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方傲君的道(2 / 2)
方傲君立刻追擊,身如驚燕而起,刷刷兩劍,劍光起落,點點爍爍,刺向李照的身體要害。
她滿以為這一下,就算不能夠致勝,也能夠持續壓製李照,逐漸取得上風。
但沒想到的是,李照雙手一抬,龍行虎步,居然不退反進!
他的雙手一捉一探,以精妙的力量,居然貼著劍鋒動作,好像是一條蛇纏身遊動,一瞬間來到了劍柄部分,手成虎爪,再扣向方傲君的手腕。
這一下變化,方傲君瞪大了眼睛,心中大叫「不可能」。
要知道,她的劍氣強盛,寶劍本身也是天下至寶,就算是一般的大宗師也不敢承受她的攻擊。
李照自然也抵擋不過,但他居然以一種金蛇纏絲的手法,貼著劍鋒的側麵運動,幾乎是時時刻刻都要與劍鋒碰撞,卻又始終沒有碰到。
有一下碰到的話,方傲君手腕一顫,無聲無息之間,李照的手指起碼就要掉下來四根。
結果,李照硬是在整個過程,沒有碰到劍鋒一下。
這就相當於是,手上抹了一層汽油然後去烤燒烤一樣,居然還給李照烤成功了。
連方傲君也不得不在心裡稱贊一句:藝高人膽大。
其實,這一下金蛇纏絲的手法,乃是龍孽之變化。龍形本來也就是蛇形的一種變化,一條龍在半空之中遊行晃動的姿態,就是取自於現實中的蛇在草叢裡的形態,所以這一招也稱得上是「遊龍式」。
這幾招變化之快,就在剎那之間:先是方傲君抬手出劍,李照以虎爪龍拳反擊,方傲君再用「白猿飛劍式」縮身飛起一劍,化解並且取得上風,接著方傲君再乘勝追擊,卻被李照用「遊龍式」變「虎爪」反扣住手腕。
一係列變化,一眨眼就完成了,驚心動魄到了極點。
現在的旁觀者,基本沒有弱小者存在,都是一些江湖上有名望、有身份、有底蘊的人物。
像是陶望舒和侯辛,都在人群之中,他們看到這三招兩市間的比鬥,都一時間心裡發寒,才明白李照在麵對自己的時候,放了多大的水。
這些人,也就在這幾招之間,把兩個人一些關鍵的地方都看得明白了:一方麵,李照的「內力」「招式」「意誌」等等地方,都勝過方傲君,也超過了正常先天境界的範疇,按說方傲君和李照相比,是絕對沒得打的;但另一方麵,方傲君以「藏劍法」積蓄良久的劍氣,也絕對是鋒利無匹、銳利難當。
如果在其他日子,李照可以硬抗她的劍法,輕易間就能升過方傲君,但今天絕對不行。
所以,兩人爭鬥的要點,就在這柄劍上。
如果李照能夠奪下方傲君手中寶劍,方傲君不戰自敗。但另一方麵,李照每一次冒險奪劍的過程中,都猶如是將自己的肉身,送到方傲君的手中,一旦有所失誤,立刻就要被切下一些零件,也是危險無比的。
但現在,李照似乎就要成功了,他的五指一扣,距離方傲君的指掌,不過半寸距離。
呼啦一下,淩厲的勁風打了過去,炸在方傲君的肌膚上,直打得泛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忽然之間,方傲君的五指中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都鬆開了,隻用一根小指勾著劍柄,向上輕輕一提。
然後她整個人撤身而去。
李照的虎爪,抓了一個空。
她這一撤身,就好像是一隻麻雀,一下子縮身而去,藏匿在了劍鋒之後。
李照再想追擊,卻發現那寶劍借著最後小指的力量,呼啦啦,竟然在半空中縱向旋轉起來,令自己難以進犯。忽地方傲君一伸手,便精準地握住長劍,劍尖微微顫抖,仍然是指向自己。
她再是微微一笑,「你別想這麼快拋開我,我很難纏的。」
「難纏?」
李照笑了笑,忽然大喝一聲,「煞!」
方傲君笑容一僵,頭皮發麻。
她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幾經糾纏,現在的李照距離自己太近了。
這個小道君的武功不知道怎樣練成的,體魄之強大,簡直比大宗師還要怪物,而他的聲打之術,運用這怪物一般體魄的五髒六腑的力量,同樣是名譽江湖的!
這一聲「煞」,從李照的口中噴吐而出,好像是一道悶雷,醞釀了千百年,就等著今日驚炸而起,滾滾而來。
剎那之間,方傲君的腦子被炸得一片空白,渾身上下都難受得要死。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照再次搶攻,他的目標仍然是那柄長劍。
方傲君雙手酥軟,腦子混沌,難以反擊,但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居然還有辦法。
她足尖一點,人如仙鶴抖翎,便向後仰飛數十步。
一鶴沖天騰雲式。
裁判席上,徐暮山麵露欣慰的笑容。
可下一瞬間,他的笑容立刻消失。
李照踏出一步,竟然也是仙鶴抖翎,「一鶴沖天騰雲式」——不,徐暮山仔細一看,發現同為仙鶴抖翎,這一招運用之妙,居然別有洞天!
