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牛逼（1 / 2）
第二十七章 牛逼
許清慕和紀硯北念的是同一所小學, 樂陽第三小學。
她上一年級時，紀硯北在讀四年級。
剛上一年級的許清慕，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周一到周五都可以和她最最喜歡的小北哥哥一起上學放學。
她每天的好心情, 都是從她吃完早餐, 抬頭看到和她穿著同樣樂陽三小的校服的小北哥哥, 安靜地站在她家入戶門櫃子旁等她一起去學校的那一刻開始。
小北哥哥上學從來都沒有遲到過，他來她家找她也從未遲到過, 無論春冬，都在每一個上學日的旭日東升的清晨準時到她家。
許清慕仰頭灌完最後一大口牛奶, 抓起書包朝紀硯北飛奔過去，柔軟的小手手塞進他溫暖的大手手裡，邊扯著書包帶，邊回頭沖爸媽揮手：「爸爸媽媽再見，我和哥哥去上學啦。」
紀硯北對妹妹對保護欲，讓他從很早前起, 就從跟妹妹分別時會哭唧唧的軟糯小男孩, 長成了一個會時刻保護妹妹的小男子漢。
十歲的紀硯北，筆直地站在許家門口對許叔姍姨點頭，成熟得像個個小大人：「許叔姍姨再見, 我會照顧好慕慕妹妹的。」
許澤賢和慕容姍笑著跟倆孩子揮手，心想這倆在大人麵前乖巧懂事、轉身就在大人身後愛胡來的小祖宗，不在學校裡打架闖禍，他們就燒高香了。
一小時後，苦著臉後悔不已的任星遠被迫剃了個禿腦亮。
「哥哥，你放學去哪玩呀？我也要去。」
許清慕初入校園，沒有立即就交到上課下課手挽手去洗手間玩跳皮筋的好朋友, 因為她眼裡的好朋友隻有小北哥哥。
他的好，隻對許清慕一人。
比量完，任星遠被許清慕她哥給收拾了，任星遠不長記性，下次還繼續。
有了妹妹在學校裡會餓的經驗後，紀硯北的書包裡總是裝有各種各樣的好吃的。
許清慕成功從小哭包進化成了粘人精，跟屁蟲，每天黏人歡快得像隻小鸚鵡，像隻小貓，像隻小兔子。
她聲音好聽，麵容活潑地蹦蹦躂躂地在四年三班門口喊：
她總會在下課鈴聲剛響起後, 像隻漂亮的小燕子一樣飛奔出一年二班, 一直飛去四年三班門口, 踮著腳尖兒往裡麵瞅著找紀硯北。
自此以後，許清慕每次扭頭看到任星遠圓咕隆咚閃光的禿腦亮時，都會露出小虎牙忍不住地樂。
任星遠被糊的時候，本正在那兒渾然不覺危險來臨跟同學哈哈大笑中。
老師看見他亂竄低年級的班級，嚴肅教育他不可以，他左耳進右耳出，下次還這麼乾。
許清慕被任星遠給暗算了的時候，沒有直接跟任星遠對剛，而是第一時間去找哥哥給她報仇和撐月要。
在任星遠眼裡，許清慕她哥是位很不好惹的高年級哥哥，尤其他每次看到許清慕她哥倚著他班級門框對他微笑的時候，他都覺得她哥笑裡藏刀，特不好惹。
「哥哥，我不會讀這個字，你教教我。」
主要還是任星遠手欠嘴欠，總是管不住自己，總想跟許清慕比量比量。
任星遠時常用小胖手扌莫著禿頭，一臉憂傷地憤恨自己沒有哥哥給他撐月要。
但任星遠一直沒敢下手。
「哥哥，我餓了，你有吃的嗎？」
一節課下課後，許清慕站起來直奔紀硯北的門口，眨巴著委屈又靈動的眼睛喊紀硯北：「哥哥。」
「哥哥，有人欺負我。」
許清慕轉過身去，一扭屁股一指，告狀說：「這裡都是泡泡糖。」
終於有一天，任星遠來了膽量，大著膽子下了手。
