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義之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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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二年六月一六日。大魔神堡,卡丹公主府。

淩晨,貼身傭人戰戰兢兢地喚醒了熟睡中的卡丹公主和駙馬親王雲淺雪:「公主殿下、親王殿下,陛下有緊急旨意到。欽差就在前廳等候,請兩位大人速去迎接。」

兩人手忙腳亂地披上睡衣,趕到前廳。那裡,明晃晃的一片火光通明,影影綽綽的到處是武裝的士兵。雲淺雪心頭一突,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高大魁梧的近衛旅軍官快步迎了上來:「是羽林親王殿下嗎?」

「正是我。」

「十分抱歉,親王殿下,陛下緊急召見,請立即隨我前去。」手持火把的軍官說得太快又含糊,睡眼惺忪的雲淺雪幾乎一個字都聽不清楚,問:「你說什麼?」

軍官再重復了一次。

雲淺雪輕輕地「哦」了一聲,過了一陣,他反應過來,「啊」的一聲驚叫:「請稍等,讓我換件衣服。」手忙腳亂地找正式覲見的服裝,卡丹早已將服飾準備好了。她一邊幫助雲淺雪穿上,一邊問傳令的近衛旅軍官:「父皇有沒有叫我一同過去?」

「回稟公主殿下,陛下隻讓我們通知親王閣下立即到,並沒有提到公主殿下您。」

「是嗎?」卡丹看看一片漆黑的夜色,幾顆星星在黑暗的夜幕中閃爍著光芒,正是淩晨三點左右時分。她心頭不安,如此緊急的深夜召見,絕非好事。

雲淺雪匆匆換好衣服,卡丹迎上來,小聲說:「一切小心。」

雲淺雪點頭:「知道了。」他跟著舉著火把的近衛旅士兵一同出了門。

走過漆黑的長街,迎麵就是巍峨的皇宮。整個皇宮沉睡在一片黑暗中,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火把的光亮映照在米亞大理石圓柱上,給整個柱子染上了一片猩紅。走近這雄偉的建築,在那華麗堂皇的圓柱裝飾之間,寬闊的走廊中回響著近衛旅工兵空洞的腳步聲,雲淺雪仿佛嗅到了一種殺戮和血腥的味道。

八十年前,就在這潔白的大理石台階上,加林族的士兵將葉塞族的皇族全數屠殺,連嬰兒都一一被撞死在石頭上;接著,又在同樣的地方,躊躇滿誌的加林族皇帝被囚禁在地窖裡活生生地餓死,他的整個家庭被通通投入了火堆中;占據皇宮的雷族皇瘋狂一時,殘酷好殺,終於連他的族人也無法忍受他的殘酷,受雷族長老會的指示,一個雷族近衛軍官一刀砍下了他的腦袋,他的斑斑血跡灑在皇宮門口的接見走廊裡。接下來爆發長達三年的雷族內戰,雷族的皇族們率領各自的軍隊互相攻擊,直到更強大的冬日族出來取代了他們……

雲淺雪長長地呼吸一聲,不知怎麼回事,每次到皇宮來他總感覺到很不舒服,今晚這種感覺尤其明顯。或許真如傳言中所說的,這座皇宮已經給詛咒了,每一麵牆壁都曾回響過那些臨終的人的呻吟和斷氣時候發出的呼嚕聲,每一塊華麗的石頭後麵都隱藏著一個屈死的冤魂。

筆宮門口處,兩排近衛旅士兵乎持火把肅立,近衛旅統帥雷歐公爵正守候在門邊,看到雲淺雪的到來,公爵毫無表情地說:「你來遲了,陛下在裡麵等候。」

別把搖動的光亮照在公爵如同花崗石似的呆板麵上,照著他毫無表情的臉。旁邊的兩行近衛旅士兵一手持矛,一手舉著火把,臉色冷峻。

雲淺雪瞧瞧他,也沒跟他寒暄。雷歐神經兮兮的,讓他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聯想到最近兩位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雲淺雪心頭一緊:莫非沖突已經爆發了嗎?是誰先發難的?不可能是卡蘭,否則自己不會一無所知,但陛下還健在的時候,卡頓也不應該這麼蠢吧……

一邊胡思亂想著,雲淺雪沿著華麗的紅地毯走向宮殿的議事大廳,他注意到,今天皇宮的守衛比平日森嚴了很多,在宮殿門口到議事大廳之間的長長的走道上,肅立著手持鋒利武器的近衛旅士兵在守衛,冷峻、陰森、肅靜,隻有自己沉重的腳步聲在回盪,火光搖曳,陰影幢幢,這種感覺叫人不寒而栗。

一個傭仆為他推開了議事大廳的門,近三百根大蠟燭將整個大廳照得一片通明。在靠近陛下座位的地方,幾個人聚在一起。雲淺雪快步走近,他已經清楚了,葉爾馬公爵、米羅總督、達科總督、加山侯爵等王國重臣已經先到了。

「可知道是什麼事情呢?」顧不得寒暄了,雲淺雪問幾位重臣。

大家都是茫然地搖頭,目光中流露出惶恐。

看到他們那彷徨的樣子,知道自己並不是被孤立的,雲淺雪稍微感到輕鬆一點了:「大家都一樣被蒙在鼓裡呢!」

等了不到兩分鍾,接著,卡頓親王和卡蘭兩人先後急匆匆地過來了,衣服有點淩亂,都問:「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沒有人可以回答。空氣中盪漾著不安。

「陛下到!」站在門邊的宮廷侍衛揚開了嗓子清朗地喊了一聲,所有人立即匍匐在地。邊門打開了,魔神皇出現在門口,披一身黑色的絨披風,身影蕭瑟、孤獨。不知為什麼,往常總是和他形影不離的黑沙軍師沒有出現。雷歐從外麵進來,順手把議事大廳的門口給關上了。

「都起來吧!」魔神皇清朗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倦,隨即嚴厲起來了:「根據報告,出現了叛逆,朕和朕的國家被叛徒出賣了!」他冷冰冰地說,然後緩慢又毫不留情地從這張臉看到那張臉。

空氣一瞬間凝結成了固體。過了好久,沒有人敢稍動一下,每個人感到了深切的恐懼,魔神皇那可怕的威嚴幾乎將整個議事大廳壓成了齏粉。

卡蘭起身向魔神皇深深地一鞠躬:「父皇陛下,不知您所稱的叛逆是指何事?」

「魯帝!遠東的魯帝,他背叛了國家,背叛了朕!」魔神皇一掌拍在幾子上:「出此逆賊,那是國家的恥辱!這廝欺騙了朕整整一年!」堅固的檀木幾子瞬刻間無聲無息的粉碎,細小的木碎片化成了一片粉末。眾人暗暗心驚,神皇武功已經至化境,他的涵養也深藏不露,近年來鮮少出手,沒想到今晚竟然有這麼失態的表現。

