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午夜日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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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你們該去的地獄。」代行者宣布。

下一刻,瘋騎士如一道鬼影撲來,撞進熊熊燃燒的火牆裡。他的劍被高溫熔化,身體被火焰灼穿,但幽靈壓根不在乎。他大笑著沖向代行者,視層層阻擋如無物。

眼見這麼一個玩意兒朝自己逼近,任誰也會躲避的,康尼利維斯也不例外。他皺著眉拔升高度,調轉光線將敵人攔月要斬斷。

但這樣毫無意義。蘇生騎士的身軀眨眼彌合,朝上空緊追不放。他空盪的鐵靴碰擊馬鐙,發出陣陣脆響。亡月騎士並不情願地配合著他,從另一端發起攻擊。

二對一。代行者自問,與布魯克·阿瑪裡斯交手時,他從來不落下風,有時甚至占優勢。魯斯文則更好對付。但他們加在一起,卻忽然對代行者有了切實的威脅。雖然空境不同於凡人,但在某些時候的道理是相似的。恐怕這微妙的平局維持不了多久。

「加入我們。」布魯克·阿瑪裡斯用平板的語氣說道。亡月騎士毫不畏懼地站在『熔流』形成的神秘中,黑暗在他的腳邊擴張。「恩怨一筆勾銷。」

亡月騎士可不需要代行者的屍體。他多半是受拜恩人的指使罷,代行者看得出來。「沒門。」他回答。

火焰在死亡氣息裡變得愈發淡薄,濃稠、深邃的河水吞噬著光線,映出的林木的影子,也隨之扭曲,成為根根張牙舞爪的枯木。無數人臉藏在樹乾的褶皺中,帶著歇斯底裡的神情瞪著代行者。

『沉落之井』

天空重新聚起烏雲。暴雨如注,四野晦暗難明,無一不是不祥之兆。空境神秘能牽動浩瀚的自然現象,這也是他們沒在瑪朗代諾開戰的原因。康尼利維斯低頭望去,樹林仿佛身處泥沼,緩緩墜入不見底的死亡深淵。

這一幕喚起了他的許多回憶。白之預言期間,櫟原上的綠人城被「咒厄」奪走,全城人都變成了夜之民。莫尼安托羅斯人在城市的原址上建立了一座紀念碑,以悼念災害中的遇難者。

如果我被刺客殺死,大概下一座紀念碑就立在瑪朗代諾。「誰讓你來找我了結恩怨?」他問,「是死海之王,還是惡魔結社?」

「這不就是一個人?你的腦子也爛掉了?」布魯克毫不掩飾地反問。他皺眉瞥一眼同伴,後者的笑聲不斷起伏,突然沒來由地變成陣陣抽泣。他厭惡地收回目光。「不管怎樣,我有權處置你的屍體,以免你交不出公主,被他撕成碎片。我的夜火城缺少一位副官。」

代行者啞然失笑。「我的歸宿是女神的神聖之國,咱們不同路。」再說,你的「同事」也根本不是我。神秘生物死後,靈魂隨之燃盡。若康尼利維斯戰敗,也隻期望議會將他安葬在聖城,那裡是他耗費一生建立的淨土。算啦,關於信仰,關於女神,加瓦什的亡靈騎士又能懂些什麼呢?他們已作了兩百年的對手,從未看彼此順眼過。會蘇醒的屍體還是燒掉為好。

另一邊,魯斯文再度沖上來。他受夠了這樣無章法的進攻,尤其是作為被攻擊的一方。代行者直接探出權杖的一端,在空中描繪出魔紋。

「我的公主。」魯斯文咆哮著揮劍,卻如幻影般穿過了露西亞神文。「你把她藏哪兒了?」

代行者收回權杖,抵擋亡月騎士淩空劈來的一擊。「我給了她淨化,馬上就會輪到你。」齒輪般的神文紋絲合縫地咬合在一起,接著,它們開始轉動。「這是你們不配得到的待遇,雜碎。」

微光裡,蘇生騎士憑空消失了。

布魯克則逃過一劫。黑河靜靜流淌,看不見的盡頭似乎通往月亮。而亡月騎士在河麵上的移動卻快得像瞬移,因此險之又險地停在了陣圖之前。他謹慎地拉開距離,絲毫沒有搶救同伴的意圖。在看待魯斯文這點上,沒準神職者和亡靈也有共同語言。

「矩梯?」他認出來。

「通往聖城的審判所。」這自是謊言。康尼利維斯沒有徒手繪製矩梯,送走一位同境神秘生物的能耐。否則他也不必擔心刺客了。『穿越』和『回環』是豎琴座女巫瑪格達萊娜創造的神文組合,專門對付一些隻會橫沖直撞的家夥。

「我可不會難過。」布魯克似乎也沒相信他,但這句無疑是實話。他的長鐮繞開權杖,撕扯代行者背後的神文。

這一次,拉近的距離沒有讓代行者占據上風。亡月騎士與蘇生不同,他在加瓦什度過了漫長的歲月,雖然亡靈的神秘度增長緩慢,但經驗和技藝卻不斷精進。他不斷揮舞著兵器,逼迫代行者與他直接交手。