那時候，老師是不允許學生走進其他班級的，紀硯北沒守這個規矩，每次有事都會直接邁進許清慕的班級，進去跟許清慕說話。
也是這一年，許清慕認識了新同桌任星遠。
因為許清慕長得白白淨淨軟軟的，看著就是很好欺負的樣子，他都能想象到許清慕哭起來得樣子一定很可愛，跟他二叔家新生的寶寶一樣可愛好玩，激起他那時不知道不對的破壞欲。
元旦那天，許清慕爸爸帶許清慕和紀硯北來任星遠家串門。
紀硯北起初沒經驗，沒在書包裡給許清慕備吃的，聽到妹妹說餓，他立即轉身跑開，翻學校的牆跳出去，去學校旁邊的小賣店買了一大袋子的好吃的，送到喊餓的許清慕班級裡，一直送到許清慕的桌子上。
任星遠其實在看到許清慕的第一眼時，就很想欺負她了。
這樣，他就能隨時在妹妹來他班級門口喊餓的時候，給妹妹拿出來，給餓了肚子的妹妹餵得飽飽的。
他生來就不是聽老師話的乖學生，長著一身與他媽媽相似的逆骨，隻有在許叔和姍姨麵前，才是一個乖學生。
就此，不服輸的任星遠和許清慕的梁子，結下了。
欺負許清慕的人就是任星遠，任星遠趁許清慕沒注意的時候，往許清慕的凳子上粘泡泡糖，粘了許清慕一褲子。
因為從開學第一天開始，許清慕就是被她哥給牽著手送她到班級門口的，她哥還會一直站在門口，目送她到座位坐下後才離開。
可是任星遠嘴癢癢，手癢癢，總想跟許清慕比劃比劃。
許清慕爸爸和任星遠爸爸原本就是關係不錯的同事，後來任爸辭職轉行，兩家聯係少了，直至許清慕和任星遠上小學成了同學，兩家來往走動就多了起來。
紀硯北牽著許清慕的手，將許清慕送回她班級，並冷著張駭人可怖的臉，用嚼過的泡泡糖糊了任星遠滿腦袋。
不隻他如此，班級裡其他男生也是，見著許清慕她哥都跟耗子見到貓似的繞道走。
任星遠看許清慕來他家玩，格外興奮，趁紀硯北拿著許叔的小靈通去邊上跟爸媽通電話的時候，任星遠招呼著許清慕吃零食玩玩具，他更是好心好意地讓二叔去給他們倆放呲花看。
每天早上都如此。
隻有在許清慕麵前，才是一個溫柔好哥哥。
等漂亮的呲花升上空，他看到許清慕眼裡湧出的高興勁兒後，他壞心壞意地說：「許清慕，煙花好看嗎？」
許清慕起初還沒發現什麼，趴在窗前仰頭看窗外點著下巴說：「好看。」
她看得真挺開心的，開心得好像屁股上長了尾巴，在那兒一搖一搖的。
「你那個哥哥，他沒放給你過這麼大的煙花吧？」他又壞心眼地說。
許清慕意識到了什麼，扭頭瞪著眼睛看他，不說話。
任星遠沒發覺許清慕看他的眼神發生了變化，還以為許清慕在等他解釋。
他趴在窗前仰頭看了眼呲花，再看許清慕，繼續說：「你哥又不是你親哥，他還一到寒暑假就不跟你玩了，等今年元旦假結束，期末考完，他又要走了吧？沒準他哪天就不回來了。許清慕，你以後跟我玩吧，我寒暑假也都能陪你玩，還給你放好大好多的煙花給你看。」
許清慕這時候還沒聽出任星遠其實隻是想跟她一起玩的意思，隻聽出了任星遠說小北哥哥「哪天就不回來了，不跟你玩了」的這層意思。
許清慕慢慢扁起了粉粉軟軟的嘴巴，圓圓的眼睛慢慢眨巴眨巴兩下，眼圈迅速變紅了。
緊接著她就號啕大哭起來，眼淚鼻涕流成一片。
那天晚上，紀硯北來了沖動的脾氣，都沒跟許清慕她爸說一聲，就不理智地背起許清慕離開了任星遠家。
任星遠也不敢跟在談事情的爸媽說許清慕走了，怕挨揍。
許清慕她爸在跟任星遠他爸談完事情好久，才發現倆孩子走了，踩在雪地裡一路走回家的。