魯帝的小命完蛋了!這是所有人的感想。

「雷歐,你把事情給大夥說說!」

站在眾人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近衛統帥雷歐公爵應聲:「是!」轉而麵對大家:「今天晚上我們收到西南大營淩步虛的報告,簡直是駭人聽聞!我王國軍隊一敗再敗,傷亡慘重,遠東國土幾乎已不屬王國所有了!可恨魯帝,辱國喪師不說,還一直封鎖消息,隱瞞敗績,甚至派出人手截殺求援信使,欺君瞞上。這廝罪無可赦!」

眾人震驚。葉爾馬公爵出聲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魯帝敗給了誰?紫川家卷土重來了嗎?」

「不是紫川家——比敗給人類更可恥!魯帝居然被一群遠東的造反刁民打垮,在科雨尼、在亞速達、在雲省、在楓林丹葉,我們的軍隊一敗再敗,近十萬王國士兵被殺害,丟棄行省十幾個,甚至讓人一直打到了我們的王國本土!憊記得年初邊境上的那次盜災嗎?那根本不是什麼盜賊,那是造反的半獸人殺了進來!」

雷歐花崗石似的淳樸麵容漲得通紅。

「夠了。」魔神皇不耐煩地打斷了雷歐的陳述,這個力大無窮的戰士在戰場上殺來殺去縱橫無敵,但要他有條有理地敘述事情根本是奢望。他激動地說了半天,根本還沒說到要點,讓人一頭霧水。

「把淩步虛的信拿出來讓大夥看看。」雷歐聽命地取出信件,讓眾人傳閱。雲淺雪最後一個拿到信件,看到淡黃色羊皮紙上淩步虛那已經凝固成了黑色的血書,雲淺雪心頭一震:局勢竟到了要用血書來傳信的地步了?

他低下頭來匆匆一閱:「七八一年的科爾尼會戰王國軍傷亡六萬多、亞速達會戰、得亞會戰、雲省事件、楓林丹葉會戰、明斯克行省淪陷、塔傑行省淪陷、杜莎行省淪陷、西南大營麵臨被叛軍包圍的威脅、派出的信使不見回頭……」淩步虛的筆調就如他的人一樣低調,他並沒有在信中對魯帝加以評論,隻是把發生了的事情一樁樁平靜地羅列出來,那份冷靜簡直叫人毛骨悚然。

雲淺雪額頭上冷汗滲出。雷歐說得一點沒錯,魯帝所作所為,死一千次不足贖其罪。他抬起頭來,看著眾人慘白的臉色,於是也做出一副沉痛而憤慨的表情:與眾不同是要冒風險的。

「消息可靠嗎?可否把淩步虛的信使召上來,讓我們當麵問話?」葉爾馬公爵問,他個性素來沉穩,這件事情實在太駭人聽聞,就在大家都還蒙在鼓裡時,遠東國土已經有大半不屬於王國領土了,讓人難以接受。

「應該是真的。」卡蘭皇子也看完了信件:「淩步虛不是那種信口雌黃的人,結合遠東去年和今年的貢糧拖欠的事實,可以確認遠東地區真的發生了大規模的民亂。我隻是奇怪,去年發生的大叛亂,他怎麼如今才報告?」

「信使已經殉職。」魔神皇冷冷說,眾人悚然。

雷歐給大家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就在今天晚上的深夜十二點,一個風塵仆仆負傷在身的塞內亞族人自稱是西南大營派回的信使,緊急求見魔神皇,卻在門口被值勤的近衛旅士兵攔住:「陛下已經休息,任何人不得驚擾!」

信使幾番勸說:「軍情緊急,麻煩各位通融通報!」

但近衛旅士兵頑固得猶如花崗石一樣蠻冥不化(用雷歐公爵的話說是紀律嚴明),堅決不肯通融:「此是皇宮禁地,深夜禁止生人靠近。任何事情都可以等天亮再稟告。」他們將那個年輕人趕出了宮殿門口,但那人並沒有離開,徘徊在門口梭巡,嚎啕大哭。這激怒了衛兵們,他們將他痛揍一頓然後丟到了大街上,警告他:「再敢靠近我們就放箭!耙出聲驚擾了陛下休息,我等將你格殺當場!」

但僅僅過了十幾分鍾,值勤的士兵聽見外麵傳來雜亂、大聲的喧嘩和搏鬥聲音,他們趕到時候,凶手已經逃離,那個使者要害處身中五刀,奄奄一息了。他隻來得及說了最後一句話:「魯帝謀反!」在他的屍身上,他們發現了王國遠東地區西南軍團總司令淩步虛的親筆信和身份證明,確認此人是西南軍團淩步虛麾下第三十一團隊的標騎軍官。

士兵們再不敢怠慢。他們立即通報了當晚的值勤軍官,值勤軍官眼看事情重大,又通知了近衛旅統帥雷歐公爵。雷歐公爵到來後,隻把信看了一遍,立即意識到事關重大。他低沉地向宮廷的侍從吩咐說:「相煩喚醒陛下,微臣雷歐有急事稟告。」

「不能責怪淩步虛。他在信中報告說,他已經是第九次派出信使,都沒有得到回音。可以想像,前八次的信使都給魯帝一手遮天的暗殺掉了!這個運氣好一點,雖然身死,卻終於完成了任務。」

「魯帝好大膽子!」聽了陳述,幾個重臣同時被如此肆無忌憚的狂妄震驚了:「就在陛下身邊、皇宮的咫尺之遙,他竟不畏陛下的神聖天威,派遣殺手行凶!就算沒有其他事,光這一條已經足夠讓他碎屍萬段了!」

「凶手抓到了嗎?」

「還沒有。」雷歐回答:「我們已經封鎖了城門,嚴密盤查出入,一定要把他拿住!」他說得豪氣,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說說而已。魔神堡一日進出人流數以十萬計,凶手麵上又沒刻字,混跡人群中被發現的可能幾乎被零。

「這件事情的發生,近衛旅防禦不嚴,是有責任的。」卡頓親王很嚴肅地說。

雷歐默默地屈膝,向魔神皇請罪。

卡頓親王繼續發言:「父皇陛下,我建議,立即派執法使者前往遠東,誅殺魯帝!」

卡蘭冷冷一笑,和雲淺雪對視一眼,又無聲地移開了視線。

米羅總督與達科侯爵連忙出聲附和,異口同聲地宣稱:早二十年自己就看出魯帝這家夥的腦後長有反骨,但幸好現在也還不晚,陛下的如電神目看穿了他的偽裝。堅決支持陛下誅殺魯帝!

