虎以最殘忍的手段虐殺了吟雪,並讓傅染親眼目睹。
從那之後,傅染便也不會哭了。
傅青虎還告訴尚為孩童的傅染:「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因為你不配。」
「你不配有母親,不配有愛,不配有人心。」
「你不配,卻還想擁有,就是造成這一切的源頭。」
「所以記住,你不配!」
他讓傅染由此厭棄自我。
隻為了滿足他那顆變態淩虐的心,和他所謂的大計。」
所以傅染不會讓傅青虎死得那麼痛快。
他要讓他也嘗嘗一點點有意識地感受著生命離去的滋味,讓他睜眼數著死期。
傅染算好了日子,傅青虎斷氣那日,便是當年他逼死母親之期。
他要讓傅青虎活著死。
「確實不堪提。」傅青虎打斷了傅染的回想。
他從未將吟雪放在過眼裡,甚至連她叫什麼都不記得,此刻自然不屑提起。
傅青虎依然維持著他所謂的孤高:「賤人一個,死不足惜。」脫下`身上礙眼的壽袍。
「與虎謀皮,隻有死路一條。」將袍子不屑地甩於地上,睨過來:「就憑你,也想奪這皇位?」
「你也配?」嗤一聲。舉起阮微然扔給他的長劍,直指傅染道:「你不配!」
又是這句熟悉的話。
你不配!
這句話多少次刺痛傅染的心,令他反復煎熬,痛恨生命。
傅染眸中厲刺閃過,恨意翻騰。不顧一切盪袖出劍,取命而來。
「阿染哥哥不要!」薑桃連忙提醒。
傅青虎就是要激怒傅染,挑起傅染心中的陰暗,心中的長恨。
一個人在滿懷恨意的時候,是最容易喪失理智的時候。
也是最易被吞噬的時候。
人心被吞噬,人便難為人。
傅青虎得意地扯了扯唇角皺皮。這一招,是他最為樂此不疲的。
萬不能再讓傅染被傅青虎操縱了本心。哪怕隻一瞬,都不行。
於是薑桃不顧短刃在頸,轉頭沖傅青虎使足了力氣吼道:「你這個老烏龜,你才不配!」
激動地握起拳頭,脖頸被短刃劃出一道血絲。
不過薑桃絲毫沒顧得上疼,繼續吼他道:「失了仁心,便不配為君;失了人心,就不再是人!」
「你既已墮入畜生道,還有什麼資格談人間的配與不配?」聲音逐漸提高。
傅青虎的視線被吸引過來,陰厲瞧她:「好一張伶牙俐齒。」
「若不是我給了他生命,他今日還能站在這裡聽你說配不配?」不屑一顧。
「不對!」薑桃重重搖頭。
阮微然生怕這張人質牌被提前割破動脈,皺著眉不情願地將短刃向後挪了半寸。
薑桃繼續道:「生而養之,是為父;生而不養,就是畜!」
「你不僅不養,還不斷地折磨虐待於他,將他當做你的殺人工具,這更是畜生中的畜生!」
「人拜君,是因為君能福澤萬民。」
「人敬父,是因為父能庇佑家庭。」
「若不能福澤庇佑,相反還帶來一生的風浪與傷害。」
「那就不是君,不是父。」
「是魔,是畜!」
薑桃越說越激動,亦越說越覺得委屈。
「所以是你不配,你根本不配說阿染哥哥配不配!」
說到最後,淚珠嘩啦嘩啦掉下,忍不住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傅染已然被她吼回了理智,轉回了冒然刺出的劍。
「行了行了。」阮微然被薑桃哭的心煩。
她挾持著她,是以哭聲就響徹在她耳邊。
「閉嘴!」蹙了眉命令薑桃。
薑桃吸吸鼻子,從淚眼朦朧裡瞧向傅染。
眨了下眼。
傅染微怔,皺了眉。
不可。
但是薑桃已經行動了。
她被挾持到地下皇陵時,阮微然將她身上所攜之物全部扔於了棺材之上。
方才隨著棺材蓋的飛落,裝著沒骨釘的金魚袋搭在了棺材前頭的一角。
薑桃趁阮微然被她哭的心煩之際,冷不防地探身,一把抓了金魚袋。
「阿染哥哥!」
傅染重新將沒骨釘給了她之後,專門教過她正確用法。
所以薑桃知道,沒骨釘隻要飛射出去,輕輕一觸便可靈活反轉。
隻要控製好方向,一次性即可迅速擊斃對麵數人。
傅染接收到了她要動手的信號,本想阻攔。
但沒骨釘已從金魚袋中脫出,飛射而來了。
傅染隻得順她而為,躍身起接。反手腕花,指節輕輕一觸,在阮微然還來不及反應之際,沒骨釘已經反轉襲向她眉心。
阮微然隻得迅速撤身躲避。
「就是現在!」薑桃張開手臂,示意傅染接住自己。
傅染果然牆壁輕點,微一借力,攬月要將她擄起,搶了回來。
沒骨釘擦過阮微然麵頰,滲出血跡。
她擦了擦,微微一笑,收了柔光,眼中湧上狠戾:「膽敢劃傷我的臉?」
此番定要取他們性命!阮微然最在意的便是皮囊。
「我說了不可,怎麼還敢冒險?」傅染環著薑桃落地,忍不住後怕。
「嗚嗚嗚。」薑桃埋頭在傅染懷裡:「太,太可怕了。」抽抽噎噎道。
現在才知道怕。傅染拿她沒轍。
「看好了。」嘴角一扯,聲音裡帶了些快意道。
看什麼?薑桃在抽噎中還不忘好奇,抬起小腦袋瞧瞧。
傅染一個逆腕射出懷中金霓片。
金霓片閃著金光在皇陵內旋轉一圈,觸的牆壁灰土撲簌簌落下。
在揚起的灰塵中,眾人瞧見,牆壁上赫然顯露出了四個金霓頭。
「你以為,我會讓你死的那麼輕易?」傅染睨向傅青虎,笑得肆意妖野。
他不僅算好了日子讓他死,還準備好了死後滅他屍。
讓他再入不了人的輪回道,永困幽冥。
誰敢以痛待他,他便報之以火。
以德報怨?笑話。那是對善心良心仁心最大的褻瀆。
「你做了什麼?」沒了人質,眼下傅青虎和阮微然兩人處境暫落了下風。
即便阮家勢力和典字軍已經趕了來支援,也得先突破了刺桐寸劍的防護才能順利進來。
金霓片觸動了金霓頭,棺材下麵的土地開始震動起來。
傅染悠悠一笑,甩了下袖。
刺桐寸劍得令,不再阻擋試圖湧進皇陵地底的阮家勢力和典字軍。
傅青虎察覺到不妙,向旁邊一閃身,將阮微然拉過。
阮微然警戒揮刀,但傅青虎已經先一步放開了手。
棺材下沉,地麵露出一個四方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