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 2）
第七十八章
番外-婚禮（一）
花23港幣跳上一輛雙層叮叮車, 途徑銅鑼灣、中環銀行等一乾著名景點。外麵正在落雨，長方形的窗戶蒙上一層陰影，將霓虹渲染成模糊的光影。
車廂裡很嘈雜, 有孩童歡聲笑語，夾雜幾句熟悉的大陸話，好像是江浙地區的方言，鍾意隻能一知半解聽懂。
開車時司機踩住腳剎，車子就會發出「叮叮」響聲。
鍾意突發奇想問：「你們香港結婚是什麼風俗？」
「出門、進門、教堂行禮、晚宴。」靳宴舟一口流暢粵語, 「怎麼，你要在這裡嫁俾我？」
他隻穿一件單薄襯衫, 襯衣下擺紮了一半進月要腹, 撐著手臂搭靠在雙層有軌電車的窗戶上, 姿態渾然天成的懶散。
他們挑了個第二層的位置, 憑欄遠望視線極好。
反正這兒也沒有人認識她, 鍾意湊過去在他臉頰右側輕輕映下一口勿，她說，「可以啊，我完全沒有問題。」
神父很樂於見證一對情侶因為真愛走向婚姻殿堂。
靳宴舟神情不變，似是早就料到。
「那你的母親現在怎麼樣？當初她特地請我為她和她的丈夫舉行婚禮。」提及那場婚禮，神父還隱隱有唏噓，「那是我辦過最簡單卻也是最真摯的一場婚禮，他們拋下了身份階級的對立，僅僅是因為愛在一起。」
「她的愛人違背了對上帝的諾言，她也因為一念之差要永遠向上帝贖罪。」
「是是是, 我真係好愛你，愛你愛到無可自拔。」不太熟練的粵語，學著他腔調念出來還有些拗口。鍾意抓著靳宴舟的手往前走，她指著不遠處的一間天主教堂，將剛剛那個話題繼續帶下去。
即便是她這樣無任何宗教信仰的群眾，在踏入這裡的某一刻，也會被這種安靜祥和的氛圍感染。好像除了心中所想，其他俗事，一概不論。
「她也會永遠的保佑我們。」
靳宴舟任由她動作，他伸著手臂被她拉著往前走，唇角笑容懶懶散散勾著。這座教堂是哥特式的建築風格，不光滑的牆麵有大大小小的裂痕，卻更顯得時光洗禮的可貴。
「你說像我們這種無宗教信仰的，會不會不可以請牧師證婚？」
鍾意情不自禁鬆開手，她仰頭看向屋頂尖處立著的鎏金十字鐵架，它像一個登高的人顫顫巍巍踩在荊棘裡將信仰送至高處。
「是我與他的婚禮。」
她看向神父，問道，「那麼皮爾埃神父，請問今天您能否再做一場婚禮的見證人？」
每天的淩晨四點半到五點之間，她會來趕第一次禱告，教徒們稱之為fajr。
鍾意無時無刻不在注意靳宴舟的神情。
走進正中央的大堂，一場禱告正在神父的帶領下結束，神父穿著羅馬領的黑色長袍，經過他們的時候忽然腳步一頓，爾後轉身，視線在他們臉上凝住了幾秒。
章毓靜生前是極為虔誠的天主教信徒，不同於教堂旁邊的金山灣別墅區裡的每一位闊太，她對上帝的虔誠體現在事必躬親的每一件小事。
是一處私人別墅區域, 這兒大部分房子年前都已拍賣, 剩下一兩個沒賣的，大多都是因為房子裡栽著點別的情感。
他們運氣很好，今天剛好有一間禮堂空下來。
當聽見神父用感嘆語氣描繪當年那場婚禮時，鍾意看見靳宴舟神情微微冷下來，她上前握住他的手。
難怪他一生不信神佛，他的母親，一個篤行善意與救贖的女人，最後為了一場虛無縹緲的愛，背棄了一生的信仰與忠誠。鍾意抿了下唇，教堂的鍾聲空靈，她的心在這樣的聲音裡微微顫栗。
她看見他的臉上出現極其隱秘的傷感，這點極淡的情緒像身外物一樣被他抽離，靳宴舟依舊若無其事盯著不遠處聖母瑪利亞的雕塑。
神父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掌心合一在月匈`前畫十字，念著聽不懂的聖經，大概是在禱告。
「我見過你。」
「前麵就有個教堂，今天就讓牧師替我們證婚好了。」
於是鍾意和靳宴舟的第一場結婚儀式，在這裡舉行。
靳宴舟捂住心髒，佯裝誇張，他講話一點也不正經，故意逗她, 「不是吧意意，你真係好愛我！居然一刻也不能等？」
「什麼妹妹仔？」
他微微躬身，頜首道，「幼時我母親經常帶我來作禮拜，我也記得你，皮爾埃神父。」