魔神皇望向卡蘭和雲淺雪:「你們是怎麼看的?」

卡蘭恭敬地回答:「皇兄所言甚是。隻是到目前為止,我們所有的證據都隻是淩步虛的一麵之辭,魯帝和西南大將都是手掌兵權的王國重臣,對他們的爭議,我們必須要慎重。我相信西南大將絕非那種信口雌黃之人,但為了穩妥起見,在做出下一步決定之前,無論在程序上還是實質上,我們需要立即派遣欽差前往遠東調查!」

神皇眼中流露贊賞之色,又問:「若調查確為事實,那又將如何呢?」

「父皇,我等必須賦予欽差以全權,責令其判斷事實,伺機而行!若西南大將所稟報確為事實,則欽差不必回稟,當機立斷,果斷將魯帝拿下以待陛下處置,並安撫其軍隊——賦予欽差的權力極大,所以,對於欽差的人選必須慎重!我們派遣的欽差既要絕對忠實於陛下,精明乾練,又要與魯帝和淩步虛兩人都沒有過節恩怨,這樣才能做到對魯帝和淩步虛都不偏不倚,公正明斷。」

卡頓親王出聲說:「皇弟所說很有道理。隻是魯帝竟敢在皇畿行凶,公然藐視吾皇神威,此人實在膽大狂妄!他反跡已露,證據確鑿,我看此事不宜拖延,必須盡早解決!我建議不必再浪費時間了,立即派執法隊前去取魯帝人頭就是了!」

「光憑一個統兵大將的證詞就殺掉了另一個高級的貴族將領,這樣行事恐怕難以讓天下人心服。」

「此等狼子野心之徒,殺了就殺了,還有什麼不妥?」

在魔神皇麵前,兩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起來,卡頓親王力主立即下旨誅殺魯帝,卡蘭卻主張必須先經過調查程序。放在不明就裡的人眼裡,還真的以為魯帝是卡蘭皇子的嫡係親信。雲淺雪微微一笑,其實恰恰相反,魯帝是卡頓親王派係中的得力人物,他能當上遠東大總督,卡頓親王的推薦在其中作用不小。

現在眼看他闖下了彌天大禍,卡頓忙不迭地與他劃清界線,他現在恨不得一刀殺了魯帝,好早日去掉這個讓自己丟臉的禍害。

二皇子卡蘭卻有意把這件事情擴大,加以調查——不是調查魯帝是否該死,那麼嚴重的罪行,魯帝便是有一千個腦袋也不夠砍——魯帝擔任遠東大總督搜刮民脂民膏無數,這麼大的財產他一個人獨吞不下,那上億的財產究竟是私下進貢給了魔神堡的哪位大老?有哪些大人物從中得了好處?不需要天才的腦筋,隻需要想想魯帝的遠東大總督是誰推薦的,自然可以明了了。但這樣順藤扌莫瓜,卡頓親王殿下馬上就坐不住了。魯帝您還是趕緊一死百了的好!

「夠了!」魔神皇聲音不高,卻自有一番威嚴。兩位皇子都住了嘴。

「關於魯帝種種,隻是小事而已;遠東的叛亂如何處置應對,這才是要點!」

雲淺雪平靜地出聲說:「如果陛下允許的話,微臣願率本部兵馬前往遠東為陛下掃平叛亂。至於取魯帝人頭,隻要陛下一聲令下,那不過舉手之勞。」他表現得盡量鎮定,讓卡頓親王的失態顯得格外可笑。

葉爾馬公爵沉聲說:「陛下,羽林閣下剛剛大婚,此時讓他出征,豈不讓人笑話我王國無人?還是讓老臣前去吧!」

「陛下,近衛旅願為陛下斬殺叛逆,掃除禍害!」

卡頓親王、達科侯爵等重臣也紛紛表示自己願率軍前往遠東,指日內將盪平遠東的叛亂,氣勢豪邁。但魔神皇都不置可否,最後還是卡蘭皇子出聲說:「陛下,遠東之亂,不過一群暴民鬧事而已,何必驚動我王國重臣甚至於太子?」

卡頓親王斜睥著弟弟:「難道王弟可也有意親臨敵?」

「不是。我隻是想向父皇推薦一員良將,保管可以殺敵破陣!」

「是誰?」

「加納總督羅斯。羅斯大人乃我王國名將,久經沙場,經驗豐富,麾下兵將眾多而精銳——由他前去,保管可以一舉撲滅叛亂!」

雲淺雪詫異地望著卡蘭:自從上次的紫川秀脫逃事件以來,羅斯總督就與自己結下了仇怨,這點卡蘭明明是知道的。現在他為什麼又要保舉羅斯呢?何況,羅斯部下的軍隊除了少數以外,大部分都是募集而來,並非常備軍,現在要重新籌集的話需要大量的時間,而且戰鬥力比起自己的麾下的羽林軍來差了一大截。

包令他意外的是,魔神皇聽了卡蘭的推舉,竟然立即同意了:「好!筆兒所薦之人甚合朕意!雷歐,快馬傳令,通知加納大人著手準備出征!」

「給西南大將發去命令,責令他配合加納大人的行動,立即出兵,剿滅叛亂的各路暴民!」

魔神皇站起了身子,往常這往往意味著會議已經結束了。但這次,他的身形頓了一下:「卡蘭,你跟朕進來!」

「是!」卡蘭喜孜孜地應了一聲,故意不看卡頓親王。後者整張臉都已經漲得通紅了:卡蘭那小子竟然得到父皇賞識,這比遠東打了一百場敗仗還要讓他痛心疾首啊!

走出皇宮的大門,微紅的霞光照在潔白的台階上,—隊威武的宮廷近衛旅士兵正在換崗。天色才剛剛蒙蒙亮。盡避一夜沒睡,雲淺雪卻毫無睡意。剛才發生的一幕讓他不解,他心存疑惑:陛下的意圖到底是什麼?卡蘭二皇子莫名其妙的提議為什麼能打動陛下?

他感覺一頭霧水,而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的滋味是怪難受的。

雲淺雪傻傻地站在宮殿門口好一陣子,那些換崗的近衛旅士兵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若不是看出他是皇族,他們早舉起長矛驅趕他了。

必到家中,卡丹迎上來:「沒發生什麼事吧?」

「呃……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猶豫了一下,雲淺雪把剛才的樞密會議經過給妻子講了。雖然樞秘會議規定是絕不能向外泄露的,但如果自己的妻子是王國公主的話,那當然又另當別論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陛下要調羅斯軍團去遠東平叛?羽林軍難道不是王國最精銳的部隊之一嗎?難道在陛下心中,我還不如羅斯?我實在無法理解。」——這正是雲淺雪最大的擔心:難道,在陛下心目中,我已經失寵了嗎?

