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安啦(1 / 2)
迷迷糊糊之中,餘小毛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臉蛋,耳邊傳來了一個天津人兒的鬼喊:「——毛毛!——貓貓?——毛毛!」
被人揪住眼皮向兩邊扯了扯,餘小毛從夢鄉中強行被人拖了出來,他看了眼頭頂的臉,眼皮又低了下去。
「嘿兒,介不四醒了嘛,您噶嘛呢,貓兒爺?」
操著天津話的漢子扯了扯軍裝扣子,坐在草窩邊上飾搗著自己的頭發,嘴巴裡正在吧唧吧唧嚼著幾根毛毛草。
這漢子有著絕對霸氣的姓氏,以及絕對不霸氣的名字——納蘭鐵柱。
時間對他來說是最能心安理得拿來消遣的東西,在這樣昏暗汙濁的世界裡,渾渾噩噩不失為一種最大的安逸。
罵南蠻子是鐵柱最大的特點,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人何事,鐵柱總能將一切事物和南蠻子扯上關係,然後再冠以「各種罪名」,以此表示自己對南蠻子的傲慢與不待見。
有人聽沒人聽不重要,他罵得開心便行。
起初這裡一些南方人還總還擊,可鐵柱根本不以為然,依舊我行我素,罵罵咧咧。對罵的結果往往是南方人越來越氣,鐵柱卻越來越起勁——他不在意別人如何罵他。
其實他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並非所有南方人都是想象那般,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罵南蠻子,與其說是一種習慣,倒不如說在這死氣沉沉的院子裡,這是他唯一能取樂的方式而已。
餘小毛躺在草窩裡,原本閉合的眼皮緩緩睜開,他隔著院內大樹的枝婭看著夜空。
貓兒爺。
餘小毛這次倒是沒因這個名字而生氣到瞪人,他隻是靜靜地躺在那片本來屬於阿黃的草窩裡——阿黃是條精瘦精瘦的土狗,渾身黃色,現在它被趕到另一側去了。
這是哪裡?
騰沖。
整座縣城隨處可見不同編製的士兵,更準確來說,是潰兵。他們來自於不同的省份,說著不同的方言,但有一個相同的特點——都打了敗仗,最終才匯聚於此,美其名曰,「軍事區」。
院子門口潦草地堆了幾個沙袋,站崗哨兵則被兩邊楹聯取代,唯一能夠區分這些人是士兵而非老百姓的,就是他們身上黃綠色的衣服。
汙濁,髒亂,不堪,殘缺。
餘小毛仍舊望著那片天空,在杭州灣時他也曾這樣看著,不同的是,那天有月亮,今天卻是陰天。
他又覺得渾身發燙和難受了,像是在燃燒的豆豉一般,自己馬上就要在高溫中化為灰燼。
鐵柱斜靠在灰牆上,嘴裡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哎呀,想起我姥姥做的肉包子了。」
餘小毛連白眼的力氣都無,躺在阿黃的窩裡繼續躺屍,現在更加生龍活虎的可能是阿黃。
「豬肉餡,大白菜,指頭那麼粗的大蔥,這麼老長,切碎完那麼一拌,老香了——」
鐵柱用手比劃完長度,隨後開始折騰自己的幾根頭發,「明天咱們吃啥?」
吃什麼是小院內所有人都會思考的問題,可從沒哪一個能給出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答案。
鐵柱嚼著毛毛根,那東西學名叫白茅根,口味偏甜,挖一捧一起吃的話,甜絲絲的,和吃甘蔗是一樣的感覺。在小院內別的本事倒是沒學會,苦中作樂和自我欺騙是最有心得的,因為這是最常做的事情。
「你要來一口不,貓兒爺?」
餘小毛沒有回答,他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如今醒來後隻覺得疲憊和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