起先,康尼利維斯還能支持,他畢竟是露西亞的代行者。但亡靈的動作未消耗體力,力量和速度始終不打半點折扣,他卻漸漸疲憊,火種不得不調動更多魔力,投入這場漫長的拉鋸。

這樣下去我很快會輸掉。康尼利維斯察覺。空境的魔力並非無窮無盡,尤其是在麵對同等神秘度的敵人時。雖然他們個體之間存在差異,但這樣的揮霍無疑會將勝算推向對手。亡靈就是這樣的敵人。

更不妙的是,布魯克是個能看懂魔紋的亡靈,代行者的手段能困住蘇生騎士,卻瞞不過他的眼睛。亡月騎士忽然收回鐮刀,朝河麵一劃。「公主在這兒呢,魯斯文。」話音未落,亡靈腳邊的河水一陣翻湧。蘇生騎士不知怎的從水裡鑽出來,揚起腐爛的麵孔。這次他長了記性,沒直沖過來。

康尼利維斯眯起眼睛:「破碎之月的魔力。」果然沒有叫錯的名號。他想起那次失敗的遠征。

「陛下派我來,為免得你逃走。」布魯克嘆息一聲,「恐怕他沒料到你身邊有狼人,反倒給了你提醒。」

這似乎是秩序的短暫勝利,代行者卻不見得意。他清楚自己處在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上,生死影響著光輝議會的動向,而光輝議會向來是將獵魔政策貫徹得最為堅決的神秘支點。拜恩的惡魔將視我為眼中釘。

但此前,加瓦什的亡靈騎士從未一同行動過。他們甚至針對目標作出了詳細布置,彼此嘗試著合作。康尼利維斯意識到,黑騎士很可能比前任死海之王更棘手。他讓加瓦什擁有了惡魔結社的行事。在此人的統治下,加瓦什與無星之夜正逐漸成為一個整體,其蓬勃的發展將成就又一個秩序的心腹大患。

想到這裡,康尼利維斯不禁一陣鬱結。「他錯的可不止這點。」

「沒關係,結果不會改變。」布魯克牢牢占據著上風,一刀截斷飛騰的光焰。

代行者舉杖架住這狠辣的一擊,險險沒被割下頭顱。餘波呼嘯而過,刮擦頭冠上的寶石。氣浪沖過十餘碼後方才止息。他在半空中倒退得更遠,且幾乎是緊隨其後。強烈的震動使權杖不住顫抖。另一邊,蘇生騎士如同毒蛇一般撕咬上來。

「公主!我的公主在哪兒!」魯斯文尖聲笑道。

……河流開始漲潮。深淵中伸出黑色的枝條,形如鬼爪。亡月騎士則無聲地沒入河中。他人已完全淹沒,漆黑的水麵上,卻映出一個手執鐮刀的輪廓。倒影穿過『庇護所』,觸扌莫到代行者的權杖。

康尼利維斯無法阻止。更糟的是,氣氛突然變得險惡,空氣中的魔力似乎在排斥他的存在。代行者竭力抓住唯一的武器,心中知曉露西亞的時間已經過去,午夜的領域到來了。

夜風吹過,冰冷刺骨。他頭冠上的紅寶石微微點亮,驅趕包圍而來的枝條,卻無法隔絕蔓延的寒意。最煎熬的階段來了。

這時,他聽見一個細小的嗓音:「你握得我太緊了。」

什麼?康尼利維斯沒明白。忽然,雪白的刀光劃出一道折線……

叮。兩把武器撕咬在一起,驟然接觸,又迅速分開。亡靈的鐮刀在權杖中央留下一道深刻的切痕。刀刃旋轉,再度劈來,代行者卻不敢繼續招架。他急忙召喚神術抵擋,一邊盡可能地遠離黑河。

「太緊了,輕一些。」

這下,代行者聽得清楚。倉促間,他將權杖換到另一隻手,差點被伺機而動的蘇生騎士逮住空隙。一蓬微光從他的指間迸發,聲音頓時變作慘叫。

康尼利維斯麵若冰霜,手指自上而下用力抹過權杖。之後,異響徹底消失了。

此前,代行者並未親自與蘇生騎士交手過。這下他為分神付出了代價。亡月騎士一刀劃過他的影子,又眨眼間退去。康尼利維斯感到手臂一陣刺痛。「你把公主藏哪兒了!」魯斯文狂笑著接替他,此人沒有穿越神術的理智,卻有野蠻瘋狂的勁頭。他一劍接一劍地劈砍,庇護所的神文碎裂崩散,熒光四射。「公主主主主主主——」

代行者唯有後退。

戰鬥似乎拉長了時間。康尼利維斯艱難地應付著敵人,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他每每準備反擊,火種卻難以調度。而敵人不知疲倦,在夜幕的鼓舞下持續不斷地進攻。