卡丹一手托著下巴,靜靜地聽著雲淺雪忿忿不平的抱怨。等雲淺雪說完,卡丹微微一笑,她已經知道雲淺雪擔心卻又不便說出口的話了。

「雲君,你過慮了。請不必擔心,父皇對你的信任和倚重一如從前。」

「啊,但是為什麼……」

「嗬嗬,雲君,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一定能看出來的。」卡丹微笑說:「您想想,羅斯閣下與您最大的不同是在哪裡呢?」

「他又蠢又醜,而我既聰明又帥!」雲淺雪一本正經地說。

卡丹給逗得笑出聲來了:「真是不要臉的家夥!」

夫妻相視而笑。

「雲君,您出身我塞內亞的皇族,部下的羽林軍團士兵大多來自我塞內亞族的戰士,而羅斯閣下則是韃塔族的首領,他統帥的軍隊絕大部分都是來自韃塔和葉塞兩族——這其間的差別,您可想明白了嗎?」

雲淺雪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最後浮出一絲淺笑:「我明白了。」

卡丹贊許地微笑:雲淺雪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不但在軍事方麵才華出眾,對政治領域的種種人心鬼蜮,他的領會力奇高,隻要稍加點撥,他馬上就能明白過來。

不知怎麼的,她又一次想起了那個人,暗地裡將他與雲淺雪比較:遠方的他與自己的丈夫一樣,都是馳騁沙場的武將,但兩個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雲淺雪出身名門,精明能乾,才華出眾而且深通生活情趣,品味高雅,詩人接物,可謂無懈可擊。遵照父皇之命,也為了雲淺雪對自己的癡情有所感動和愧疚,自己在半年前與雲淺雪成親。應該說,自己對這件事情並沒有後悔。與自己成親後,他對自己一直體貼關懷,而且尊重自己,凡事與自己商量,並沒有一般魔族男子那種視婦女如無物的大男人主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女孩子能嫁給像雲淺雪這樣的男人,可以說是再無遺憾了。但不知為何,自己卻一直不能忘記遠方的那個人類:那個人,應該算是自己國家的敵人。他粗獷,耿直,固執,就拿他自己的話說:「我是個除了把劍以外一無所有的窮大兵。」相比之下,他更有那種真正男人特有的剛強血性,不屈不撓,麵對困難絕不妥協,他是那種天生的頂天立地的英雄。就是這個窮大兵,那剛毅中帶出的一分笨拙的柔情牢牢地係住了自己,讓自己一生不能忘懷……

「……你說什麼?」雲淺雪正在說什麼,卡丹走神了沒聽清楚。

雲淺雪好脾氣地笑笑,把話再重復了一遍:「你真的有把握,事情是……我意思是說……」他有點難以啟齒,最好還是吞吞吐吐地說了:「陛下為了保證我塞內亞族的地位而……」

卡丹還以一個同樣意味深長的微笑:「你沒注意到嗎?剛才參加會議的人,葉爾馬公爵、米羅總督、達科總督、加山侯爵、雷歐公爵——再加上大哥、二哥和你,全部是出身塞內亞族的皇族。從地位上來說,羅斯公爵的地位在你之上,他也在神堡,卻沒通知他參加。從這個就可以看出父皇的用意了:會議的重點並非遠東,更非魯帝,這是關於一次如何維持我族統治地位的樞密會議!隻有二哥領會到了父皇的意思。」

「難道陛下認為羅斯閣下有謀反之心?」

「韃塔部族近年迅速地擴充實力,還吞並了沒落了的葉塞部族,他們一躍成為了僅次於我族的王國第二大族。至於羅斯本人是否有反意、他如何想的,這並不要緊,關鍵的是韃塔族破壞了神族部族之間歷來的實力均衡,擁有了可以威脅我們的實力!」

「如果光是韃塔一族的謀反,我們可以輕易將其鎮壓,但是事情一旦開始,就會產生連鎖反應,看到我族與韃塔族戰鬥後出現衰弱,新的挑戰者會接踵而至,最終我們將陷入沒頂之災,就如八十七年前的葉塞族一樣!」

雲淺雪凝視著妻子美麗的容顏,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在魔族國內,王者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可以號令百族。但是王權的傳承並非像人類一樣從世襲而來,而是依靠實力。魔族各部族一直信奉實力至上的真理,王者一直由最實力強大的部族產生。按照這個原則,如果該部族實力衰退了,或者是出現了新的強大部族前來挑戰他的霸權,那新舊兩個部族之間就會出現一場不可避免的戰爭來決定究竟新的王者。按照歷來的傳統,無論對原來的王多麼忠心耿耿,其他的部族是不能插手進這場戰爭裡來的。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那靜靜的看著,等待這場戰爭的勝利者產生,那就是他們新的王了,他們好趕緊上前祝賀歡呼吾皇萬歲,然後合力發兵將在這場戰爭中落敗的部族來個斬草除根,好向新主子表示自己的效忠之意。所以,贏則號令天下,敗則全族滅亡,魔族王國的權力交替比起人類,來得更加的直接,也更加的血腥。無論是原來的王也好,新的挑戰者也好,這都是一場絕對輸不起的賭博,這場襖賭被魔族敬畏地稱為:「王權戰爭」。

魔族的老人們還能回憶起最近一次的王權戰爭,是在八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掌權的葉塞族王突然暴亡,實力大損的葉塞族想維持他們的統治,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挑戰。——當然,他們不失尊嚴地戰鬥了,但最後還是作為一個勇敢的民族被整個消滅了,葉塞皇族從此成為了歷史名詞。

前後共有近十個部族參加了這次的角逐,那次戰爭前後持續近七年,被稱為恐怖的滅絕戰爭。最後,當今魔神皇祖父卡雷(人稱恐怖的紅胡子),依靠了塞內亞戰士的驍勇與忠誠,連連戰勝了冬日族、傲族、雷族等當時遠比塞內亞族強大的幾個部族,並將他們從原來的土地上驅趕、放逐到了僻遠的不毛之地去。就在這個恐怖的紅胡子將半個國家殺得血流成河、其霸主地位得到所有部族都承認了的第二周,一場莫名其妙的暴病又奪走了他生命。

就在王國將要又一次陷入可怕的內戰、流血沖突將繼續重演的危急時刻,當今魔神皇的父親卡林即位。他對外隱瞞了他父親的死訊,在族中元老的幫助下,以太子身份掌握朝政。幾年後,當塞內亞族的統治已經鞏固以後,他才正式對外公布自己父親的死訊。雖然引起了一陣騷動,但是經過卡林幾年的精心經營,此時的塞內亞族已經是無庸置疑的魔族第一強族了,再加上塞內亞戰士強悍的名聲,並沒有什麼部族敢冒著滅族的巨大風險出來挑戰,這次危機於是平安無事的度過了。

但是由此以後的八十多年來,對自身部族實力會被其他部族趕超的恐懼,就像幽靈那樣的陰魂不散,始終縈繞在塞內亞皇族高層的心頭,而這個幽靈從沒有追逐得像現在這般的接近,幾乎就要化為實體從想像中走了出來。經過近百年的休養生息,在上次戰爭中戰敗、幾乎要滅族的幾個部族已經恢復了生氣,重新強大了起來,其中並不乏對王座有覬覦之心的野心狂徒。正是基於這個考慮,當今魔神皇才發動了對人類的大征討。這是一舉兩得之舉:為整個魔神王國開疆拓土,求得生存空間。同時通過對外的戰爭,使得整個國家、所有部族同仇敵愾,團結起來,減少內鬥;也通過對外戰爭,用人類之手消耗那些對王權構成威脅的部族實力——這當然是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了。

