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命關天豈兒戲(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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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延年將梁禎抵在牆上後,左手一伸:「水!」

那個端著木盤呆呆地站在一旁的戍卒聞言後,慌忙應了一聲,連忙跑去打水去了。

徹骨的寒意,令梁禎登時清醒了不少,「噗」從水盤裡掙起來後,他又猛地吐出一口水,連著咳了十來聲,這才稍稍緩過氣來:「左延年,你瘋了!」

「梁障尉,塞北天寒,醉酒夜出,十死無生。」左延年不緊不慢地說著,一邊遞上來一塊尚算乾淨的布,剛才嗬斥章牛的「尊卑有別」似乎都被他一股腦地拋到腦後去了。

冰涼的水,不僅讓梁禎的酒醒了不少,而且還將他的火氣,滅得差不多了,還好,他也是個「不」要臉的人,待將臉上的水珠擦乾淨後,便笑著跟左延年道謝:「謝謝你了,左兄。」

一個傷卒忽地發出一聲尖叫,然後直呼冷。

梁禎回頭一看,原來是他的同伴,在用打濕了的布,再給他擦拭身子。而打濕毛巾的水,很明顯,就是左延年剛將梁禎的腦袋摁進去的那一盤——直接從井裡打上來的,並沒有經過加熱。

「怎麼能這樣?」梁禎幾步上前,搬起水盤,「加熱了再說。」

那個戍卒下意識地說了聲:「障尉……」

梁禎回頭:「怎麼了?」

戍卒怯生生道:「這……不太……」

左延年止住了他的話:「合適。」

直到走進夥房,梁禎才知道,為什麼戍卒剛才會有所遲疑,原來這營地裡的柴,一捆捆的,都是有數的,每一天的用量,都是定得死死的。而令支縣城,每隔十天,便會派出一隊經過「精打細算」的補給車隊,給戍卒們送來十天的所需之物,要是哪天用多了,剩下的日子,就隻能挨餓挨凍了——當然,若是不嫌活兒少,可以去山上砍柴,更不說現在,雪已封山……

「兄弟們剛為國家流過血,現在,連用熱水清洗一下身體都不能?我做不到。」梁禎用這句話,來回應正在夥房中清洗碗筷的戍卒。

在軍中,長官的話就是真理,這是古今不變的。更何況,戍卒們,剛還喝了梁禎請的酒,吃人嘴軟,因此就更不好說什麼了。再者,梁禎要挪用明天的柴草,也是為了幫傷卒們清洗身體,完全是站在道德至高點上的,就是再自私的人,也不能說什麼——除非想被大夥群起而攻之。三者,誰能保證,這漫長的戍期中,自己沒有負傷的那一天呢?

鍋蓋的縫隙,終於升騰了一片白煙,兩個戍卒合力將大鍋抬起,然後將鍋中剛燒開的水,小心翼翼地倒入一旁的水桶中,這水桶中,尚有半桶新打上來的井水,隻是才打上來一會兒,這水麵,便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冷熱交叉,騰起的白霧,更濃了。

「你們繼續燒。」梁禎吩咐道,自己則提起沉甸甸的木桶,往後房走去。

無論是真梁禎,還是假梁禎都沒有侍候過人,尤其是那「侍候」的對象,還滿身膿漿,通體惡臭。隻一聞,胃部便會忍不住想嘔吐。梁禎也有點後悔,剛才的話

,說太響了。但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因此隻好硬著頭皮,頂上了。

梁禎自幼便被爸媽有意培養一個習慣:凡是要麼不做,一做就要做好。因而,他在幫傷卒擦拭時,很是小心,還有點婆婆媽媽的嫌疑了。

「感覺好點嗎?」

虛弱的傷卒點點頭,用盡全力地想露出一個笑容,以報答自己的障尉。

看著傷卒的表情,梁禎忽然感覺,自己的心也鬆了不少,剛才的反胃感,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是啊,都是兄弟,難免會有兔死狐悲之感。

塞北天寒,哪怕是剛燒開的湯,過不了多久,也要結上一層冰,因此,必須不停地換掉舊水,注入新水,方能保持溫度。

第二個傷卒,月匈口中了一箭,箭頭還在裡麵,一小截箭杆則將破舊的繃帶給撐了起來,解開繃帶一看,那黃色的膿漿之間,似乎還有一點點白色的小米粒。

「拿去夥房,塞進湯裡麵,煮一煮,然後方才再用。」梁禎吩咐著跟在自己身邊的戍卒。

「是。」

梁禎開始給這個氣若遊絲的傷卒清洗身子,他先去擦拭那些亂淌的膿血,但沒想到,擦著擦著,耳邊卻傳來一絲哽咽,這聲音很細,很輕微,稍不注意,便會被屋內的腥風帶走。梁禎抬頭一看,卻見到,這傷卒的右眼角,有些什麼,正一閃一閃的。

「左兄,營帳中,可有鹽?」梁禎頭也不抬,問道。

但卻沒有人回話,梁禎眉頭一皺,抬頭一看,卻發現,後方的門口那,密密麻麻地站了十來個人,都是沒受傷的戍卒,見障尉看著自己,有幾個還怯生生地低下了頭。而左延年,卻並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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