這兒來來往往有做禮拜的信徒，他們雙手合一匆匆而過，神情虔誠而莊重。
靳宴舟不帶有一絲的感情說：「她過世了。」
鍾意站在一旁安靜地做一個聆聽者。
靳宴舟嗤笑一聲，他伸手捏她臉頰，軟乎乎的一片，他頑劣地笑，「我的妹妹仔不就隻有你一個？」
靳宴舟目光柔和下來，他伸手揉了一下她腦袋，語氣寵溺，「當然可以。」
「你怎麼知道那麼清楚？」鍾意靠過去，聞他身上清清淺淺薄荷香，她狐疑問，「不會青春期想和哪個妹妹仔談戀愛，特地了解來哄開心吧？」
每餐飯前飯後她要祈禱，祈禱天主保佑她遠在彼岸的愛人平安順遂。
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電車在他們要下來的目的地駛停。
靳宴舟沉吟片刻，他撐一把黑色長傘，細雨朦朦朧朧打下來，他麵容不明，過了一會輕輕說，「據我所知，這是香港極少一家接受無宗教信仰結婚申請的教堂。」
神父對這位忠誠信徒十分有印象，他看著靳宴舟，恍若看見時光一閃而過，當初被母親牽著來到這個陌生的教堂，聽著禱告昏昏欲睡的小男孩已經成為了頂天立地的男人。
鍾意握住靳宴舟的手，她微微揚起唇角，輕聲說，「我想對於一個信徒來說，死後靈魂一定會依偎在她信奉的真主身邊。那麼我們在這裡證婚，我想你的母親一定能看見我們的幸福。」
「我可以叫她媽媽嗎？」鍾意仰起頭來看他，她清澈澄明的目光，臉上神情溫柔好似剛剛望過去的聖母瑪利亞神像。
在聽見靳宴舟說可以兩個字的時候，他立刻就差人送來一應要填的資料。
很簡單教堂婚禮，神父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頭紗，發夾別在腦後，唱詩班的孩子從屋外跑進來，一溜煙地擠在後麵 。
座堂的尖頂拱門簇滿唱詩班的吟唱，幾何圖形的菱花窗台露出好奇的視線，目光被捕捉，大家又毫不吝嗇地表達對這一對新人的祝福。
鍾意和靳宴舟站在禮台中央，她心裡有股說不上來的緊張感。
深呼吸，又吐氣，她側過頭看向靳宴舟，他襯衣最上方的兩顆紐扣已經係得規規整整，站姿挺拔，察覺到她視線，他目光也偏過來。
神父在他們兩個目光交匯的瞬間念出主持詞。
神父問靳宴舟：「你願意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接受鍾意成為你合法的妻子，從此愛著她、尊敬她、安慰她、關愛她，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誠地對待她嗎？」
靳宴舟目光注視著她，神父的誓言仍在耳畔，他知道承諾的份量。
而在這個心愛的女孩麵前，他願意把一切承諾許給她。
靳宴舟沉聲道：「我願意。」
相同的句式又問了鍾意一遍，事先準備好的戒指，不論這場景做了多少遍，看著心愛的人為自己戴上戒指，她總是忍不住心動。
到最後，神父對他們微微一笑，將上帝的祝福不吝嗇贈予。
靳宴舟含笑應下，他輕輕口勿了一下鍾意的臉頰，目光掃過花崗石鑲邊的百葉窗，這兒的牆壁上有許多歲月的痕跡。
曾經他對愛的追求在這裡死去，今天，他的愛又在這兒復蘇。就好像生與死之間的交替，其實始終都是生命輪替。有什麼東西逝去了，就必然有什麼要以新的形式回來。
「感謝上帝的祝福。」靳宴舟斂下眉目，很認真地同神父說，「我打算捐贈一千萬辦一所教會學校，願上帝能感受到我的虔誠。」
他看向鍾意，語氣溫柔下來，「保佑我與她歲歲長相守，年年皆勝意。」
宣誓儀式結束的時候，鍾意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爍，靳宴舟牽著她的手緩緩走到一旁鋪著墨綠色桌布的長桌上，陽光從彩色的菱格窗戶傾斜，像上帝的饋贈，盡數灑在新娘潔白頭紗。
鍾意和靳宴舟一起執筆，雪白的鵝毛筆有著像愛情一樣聖潔的美好，他們共同在這份婚書上簽字。
終此一生，兩個人的名字緊緊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