「難道,陛下已經感覺到我塞內亞族的地位已經不鞏固了嗎?」

「目前來說,還沒到那種地步。」卡丹安靜地說:「在神族的所有部族之中,我族的強大依舊是不可懷疑的,無論韃塔族也好、哥昂族也好、亞昆族也好、葉塞族也好,都不能與我族相提並論。但是,發生在遠東的這場叛亂可能會改變形勢。光在科爾尼城下,就有六萬多的精良騎、步兵,一整路大軍被毀滅性全殲:這樣的慘敗,在我塞內亞族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比起軍事上的直接損失——喪失了大概二十來個團隊的精銳部隊,我更擔心的是這件事在政治上帶來的影響……」

她注視著雲淺雪,後者立即領會了她的意思,不寒而栗:被清滅的五萬多人,並不是魔族王國普通部族的雜牌軍隊,也不是車草成軍的遠東叛軍,而是整個魔族王國的驕傲,純粹的塞內亞血液,與當今神皇陛下同族的嫡係子弟兵!塞內亞族的本身實力遭受了沉重的打擊,更可怕的是,塞內亞軍隊天下無敵的神話,被徹底地打破了。軍團長魯帝逃跑,大批精銳士卒喪生——對於王國的最高層來說,這次的慘敗,甚至比上次卡頓親王在帕伊城下敗給斯特林更令人難以接受。斯特林是人類世界最出色的將領之—,中央軍也是名聲卓著的功勛部隊,大家還勉強能夠承受這個事實。但是敗給一群披著獸皮、扛著土製標槍的半獸人,這件事情會讓塞內亞部族成為整個魔族王國的笑柄。統治的力量來自尊嚴和畏懼,而一旦落於被嘲笑的地位,尊嚴將盪然無存。

「你認為,陛下和二皇子派遣羅斯出征的目的,就是為了消耗韃塔族的實力,以維護目前實力平衡的嗎?」

「很有可能——雖然目前我們還沒看出韃塔族有不穩,但作為王者,應該有比常人看得更遠的眼光。陛下是想把威脅消滅在萌芽狀態。」

「但是這樣會不會造成相反的後果?如果羅斯將叛亂給平定下來了,他將順理成章地成為新任的遠東總督,實力和威望都會大增,這樣不是更不利嗎?」

「目前所得資料太少,我們還無從得知遠東的具體情形,但有一點是無庸置疑的:魯帝定然敗得極慘,很可能已經無力再戰了。不然,他不會乾出這種刺殺信使的蠢事來。而且這場叛亂的規模肯定超乎我們的想像地巨大,不然淩步虛早就獨力把它平息下來了,他不可能對遠東總督的位置一點野心沒有吧?

「雲君,魯帝為人雖然粗俗無禮,但是他出身低層,卻能依靠戰功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身經百戰,作戰經驗異常豐富,絕非你想像中的那樣無能。他敗得如此淒慘,可見此次遠東叛亂來得不尋常,像羅斯總督——請原諒,雲君,不過我認為,魯帝起碼還有經驗和強悍,羅斯卻隻有一肚子的傲慢自大!」

雲淺雪微笑著接下去說:「所以,羅斯必然也遭慘敗?嗯,羅斯敗後,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叛軍實力肯定也會受到重創,這時候……」

「陛下必然會派遣我族的主力軍團出戰,雲君你,或者是葉爾馬爵爺,或者是我的大哥——都有可能。雲君,你要為此做好準備!」

「為什麼不能是卡蘭殿下呢?」

卡丹笑笑:「你知道的,二哥不是打仗的料子。他耍點小報樣還可以,到沙場上,他不行的。」

對於這點,雲淺雪的看法不同。但他隻是笑笑,說:「如果陛下差我出戰,我定然懇請陛下任命你為我的隨軍參謀。」

「嗬嗬,雲君,你太看重我了。婦人之見隻擅長紙上談兵,真正的沙場廝殺真刀真槍,來不得半點虛假,我的那點小見識未必派得上用場。」

「公主,我們夫妻之間,你又何必過謙呢?」雲淺雪笑咪咪地說,心情大好。

經過卡丹這麼一剖析,他對前程頓時明了,那種如在霧中的彷徨感覺消失了。

他暗暗慶幸:對女人來說,美貌與智慧往往難以並全。美女因為外表上的優勢而懶於運用自己的腦子,她們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找到一個有錢的老公;而不得不依靠自己腦子的女人往往在外表上又難以恭維,所以人們常常看到那種空有著一張漂亮臉蛋卻蠢得像白癡的女人,要不就是另外一種女人,那種為不傷自尊心,人們通常委婉地以「心靈很美」來稱贊的女人。自己是幸運的,上天竟然賜給自己一個如此完美的妻子,不但美麗、聰慧過人,而且對自己的前程大有裨益。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

帝國歷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天氣炎熱,氣候潮濕。在魔族王國前往遠東行省的路上,旌旗飄舞,塵土飛揚。長長的隊伍正在由東向西徐徐前進,這是魔族討伐軍的羅斯軍團。應魔族皇帝的欽令,韃塔和葉塞兩族的農民暈頭轉向地從忙碌的田地裡,丟下了鋤地的犁耙集結起來,征兵官發給了他們武器,告知:「遠東地區發生了反對我們神族的大叛亂!勇敢的神族勇士們,去吧,討伐他們,消滅他們,顯示我們神族的光榮!」

「噢!」士兵群中響起了稀稀落落的回應聲,更多的士兵拿著武器茫然不知所措,他們那貧乏的頭腦還搞不清楚遠東發生叛亂,與自己突然被從家裡叫出來有什麼必然的關係。葉塞族並不是像塞內亞族、傲族、雷族一樣以戰鬥力出名的種族,有人想起了剛剛結束的遠東戰爭,想到了喪命在帕伊城下、瓦倫城下的叔叔和舅舅,想到可能要從此見不到自己那醜陋的婆娘、白癡般的兒子,還有快塌掉的老房子,於是神情黯然。

與士兵們心情截然不同,軍團長羅斯公爵心情舒暢,他策馬揚鞭走在部隊的旁邊,不時回頭張望著浩浩盪盪的軍隊,躊躇滿誌。這是他第二次前往遠東作戰了,他還記得在七八零年的那場戰爭中,他的軍隊連續血洗了得亞和伊裡亞兩行省的十一座人類城市,成千上萬的人類被砍掉了腦袋,那種鮮血噴湧的壯觀場麵讓他激動得不能自已,體內仿佛有一股熱流在滾動,渾身顫抖。在接下來的掠奪城市時候,那如山般堆積的戰利品更讓羅斯大開眼界,發出由衷的感嘆:「人類可真會囤積財富啊!」

遠東戰爭結束後,陛下與人類議和了,羅斯以為再也沒有機會重溫一遍過去的好時光,重溫那種殺戮和掠奪的快感了,誰知道,機會來得這麼快,遠東發生了叛亂,而陛下則把平亂的任務交給了自己,而不是王國出名的戰將雲淺雪,或者乾練的卡頓親王。

羅斯公爵不由得衷地感謝上蒼…真是待我不薄啊!