外麵天寒地冷，許清慕那時趴在紀硯北的背上哭得不能自已，她本想哭著問他的是「哥哥，你會哪天就不回來了嗎」，但之前的四年裡，哥哥都很準時地回來了，她是相信哥哥的。
她不想做個不相信哥哥的壞妹妹。
話到嘴邊，許清慕又怕哥哥如果真的不回來了怎麼辦，繼續哭得不行，哭了好久好久。
她還是想說些什麼，就抽抽噎噎地一遍遍說：「哥哥，你以後給我放個比星星家大一百倍的煙花，好不好？」
其實那時她哭得那麼崩潰，隻是因為害怕任星遠真的說中了。
她從此有了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害怕紀硯北哪天離開後，真的再也不回來了。
也是因此，她一直深刻地記著這件事。
而許清慕落下冬天咳嗽的毛病，也是因這一晚而起。
冰糖雪梨是甜的，也是苦的。
苦是因為，裡麵包含著紀硯北的自責。
**
二年級時，許清慕在玩滑梯的時候，剛好紀硯北區洗手間的工夫，她被一個不認識的瘋跑著的小男生給不小心撞得摔了下去。
她摔到鋪著綠草坪的地上，摔得不重，但地上正好有個硬|物，撞到了。
當時所有人都嚇壞了，隻見許清慕眉毛眼睛那兒都是血，許清慕爸媽全慌了，一行人急急忙忙送許清慕去醫院。
所幸許清慕身上沒摔壞，硬|物沒劃傷到眼睛，隻是左邊眉毛上方的傷口很深，得縫針。
醫生檢查後建議不給打麻藥，那時給出理由是擔心麻藥有副作用或有其他疼痛諸如腦震盪之類得情況而耽誤治療。
不打麻藥地縫針，許清慕疼得一直在掙紮，一直在大哭，那時五個大人滿頭大汗地按住許清慕才讓醫生縫完針。
當時的五人是心疼得一直在流淚的許清慕的爸媽，紅了眼眶的紀硯北的爸媽，和那男生的爸爸。
紀硯北站在給許清慕縫針的手術室門口，聽到沒打麻藥的許清慕在裡麵發出的疼痛哭喊聲，緊咬著牙齒，握緊了拳頭，滿麵淚痕。
自責，心疼，憤怒。
直至裡麵縫完針，許清慕的哭聲漸小，紀硯北看向那個因為嫌許清慕哭聲太吵而捂耳朵的始作俑者男生。
他擦了把臉上的淚，滿麵陰鷙地走過去，照著那男生的月匈口就狠狠一腳踹過去。
紀硯北這沒收力氣的狠狠一腳，把那男生踹得住了院。
許清慕聽說小北哥哥因為打人的事在家裡被罰跪和禁食，她額頭上縫的針才拆沒兩天，頂著長條凸起的傷痕，跑下三樓拿小北哥哥送給她的鑰匙開門，悄悄潛進去找小北哥哥。
她看見小北哥哥麵牆跪著，她硬擠到小北和牆的窄縫之間，她陪著紀硯北一起跪，邊一顆顆地餵紀硯北草莓吃：「哥哥，我不疼了，你別擔心。哥哥，你吃，可甜了，你別餓著。」
許清慕傷口不疼了，但紀硯北很疼，他通紅著眼眶，輕輕撫上她眉間的疤，一顆顆往下掉著眼淚。
許清慕不想看到哥哥哭，她就拈著蘭花指給紀硯北唱從蒲州梆子改編成京劇的《賣水》中丫鬟梅英表花名那一段，哄哥哥開心，逗哥哥笑。
她從一月唱到十二月，以及她嬌滴滴改的詞——「清早起來慕慕鏡子照，哥哥送的那桂花香，慕慕擦的桃花粉，哥哥送的那杏花紅」。
紀硯北看著哄他開心為他唱歌的許清慕，隻覺得更心疼。
從小就愛美的許清慕，頂著眉間破了相的難看的傷口，覺得自己變醜了好多。
可是，當她看到哥哥哭時，比她看到鏡子裡變醜了的自己還難受。
所以哪怕她心裡一直覺得她這個疤痕難看，她很討厭這個疤，也從未和任何人表達過她的想法，麵上從來都隻裝得不在意。
因為她明白哥哥心裡對他沒保護好她的自責。
她不想看到哥哥難過。
也是因為這件事，許清慕有了心理陰影，開始怕高怕摔怕疼。