神秘以最粗糙的方式碰撞,魔力此消彼長。代行者的武器漸漸沉重。隻不過多了個瘋子幽靈,他心想,左支右拙、來不及構築神術的就變成了自己。倘若我真的一無所知地赴宴……

鐮刀險之又險地劃過眼前,康尼利維斯決定向下墜。他發覺不論飛出多高多遠,黑河中始終能倒映出他的影子。亡月騎士隱沒在河流中窮追不舍,而一旦離得過於遙遠,代行者反而看不清他在河水裡的動作。不能這樣下去。

他終於施展出神術,讓火焰抵擋住攻擊。牢固的信仰使祝禱簡化成短促的單詞。「恩典。」

『破曉之矢』

光芒凝聚成遮天蓋地的箭雨,刺破黑夜,攪碎河麵。月亮在波紋中粉碎。亡月騎士的身影一下子扭曲,他敏捷地閃開。蘇生騎士不躲不避,被密密麻麻的光箭穿透,不由得動作放緩。

康尼利維斯總算得以喘息。他念誦著詞句,無意間掃過月匈腹被鐮刀切開的衣袍,忽然看見皮膚上的紋理變成一張醜陋的人麵。

它咧開嘴,發出震耳欲聾的無聲質問:「我的公主去哪兒了!?」

代行者心頭一震。

……同時,蘇生騎士獰笑著一劍砍來,重重壓上權杖。

無可阻擋的力量從雙臂傳來,劍刃錚然劃過長柄,幾乎碰到額頭。代行者少有如此窘迫的時刻。他咬緊牙關,手臂青筋暴起。

萬幸權杖的材質非凡,一處裝飾性的凸起格住了劍刃。他們僵持了片刻。忽然,康尼利維斯撤回一隻手,狠狠按在月匈口。血光迸濺間,金色火焰「呼」地爆發,猛然朝外擴張。

『荊棘之環』

火焰荊棘燒融了魯斯文的劍,他本能地拋開它,準備接著用手指抓撓。熱浪將他遠遠推隔開。蘇生騎士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他的同伴也在下方的黑河現身。光線短暫地照亮戰場,河流如鏡子般倒映出三個人影。失去黑夜的覆蓋,鬼爪在火焰邊萎縮,露出了枝條的原貌。

鮮血淌下麵頰,他顧不得擦拭。高溫同樣給代行者帶來切骨的灼痛。它驅散了幻覺,喚醒理智。康尼利維斯明白自己再也無法支撐。他遺憾地摘下手臂的金環。

「這是你的救命稻草?」亡月騎士毫無退縮之意。

「不。」康尼利維斯冷冷地說,「它是你們的絞索。」

金環墜入黑河,波浪翻湧,卻絲毫沒能造成阻礙。愈是向下,它的力量就愈強,所過之處潰爛焚壞,任何碰觸到它的死靈都在燃燒,成為環繞它降落的赤色流星。終於,金環歸復原位,化為一團熱烈的火苗,銘刻在儀式中心。

它消失了。足有一個心跳的時間,黑月河風平浪靜,什麼也沒發生。但下一刻,在人們呼吸變幻的間隙,星火燎原,光輝連綿。

砰。火苗輕輕跳動,光路便如血液般泵向夜幕的身軀,貫穿黑暗的迷宮。砰。交織的神文組成一片繁復、寬廣、恢宏的魔紋陣圖。砰。砰。砰。最後的缺口得以彌合。

布魯克·阿瑪裡斯這才注意到腳下的陣圖,卻為時已晚。戰場的氛圍毫無預兆地一變。

魔力不再失控,重新回到了火種的指揮下。康尼利維斯終於感受到了露西亞的力量。當麵前的敵人再度發起沖鋒時,他閉上眼睛。

……世界頓時遠去。晚風掃過,推開頭頂厚重的雲層,道道微弱的光線透出縫隙。奇跡正在發生。他感受到熱量,火種隨之雀躍。這毫無疑問是露西亞的恩典。

蘇生騎士不確定地停下腳步。「太陽?」他咕噥。

空氣不斷升溫。起初隻是微微的熱度,而後變得溫暖,接著成為無法忽視的熾熱,最後是令人痛苦的滾燙。康尼利維斯的手臂裸露在外,鮮紅、明亮的荊棘烙印閃爍著爬上皮膚。它們不斷收緊,帶來力量,帶來劇痛。他雙眼緊閉著垂下頭,不敢直視上方的光芒。

下一刻,千百道光芒如利劍一般洞徹黑夜。仿佛一層真正的幕布被撕裂,群星瞬間失去了色彩。日光所照,黑河轟然蒸發,幽暗被焚燒殆盡。連遠在瑪朗代諾的凡人也能看到一輪太陽升起。

蘇生騎士抬起頭。陽光洞穿烏雲,寧靜、燦爛地照耀大地。霎時間,他的幽靈之軀發出細小的「哧」的一聲,在光明中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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