促使他欣然接受任務的,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陛下指明要他作為欽使取魯帝的人頭,其中含義不言而明:等鎮壓下了叛亂,羅斯閣下您就是新的遠東總督了!想到占據了遠東這二十三個富裕的行省可以給自己帶來的巨大好處,羅斯抑製不住地微笑。魯帝,你這個狂妄自大的家夥,你也有今天!仿佛生怕陛下改變主意似的,羅斯急不可耐地派出前軍,手持魔神皇手令去逮捕魯帝。想到魯帝的腦袋被掛在旗杆上那齜牙咧嘴的狼狽樣子,羅斯興奮不已。遠東的賤民們,你們的末日到了!

「爵爺!」一員傳令兵急匆匆地從前麵策馬迎來,馬匹都已經跑到口吐白沫的地步了,隊伍前麵的步兵自覺地讓開一條路,讓這通信兵不受阻攔地沖到羅斯跟前。

「什麼事情?」

「報告爵爺,加朗大人派我前來報告……」

羅斯滿意地點頭:「可把魯帝給逮住了?」

「十分抱歉,大人!在加朗大人到達之前,魯帝已經率軍逃跑了,目前行蹤不明。現在,特蘭要塞十分混亂,守軍已經潰散,加朗大人懇請大人迅速趕到主持大局!」

「什麼!魯帝逃了?!」羅斯震驚莫各。

※※※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遠東杜莎行省沙丘高地,遠東起義軍光明王軍團宿營地。

烽火漫天。朦朧的月亮已經升上了半空,荒郊的野地上,豎立起了無數頂帳篷和樹枝搭建的小棚子,像是在平地上忽然出現了一片林子,光明王進攻特蘭要塞的主力大軍正在此地安靜的睡眠。泛黃的沙地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在一座又一座營帳之間的空地上,棉絮似的薄霧被風吹著,一切都變得蒙蒙朧朧。經過一天辛苦的行軍跋涉,士兵們在打來水餵完戰馬後早已經睡下,各個營帳中響起了忽高忽低的呼嚕聲。安排值夜的哨兵們也無精打采地圍坐在火堆前打著瞌睡,空曠的原野靜得嚇人。

中軍大帳篷內依舊燈火通明,在接到西南軍團長官明羽的失利報告後,紫川秀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他乾脆起來繼續完成那份寫了一半的作戰訓令:「……經過六個月來同敵人強大兵力頑強而殘酷的搏鬥,我軍在各條戰線上都取得了相當的成就。各軍團累計殲滅了裝備優良的魔族地方守備部隊與野戰部隊的大部分。魯帝軍團實質上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的突擊力量,而且也逐漸喪失了以其兵力對我軍進行反擊的能力,遠東軍已經收復了國土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我軍已經擺脫了被動的遊擊逃亡局麵,轉而控製了戰場的主動權,我各軍團指揮官應該適時主動地將戰爭形式轉向頑強的防禦和積極的進攻!」

煤油燈小小的火種輕輕地跳躍了一下,紫川秀停住了筆斟酌一下,又繼續寫下去:「形勢是樂觀的,但我們決不能就此掉以輕心。要清楚地認識到,遠東的解放是一條很遙遠的道路,我們還要經歷無數的苦戰和艱爭。

一、在西南前線,魔族的淩步虛軍團對我占領區側後構成了很大的威脅。魔族軍曾兩次對古迪撒行省發動進攻,遭到了我西南軍團的堅決抵抗。淩步虛是一員十分靈活的指揮官,他的作戰具有高度的彈性。凡是他的騎、步兵遭到我正規軍和地方遊擊隊有組織的堅決抵抗的地方,他就拋開這個地段,轉向其他方向,尋找我防禦中的薄弱環節進行突擊,然後穿插滲透,在部分地段上製造局部兵力優勢,實施包圍殲滅。

再者,用小辨模的全騎兵機動部隊進行長距離的突擊,襲擊我們的糧倉和輜重車隊,屠殺我們的平民和襯莊,然後在我軍保衛武裝進行有組織的抵抗之前,敵人機動部隊已經轉移。初次麵對這種靈活而殘酷的戰術,我軍付出了不應有的損失。」

紫川秀考慮了一下,把「不應有的損失」劃去,代之以「很大的代價」。這樣是為了照顧明羽的自尊心。在馬蘭湖一戰中,淩步虛利用小鄙部隊引誘馬蘭城的半獸人守備隊離開城池,然後在馬蘭湖一帶全殲了該守備部隊,五千多半獸人戰士戰死,四個團隊失去了戰鬥力,番號從此消失在戰鬥隊伍中。但損失並不僅於此。趁著馬蘭城守軍被殲滅防線上出現的缺口,淩步虛趁機攻進城裡,一把火燒掉了半個馬蘭城,城中儲備的糧草全部被繳獲了。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了半年的黃金,好不容易從家族內地購買來的糧食,最終卻餵了淩步虛和他部下的綠毛鬼,紫川秀差點想把明羽活生生地掐死。抑製了下憤怒的心情,紫川秀盡量用冷靜的語句繼續寫作戰訓令:「……鑒於此情況,大本營堅決要求西南軍團所屬各部隊以及地方民兵、遊擊武裝均應在防禦前沿展開最積極的行動。為此,應該不停地進行偵察,廣泛地設立觀察哨卡並輔以靈敏的交通線。前沿部隊指揮官切不可滿足於被動防禦,要與敵人展開以牙還牙的堅決反擊,晝夜派出小分隊和小集群襲擊敵人的營地、指揮中心、糧倉、輜重、倉庫等重要戰術目標,對敵人的哨卡、巡邏隊以及機動營地實施出其不意的打擊,破壞其後方,使敵人不得安寧;消滅敵人的偵察哨卡與突擊騎兵部隊,尤其注意消滅敵人的騎兵部隊,以便限製敵人大規模突進我軍內部的機動力量。

另,大本營建議西南軍團指揮官注意兵力的有效配置。就以往三個星期的戰鬥來看,處於防守姿態的西南軍團將兵力分配得過於平均和分散了,難以形成對敵人有效打擊力量,在戰鬥中處於被動狀態。建議西南軍團指揮部考慮將分散於沿戰線一帶的三十六個城市和六百一十三個村莊中的駐守部隊進行集中,組建兩個到三個規模較大且具相當戰鬥力的野戰集群(十到十五個團隊為一集群,駐地可由軍團根據實際情況自行決定);另外籌建若乾全騎兵機動縱隊(兩列三團隊),該機動部隊將用於偵察、大規模騷擾敵人後方以及攔截、消滅敵人的騷擾部隊。各部隊原駐守地區,除有糧倉、指揮中心、重要礦產中心等需要重點保護的戰略目標外,正規部隊撤離後,防務原則上移交給地方政府組織的民兵、遊擊隊、自衛隊來接管。」