她看見任星遠他們去滑雪，她心裡羨慕極了，於是她跑去找紀硯北，仰著腦袋對他說：「哥哥，我怕高怕摔怕疼，以後你教我滑雪唄，你保護我，好不好？」
她當時還說了後一句話：「有哥哥教我，我就不怕了，什麼都不怕了。」
紀硯北毫不猶豫地對她承諾：「好。」
也是這一年開始，她連打針輸液都怕疼，非得紀硯北在旁邊陪著她才行。
紀硯北會給她帶來很多好吃的，在輸液床旁陪著她，有姍姨給她熬的冰糖雪梨，也有他給她買的草莓和草莓味的泡泡糖。
紀硯北自己喜歡吃草莓，就把他的草莓和他的草莓味的泡泡糖都分享給許清慕，也教會許清慕怎麼吹泡泡糖。
在許清慕刻在心底的記憶裡，草莓味的泡泡糖就好像是止疼藥一樣的存在。
每次在她生病難受的時候，在爸媽允許她吃零食的時候，她都能在輸液的時候和紀硯北一起吃草莓味的泡泡糖，和紀硯北一起吹泡泡，連生病的難受都忘了。
那時候，她以為她的止疼藥是草莓味泡泡糖，長大後也習慣性地用草莓味的泡泡糖為自己止疼。
但其實，她的止疼藥是紀硯北。
**
許清慕三年級時，和紀硯北一起在她媽媽的爵士鼓培訓班裡學鼓。
許清慕本來沒那麼喜歡打鼓，是紀硯北喜歡，她才想要跟紀硯北一起學打鼓的。
她總是喜歡學習紀硯北的一切愛好。
慕容姍身上有些朋克精神，她本是和許澤賢同個大學同個專業畢業的，但之後許澤賢去搞學術了，她卻玩上了鼓，一玩就玩成了專業鼓手。
當大家都以為她會組樂隊繼續朋克下去，她又一個轉身，突然開起了爵士鼓培訓班當起了老師，之後當起了校長。
那會兒有很多十來歲的輟學小夥子和二十來歲的無業小夥子找她學鼓。
一天，許清慕和紀硯北學完鼓後在店裡等慕容姍。
許清慕說渴了，紀硯北去給許清慕倒杯水的工夫，許清慕被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給欺負了，搶了許清慕的鼓槌在手裡把玩不還給她。
紀硯北端著杯水回來，瞧見許清慕搶不回來鼓槌，站在那裡抹淚珠，驟然間，他冷了臉。
他對欺負許清慕的人向來不手軟，他陰冷著臉，一步步走到那小夥麵前，猛地連杯帶水都用力砸到了那倒黴催的小夥子的腦袋上。
給小夥子的腦袋開了瓢。
那時候的紀硯北讀六年級，正是下狠手也不怕的年紀。
那個二十歲的男生被一水杯砸疼了，腦袋出了血，血混著水一直流到眼睛上，回頭就抓起一把椅子往紀硯北頭上砸。
許清慕眼見那把木椅子在哥哥頭上散開，她嚇得一聲大喊，沖上去要抱住哥哥，哭著大喊媽媽，就見哥哥抓起一個散架了的凳子腿，又朝那男生腦袋打過去。
相差七歲實力懸殊的男生扭打在一起，紀硯北被打得住了院，頭上縫了五針。
但那個二十歲男生被打得縫了十二針。
紀硯北住院時，唐欣又氣又心疼地訓他，然而他絲毫不在意頭上的傷，隻平靜地說了一句話：「誰欺負我家慕慕，都不行。」
才十三歲的紀硯北因為有人搶了許清慕的鼓槌不還，狠著臉跟一個二十歲的男生硬剛的狠名。
自此，一個玩笑似的卻也含著真實謠言一並傳開——誰欺負許清慕都不行，紀硯北急了能砍人。
那天的病房裡，紀硯北被剃了一塊頭發，縫了針，腦袋上纏著紗布。
許清慕哭得像隻兔子，兩隻眼睛通紅，強撐著忍著不要在哥哥麵前哭，可還是忍不住哭了。
她爬上病床坐在床尾那裡，哭著對哥哥說：「哥哥，以後不要打架了好不好，不要再受傷了好不好，慕慕這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