「是呼吸!?」徐暮山目光一動,「他是以呼吸帶動身法,呼吸悠長,如同鶴飲。這一式輕功,其實並不依賴內功高低,而是純粹屬於身體的力量!」
其實,李照這並不算是輕功,而算是步法。
在氣血武道之中,根本沒有輕功這個概念。
但在他見神不壞變態級別的體魄下,這一步踏出,也是數十來步的距離,不輸給方傲君的「一鶴沖天騰雲式」。
眼看李照窮追不舍,使得自己迫近了擂台的邊緣,方傲君忽然又是一變。
她猛力一踏,淩空而起。
在這一瞬間,方傲君的雙手,都忽然大大地張起來,好像在忽然間變成了兩隻翅膀,舒展、張揚、騰飛起來。
狂風嘩啦嘩啦,從她的雙臂之間,呼嘯而去。她淩空一叱,雙手持劍,手中的劍似乎也一下子漲大許多,變成了一柄垂天之雲,其中醞釀著轟雷。
大鵬展翅恨天高。
一股凶悍淩厲的氣勢,朝著李照撲麵而來。
……
而在這一刻,遠處的高樓上,三個人正在交談。
其中兩個人坐著,一個人站著。
「有點意思,此女的武功,走上了和她父親不一樣的道路。」一個人雙目放光,咧嘴狂笑,「好了不起的女人,她該是天底下最強的女人了,真不知道誰有幸運,能夠娶她回家。」
這說話的人,赫然是王無法。
隨著李照四強確定,真性報告消息,他也已經悄悄入得城中。
「不,這樣的女人,不是別人娶她,而是她娶別人。」另一個坐著的人說,「連方希然也沒辦法讓她臣服,這個世界也沒有能夠讓她臣服的男人了。傲然和阿秀,都比不上此女。」
這個人大約四十年歲,身穿布衣,一雙濃眉大眼,英俊無暇的麵容上,帶有一種脫離世間紅塵,宛若天道審視俗世的神情。他的月要間有一柄刀,卻是一柄木刀。
而在他的身後,則站著前幾日敗在李照手中的俞秀。
「師尊,你說師兄也就罷了,他的歲月刀和你的光陰刀如出一轍,但我的鏡湖小刀,卻是自我思索,別具一格的。」俞秀神色消沉,但此時此刻,仍然忍不住反駁道,「我也並沒有活在你的陰影之下。」
他口稱師尊,這個月要佩木刀的人,身份自然是不言自明。
光陰刀,杜長生!
「不,你所謂的別具一格,隻是一種小的東西,沒有從根本上反駁我的道路,你不過是在我的道路之中,尋找到自己的道路而已。」
杜長生搖頭道,「你甚至不如你的師兄,傲然豈能不知歲月光陰之相似?他仍走著這條路,並且與我之道路相似而不同,在相同的道路下走出不同的自我,這反而比你更難。他與我是小同大異,你與我是大同小異。至於方傲君和方希然,則是更上一層樓,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相同的地方。」
王無法接著說,「自剛才,此女一下子變化了幾種身法,你可知道?先是驚燕,後來是麻雀,再後來是仙鶴,接著就是大鵬,其實這些東西,都是武學最原來的『原型』。事實上,她的劍法也是這樣,乃是追根溯源,尋找到了白猿公的傳奇。」
俞秀聽著聽著,忽然有所明悟,若有所思。
他也知道一些方希然的武功底細。
方希然是以絕對的自我意誌,統合世間的一切要素,將其歸納到了武道之中。拳掌指腿、刀槍劍棍、氣、勢,都成了武道中的一員。
武道對方希然而言,就好像是一個濾鏡,他將這個濾鏡套給整個世界,看到的無處不是武。
武道神聖而崇高,統領一切。
武道是神,方希然就是神的大祭司。
可方傲君卻知道,這個世界不可能什麼都是武道。
武道不可能這麼神聖,也根本沒有什麼崇高,最初的武道也一定是某種很粗劣,很卑微的東西。
她認為,方希然就是認為武道是某種神聖而崇高的東西,才會變成這樣一個無法給予自己愛的父親。要打敗這樣一個父親,一定需要先在自己的心底,將武道的神聖給打破。
什麼劍法劍術?那不過是白猿揮舞樹枝罷了。
什麼輕功身法?那不過是飛禽自然行止罷了。
方希然的武道,落於文明之後,江湖軍陣文人皇帝。
方傲君的武道,卻在文明之前,飛禽走獸萬物始生。
老東西,你所說的那些武道,全都是錯,錯,錯,錯,錯無可錯!大錯特錯!錯到了極致!
你錯就錯在生下了我!
——那就讓我來教你,真正的武學是什麼!
這是方傲君藏在心裡多年,無時無刻不想對方希然所說,但又從未對方希然所說的話語。
而現在,她秉持著這股意誌,朝著李照揮劍。
李照忽然感受到了什麼,在生死之間,他竟然歪頭朝著邊上一看,人群之中有一雙熟悉的眼睛,看向了這邊。
「方希然,你在那邊嗎?」他笑了笑,「放心,我不會殺她的。」
李照一抬手,挺脊椎,抱臀胯,嗡嗡嗡,體內氣血湧動,氣流蒸騰,整個人好似一下子成了個大丹爐,什麼龍孽虎煞,動靜陰陽,全數投入體內,運起一股玄玄火,燒盡龍虎後天意。
龍虎道九宮五雷天心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