紫川秀非常煩惱,明羽在淩步虛手上已經吃了幾次虧了。今天被吃掉一個團,明天又拿下一座城,這樣零碎的打下去,雖沒有決定性的大會戰,但損失加起來也相當可觀。紫川秀曾考慮過換一員將領,但白川和羅傑都各自統帥大軍在執行任務,此時不宜抽調他們。半獸人將軍布蘭倒是智勇雙全,隻是對上淩步虛這樣的經驗豐富的老手,他還太嫩。換他去,未必能比明羽更好——明羽怎麼就不想想,把他分散在那十幾個城市、幾百個鄉鎮裡的守備隊集結起來的話,足可以組織十萬人、三個整編軍團,可以使他在總兵力淩駕於淩步虛之上,足可以威懾敵寇保衛整個西南戰線了。

想了下,紫川秀又加上一句:「在尚未建立地方政府和地方武裝的地區,正規部隊應組織地方居民進行民主選舉,選出地方政府,待地方政府控製住局勢並組建起足以維護本地區安全的武裝力量後再行撤離。

「鑒於西南戰線的重要性,大本營擬從東南軍團(羅傑軍團)和大本營預備隊軍團(紫川秀直屬軍團)中抽調力量增強西南軍團的力量。增援總計有:佐伊一六團、佐伊一九圖、佐伊八九團、哈特三三團、龍人四團,及秀字營之九、十、一一、一二等四大隊。以上部隊將在五月底之前全部劃歸西南軍團指揮。」

寫完這一段作戰訓令,紫川秀放下筆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淩步虛,王國一流的名將。」紫川秀輕聲地喃喃自語。他打開帳篷的簾子到外麵伸伸懶月要舒展身子。遠遠近近的一切都沉浸在靜謐的夢鄉中,仿佛連大地都沉睡,習習夜風撲麵。

天上的星星顯得更高了,黑暗更加濃重。

他又回到帳篷中來,夜已經很深了,他卻也沒有睡意,心頭像梗著點什麼事似的覺得不自在。當年在魔族軍中的時候,淩步虛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眼紫川秀就看出來了:那是個極其聰明乾練的人。淩步虛的戰鬥經驗十分豐富,明羽雖然也是自己麾下屈指可數的防守型好手,但淩步虛經驗的老辣不是他所能比擬的。他計算了下,加上了增援部隊,明羽手上的力量應該可以和淩步虛持平,紫川秀並沒有奢望明羽能戰勝對方,他隻是希望明羽就算贏不了,也不該輸得很慘,隻要可以維持住戰線,拖住淩步虛就可以了。

在他的計畫中,現階段的目標分三步。第一步是先全力鏟除掉魯帝的殘兵敗將,奪下魔族在東部最後的據點——特蘭要塞,起義軍在東部就有了一個堅實的防守堡壘。接著留下一員可靠的將領,比如說白川,鎮守特蘭要塞,建立遠東的東部防線。

第二步,將遠東軍的主力掉頭西向,與淩步虛決戰,力爭盡快將其部隊擊潰。

第三步,擊敗淩步虛後,遠東境內基本已經肅清了魔族的大部隊,除了由少量部隊進行境內的治安和剿匪工作外,接下來可以將防衛的重心放在東部。紫川秀打算以特蘭、沙加等幾個大的要塞為要點,重建遠東的東部防線。

當然,紫川秀想,等到可以禦敵人於國境之外,自己就可以將精力放在國內的建設上麵,戰爭時期拋荒的耕田要重新耕種、要進行土地的平均分配、要建設工礦業、要從家族內地引進遠東自己的工廠和技術——用不了五年,自己曾向布丹長老許諾過的新遠東就將要出現了!

當然,這一切得有個前提,前提是魔族不再向遠東派遣新的鎮壓部隊,起碼在自己擊敗淩步虛之前不要派遣,否則,自己將重又陷入東西兩線雙麵作戰的困境。紫川秀也知道,要魔族王國眼睜睜地看著它手邊的肥肉被人奪走而不做聲,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既然魔族王國的高層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都沒有對遠東的反叛做出反應,也沒有發現新出現的鎮壓部隊,這令紫川秀產生了一絲希望:也許奇跡會出現呢?

等到新遠東建立……紫川秀心頭泛起一陣悲哀:此生已經注定孤獨了,再多的豐功偉業,又有什麼意義?他記得,在那些最絕望的日子裡,最為了排斥心頭那荒漠似的空白,自己亡命地戰鬥,在每次戰鬥中都身先士卒,策馬沖鋒在全軍陣頭的最前麵,近乎瘋狂地冒險,無數箭矢「颼颼」地從耳邊擦過的風聲連續不斷,體驗那生死邊緣的極度刺激來使自己忘卻孤寂,並且以此為樂。他意識到,在戰爭初期自己種種顯得幼稚的心情,已經變得一去不復返了。他變得冷酷無情,懷著冷漠、蔑視的心情拿自己和別人的生命當兒戲,這贏得了部下們的尊重:「光明王好樣的!」隻有自己知道,這不過是一種自暴自棄,是一種失去摯愛之人後,絕望地自尋死路。

隱隱地,他泛起了一絲恐懼:當有那麼一天,真的驅逐了魔族恢復了遠東的自由,自己將何去何從?到哪裡再去尋找這種出生入死的刺激來使自己排遣寂寞?哪裡還有新的戰場可以讓自己忘卻悲痛?或者,難道,曾經叱吒風雲的偉大光明王,他的下半輩子就要在酒精的浸泡中度過了嗎?自己會變成一個渾身酒氣、口齒含糊不清的乖張老頭,每天最大的事業就是調戲稍有姿色的女招待?

紫川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與其這樣慢慢地糜爛沉醉,倒不如在與魔族的戰爭中壯烈地戰死——當真相大白,消息傳回帝都的時候,她還會不會為自己痛心?

想哭嗎?

夜已經很深了,外麵傳來了孤獨的荒外野狼鳴叫聲,聲音淒涼又悠長。今天大軍一氣走了四十多裡路,想到明天還要繼續趕路,紫川秀收回思索,打了個嗬欠打開了行軍毯子。忽然,他住了手:帳篷門外傳來窸窸嗦嗦的布簾響聲和輕微的腳步聲。

紫川秀反手按上了月要間的洗月刀,出聲問:「誰?」

「光明濟世。」一個清朗的男聲隔著門簾回答,正是今晚的安全口令:「殿下,我是布蘭大人派來的傳令兵,有緊急軍情求見!」

「永照大地,請進。」紫川秀回答了口令的下半截,白光一閃,洗月刀無聲地出鞘,緊緊握在手中。他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帳篷門簾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滋!」突然響起一陣撕裂耳膜的尖銳剌響,厚帆布製造的帳篷門簾無聲無息地被擊個粉碎,碎片迎風卷進了帳篷中,片片銳利如刀。猶如平地裡忽然出現了可怕的風暴,無數的光點像雨點般傾瀉灌湧進了帳篷中,無堅不摧的劍氣如同風暴般席卷一切,一陣密集的「哧哧哧」輕響,紫川秀原來站立位置後麵的帳篷壁上已經出現了無數的洞眼,蠟燭的光亮從洞眼裡斑斑點點地射進營帳外的黑暗中。

