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運數杳渺誰能知(十四)(1 / 2)
青石板鋪成的市(注2)街麵上,不見一個行人,兩旁那曾經客如雲集的商肆,如今也是門可羅雀,僅剩的看鋪夥計,慵懶地趴在櫃台上,隻是時不時地伸出手,驅趕一下貪婪的蒼蠅。
「兄弟,問個事。」梁禎走進一間果肆,這間無人問津的果肆,在年初可是要排半個時辰的隊,才能入內采買的。
梁禎在村裡休息了一晚上,直到次日五更天,方才搶在張師出門前,踏著淩晨的星光,策馬而去。
從令支縣到薊城,不惜馬力的話,要差不多十天時間。但梁禎走得特別慢,多花了足足一倍的時間,才回到薊城。與往昔相比,這座百年雄城滄桑了不少,在殘陽的照射下,就如同一個行將入木的老人,癡癡地看著遙遠的中原(注:1)。
夥計一見梁禎亮出月要牌,再打量了一眼他的衣著,臉「刷」的一聲就綠透了,趕忙跳起來,弓著月要滿臉堆笑地問道:「呃。軍……軍爺,您……您有什麼……需……需要的嗎?」
躺在裡屋的黑齒影寒也聽到了外麵的喧囂,但她的身體,卻不允許她去一探究竟,隻好逮著梁禎問:「外麵怎……怎麼……這麼吵?」
「太平道的張師來了。」 梁禎說著輕輕地托起黑齒影寒的脊背,將她扶了起來,然後將那隻很有質感的褐色木碗遞到她嘴邊,「來,喝點。」
梁禎嘆了口氣:「唉,除了伯母,這村人幾乎都信。我有點後悔,把你帶到這裡。但又不知道,哪裡,才能安安靜靜地養傷。」
被褥忽然動了,一隻略顯蒼白的手從裡麵伸出,搭在梁禎手上:「放心吧,我……能保……保護好自己。」
黑齒影寒微一皺眉:「清……太平道?」
「就是一蠱惑人心的邪說。」
梁禎當然不會反對,當即道:「我們都聽伯母的。」
窗外喧囂漸盛,窗內卻安靜得很,因為兩人的五官六覺,已經全部用在對方身上,再難分出一絲,去給窗外的喧囂。
梁禎掏出軍書,交給甲士:「奉命外出,現事畢復命。」
甲士接在手中,一字一句地讀著,最後又仔細地對過了軍書末尾的軍印,才將軍書與月要牌交還梁禎,拱手道:「文書莫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梁禎壓根就沒打算采買,因而直接開門見山道:「最近的生意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冷清了這麼多?」
「呃……呃……軍爺,您,您是有所不知啊。」夥計的月要弓得更厲害了,「今……今年收成壞……賦稅……又……又重……所以,都,都沒人買東西了。」
「原來如此。」梁禎點點頭,夥計的說法倒與他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頗為相似,「叨擾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梁禎還沒有見到州衙的樣,就被甲士給攔了下來。這些甲士,無一不身披圓領紮甲,鐵罩遮麵,隻露出一雙寒光閃閃的眼睛。而且,他們的站位也很是講究,刀牌在前,長戟居中,拒鹿後,還列著一隊弓弩手。別說梁禎一人了,就是給他二十甲騎,都不一定能沖過去。
「我是宗將軍帳下文書。」梁禎跳下馬,掏出月要牌交與帶頭的甲士。
「外出做什麼?什麼時候出去的?」甲士接過月要牌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卻沒有遞還梁禎。
「怎麼會,怎麼會。」
從這裡到州衙,本來也就是兩百步的路途,可梁禎足足被查了三次,耽擱了整整一刻鍾,才得以進入州衙。
州衙內,梁禎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吉從事,此刻他剛從宗員的公廳中退出來,眉目飛揚,不知是被嘉獎了,還是自己的什麼建議被宗員采納了。
「吉從事。」梁禎拱手行禮,正想問他是何事這麼開心。可吉從事卻並不理會他,徑直從梁禎麵前走過,似乎並不曾見到他一樣。
梁禎藏在左掌後的右手狠狠一握,被故意無視的感覺,令他很不爽。
還是先去見見將軍吧,他對自己還是挺不錯的。梁禎想著敲響了公廳的門。
跟一年前相比,宗員老了不少,發際線上移了一個半指節,劍眉、戟須都像染了一層霜一般。那寬寬的肩胛、筆挺的脊梁,也縮了,彎了。
「將軍。」
「哦?梁卿,你可回來了,累壞了吧?」宗員聞聲放下筆,抬起頭,換上一副不怎麼平易近人,但卻令人心生暖意的笑容。
「多謝將軍關心,屬下不累。」梁禎再次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