紫川秀來不及反擊,就地一個翻身滾出好遠,一腳踢飛了擺蠟燭的案台,營帳頓時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隻聽到「哧哧哧」幾聲尖銳的劍氣破風聲和劍刺入鈍物的聲音,自己原來的座位已經中了無數劍。聽風辨聲判斷敵人的位置,紫川秀在黑暗中像豹子般無聲扌莫近,揮刀還擊,耀眼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逝,洗月刀在黑暗中劃了個弧線,卻少有地落空了:對方早已經轉移了。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他與其說看到,不如說是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劍氣正在向他的月匈口襲來,紫川秀機敏地一個閃身,躲過了這一劍,心裡明白:是剛才落空的那一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通過那劍的劍路,紫川秀再次捕捉到對方的位置,揮刀還擊。

「叮!」的一聲剌耳的金屬交擊聲,刀劍在空中激烈地斬擊,蹦出了幾點火花,倆人同時悶哼一聲,接著是沉寂。

紫川秀屈膝半蹲在地上,用衣袖蓋住了刀刃的鋒銳閃光,一動不動。他屏住棒吸,壓抑了全身的生機,閉上了眼睛,聚精會神,兩隻耳朵幾乎像兔子一樣豎了起來。營帳內籠罩在可怕的沉寂和黑暗中。可以聽到,在營帳帆布的縫隙中,風在輕輕的嗚鳴著,靜得讓人心寒,黑得簡直像掉進了一個大墨缸裡,伸手不見五指。

刺客還停留在帳篷中。現在雙方的眼睛都沒辦法適應這突來的黑暗,隻能依靠耳朵來捕捉對方的位置。對方從破門到偷襲殺人,自己則立即躺倒並且踢滅蠟燭,這一連串的動作全部發生在電閃雷鳴間,雙方全都是以快打快,他連看清楚對方麵目的機會都沒有。紫川秀知道,自己碰上了平生罕見的高手。對方的劍法太可怕了,劍光簡直如雨點般傾瀉,剛才一瞬間就同時剌出十幾劍,放眼望去,劍光形成了一個耀眼的光團,如雲霧般向自己罩來,不要說見招拆招,他根本連哪一劍在先哪一劍在後都無法分辨。幸好自己反應迅速踢滅了蠟燭使得營帳中一片黑暗,否則不到幾個回合,自己早就被刺得千瘡百孔了。恍惚中,紫川秀有種感覺,這人的劍路和好友帝林有幾分相似,但更快、更狠、更可怕!

沉悶的黑暗中充滿了殺機,恐怖,壓抑,像是繃得快要斷掉的弦。麵前的漆黑中隱藏著自己的大敵,軍隊就在咫尺左右,紫川秀卻不敢發聲求救:誰先發出聲音暴露自己,勢必會引來對方如同*般的攻擊。而對於這種層次的高手,一擊就足以致命了,自己絕對撐不到軍隊趕來解救自己。他思維裡一片空白,緊張得腦筋都快斷掉了——這是種難以忍受的考驗和折磨。紫川秀的背後,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裳。盡避他一再強迫自己要集中精神,但大腦已經在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了:這是哪裡來的可怕高手?這麼可怕的快劍,防守是守不住的,如果真的麵對麵比試的話,自己唯一的機會就是隻攻不守,拚命跟他來個同歸於盡了……

「嗒嗒」的腳步聲傳來,主帥營帳裡的響聲驚動了幾個過路的值勤警衛。有人在外麵很近的地方喊話:「我們是今晚的警衛,大人,您沒事吧?」

紫川秀暗自歡喜:自己的人終於來了!他沒有出聲。

擺暗中的刺客也沒有做聲。

帳篷門簾處出現了火把的一絲光亮,一個半獸人衛兵舉著火把走進了漆黑一片的帳篷中,大聲地喊道:「殿下,我聽到聲音。你……」

紫川秀突然覺察不妙,他冒著暴露的危險猛然喊出聲來:「不要,快出去……」

「哧」的一聲輕響,半獸人衛兵整個人僵住了,臉上表情古怪,火把昏黃的火光照耀下,他嘴咧開,似笑非笑地像是看到什麼非常荒謬的事情似的。手漸漸地鬆開了,燃燒著的火把掉到了地上。半獸人喉嚨中發出「咯咯」的怪聲,卻是說不出來話來:一把鋒利的銳劍從脖後剌入,已經穿透了他粗壯的脖子,血淋淋的劍鋒從喉嚨部位伸了出來。

「嗖」的一聲,劍被抽了回去。半獸人士兵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兩步,一頭撞到了紫川秀身上。紫川秀急忙扶住他,手上觸扌莫到了一種滾燙而黏稠的液體。半獸人徒勞地大口喘著氣,捂住喉嚨的傷口,殷紅的鮮血大股大股地從手指裡滲透出來,喉嚨處發出了「咕咕」的怪聲。他含糊不清地喊道:「殿下,小心……」

向後一掙紮脫離了紫川秀的扶持,整個人仰倒摔在了地上,身體恰懊壓滅了火把。營帳中又回復了一片漆黑。

「砰、砰」兩聲響門簾被撞開,又有兩個衛兵覺得不妙,拿著刀沖進了黑暗的營帳中,紫川秀再次發出警告:「小心!」

衛士一愣:「殿下您說什麼?」他們從月光下忽然進入黑暗的營帳中,眼睛還無法適應這變化,一個幽靈般的影子已經無聲無息地貼在了他們身後,黑暗中一道劍光如閃電般掠過,隻聽見「嗤嗤!」兩聲輕響,接著就是兩個士兵的慘叫:「啊——」

慘叫聲在寂靜的夜晚裡遠遠地傳了出去,整個大營都聽得清清楚楚。沉睡的起義軍士兵紛紛給驚醒了:「那是怎麼回事?」

「哪裡來的叫聲?」

忠實的士兵慘死在自己麵前,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那種無力的挫折感使得紫川秀憤怒,他血脈賁張,熱血上沖,視野裡充滿了一片紅色,意識變得模糊,腦子混沌,隻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不斷地回響:殺死他!殺死那個畜生!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一種奇妙的變化,整個身體變得滾燙,像是在火爐裡悶燒似的,感覺器官數以倍增地靈敏,尤其是視覺:剛才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已變成一片深紅色……看到了,看到了:朦朦朧朧,一米外的帳篷邊上,一個深紅色的人影正一點點地逼近自己。

刺客無聲地冷笑:如果這個光明王像剛才那樣繼續躲藏在黑暗中,自己不敢點火把在黑暗中找他,他的大批衛士正在趕來,拖延下去對他是有利的。但沒想到他那麼愚蠢,看到幾個士兵被殺就失去了理智,竟然主動出聲暴露了身形。他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紫川秀的位置,一劍剌過去,又慢又穩,不帶起一點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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