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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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棲不好再問,起身先去睡了。

翌日醒來時,銀杏告訴她,「姑爺清早去後院練了一會兒劍,才去上朝。」

徐雲棲滿心佩服,這廝體力真好,她不動聲色揉了揉發脹的腿,淡聲道,

「我知道了。」

*

四月三十,是每月朔望大朝,奉天殿卻並沒有傳來皇帝視朝的消息,隻道讓內閣幾位大臣並王爺們趕赴禦書房議事。

裴沐珩一早到了都察院,先前皇帝讓他照管都察院,今日都察院兩位副都禦史尋到他,說是都察院的俸祿單子被戶部卡住了,都察院循吏已兩月不曾放銀,眼看到月底,大家怨聲載道,裴沐珩於是一早親自領著兩位副都禦史,手執這幾月都察院的賬目,前往戶部調停。

這樁事已提了數次,裴沐珩選今日去處理,也有緣故,他不想趟奉天殿的渾水。

今日禦書房,重臣雲集,氣氛低沉。

太子的案子尚未完全查清楚,皇帝卻已開口詢問結果,刑部尚書蕭禦當皇帝急著知道案情始末,連夜寫了一封折子,今日一早呈於皇帝案前。

在場的大臣有當朝首輔燕平,次輔鄭玉成,輔臣蕭禦與荀允和,及左都禦史施卓,再者便是皇二子秦王,皇三子陳王,及其他幾位王爺,唯獨缺了熙王和十二王裴循。

早起朝陽絢麗,沒多久日頭沉下去,禦書房內有些暗沉,劉希文使了個眼色,兩位小內使忙點了兩盞宮燈,劉希文親自將其中一盞擱在禦案上。

與上回裴循遞通州折子不同,這回禦案收拾的乾乾淨淨,當中隻擱著蕭禦的奏章。

皇帝端坐在寬大的明黃龍塌上,手輕輕壓在折子,並未打開,隻雙目微闔不闔,嗓音低沉問,「案子查得如何了?」

燕平眉目森嚴,沒吭氣,禮部尚書鄭玉成默默嘆了一聲,荀允和目光靜靜落在前方虛空,神色平和無波,倒是蕭禦避無可避,列出朝皇帝拱了拱手,

「陛下,大理寺卿劉照在追查商戶偷運火藥的同時,查到其中有一部分運至太子別苑,現已人證物證俱全,太子殿下著實有私藏軍火之嫌,此外,那些商戶原是跟大兀做生意的晉州行商,這裡頭是否與太子有關聯,大理寺卿劉照尚在細查」

這是懷疑太子私下操縱商戶勾結大兀,這樣的罪名一旦落定,那太子身上的罪孽就狠狠添了一層。

蕭禦話未說完,皇帝忽然打斷道,

「劉照不是在查晉州商戶的案子,怎麼在查太子之案?」

這話問的沒頭沒尾,叫蕭禦不好回答。

荀允和卻是飛快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見蕭禦不吱聲了,又問,「那火藥是怎麼燃起來的?可曾抓到凶手?」

這下蕭禦又答得利索,

「火藥原本藏在先皇後牌位後頭裝蠟燭的箱子裡,午時小沙彌打了個盹,不小心打碎了燭台,便引發爆炸。」

皇帝覺得不可思議,「他把火藥藏在那裡作甚?」

正常人都不會把火藥藏在祠堂這樣有燭火的地方。

這時,左都禦史施卓接過話茬,「火藥是四月初七抵達的京城,陛下不在京,荀大人嚴查城門進出貨物,太子的人謊稱此物是給慈恩寺送的香燭貢品,守衛不敢拆封,便原封不動抬到了慈恩寺,而整個京城,娘娘的祠堂是絕不會被人搜查的。」

皇帝那邊還沒傳來回鑾的消息,太子這邊不敢輕舉妄動,是以火藥一直放在祠堂未動,直到初十事發。

接著,他話音一轉,頗有幾分憤慨,「陛下,且不說旁的,這次火藥爆炸,禍及六十名無辜百姓,此罪難恕。」

施卓年過六旬,生得白眉白須,眉如劍鋒,眼底最容不得沙子,他禦史出身,十三歲考上進士,二十歲以七品禦史之尊,巡視江南,屢屢破獲大案,在朝野聲名赫赫,更重要的是,施卓以耿直著稱,被人譽比魏征,他與皇帝一個敢說,一個敢納,素來傳為一段佳話。

皇帝被他噎了這麼一句,果然沒有再問。

默了片刻,皇帝眉頭微微挑了下,皺著眉看蕭禦,「按律,該如何處置?」

蕭禦和施卓相視一眼,露出為難。

這回就是耿直如施卓,也沒做聲了。

但誰都明白,私藏軍火,視同謀反,謀反大罪,當株連九族,若再牽扯到勾結敵國偷運火藥,那是罪無可赦了。

皇帝見大家夥不吱聲,忽然冷笑了笑,眼皮微垂掃視麵前的群臣,「這麼說,這個太子,朕是保不住了?」

話雖然對著所有人說,眼神卻是看著燕平以及秦王。

秦王這個時候倒還很會摘開自己,「父皇,兒子倒認為,太子殿下不一定真做出謀害父皇的事,那些火藥些許另有所圖,父皇還是讓蕭閣老與施大人細細查清楚,萬不可輕易給太子定罪。」

皇帝聽了這話,嘴角往後輕輕扯了扯。

可事實是,越往下查,太子的罪證就能被翻出更多。

秦王說完見皇帝沒有反應,忍不住抬眸看了他老人家一眼,卻見皇帝眼神直勾勾盯著自己,心裡悚了悚,忙垂下了眸。

於是皇帝又瞥向燕平,「燕閣老呢,也是這個意思?」

燕平眯了眯眼。

太子即便沒有真正謀反,他涉嫌斂財私德有虧都是事實,如今別苑爆炸傷及無辜,太子威望盡失,儲君之位鐵定保不住了,皇帝對這一點心知肚明,然而之所以這麼問,不過是以攻代守,真正的目的是想保住太子性命。

燕平何嘗沒聽明白皇帝言下之意,隻是在他看來,太子不能留,留下便是個禍患。

但這個話不能由他來說。

得激得旁人出頭。

於是燕平躬身,麵色堅毅道,「臣認為,陛下不要查了。」

他說這話時,蕭禦和施卓眼風齊齊掃向他,尤其是施卓,眼底甚至帶著怒意,他和蕭禦已徹底得罪太子,若等太子翻身,他們無葬身之地。

皇帝幽幽看著燕平,又笑了下,沒做聲,最後隻擺擺手,「你們都退下吧。」

眾臣陸陸續續往後退,可唯獨一人勇猛往前,撩袍往皇帝跟前一跪,

這個人便是都察院首座施卓,這等緊要時刻,施卓也很有氣魄,當即開口,

「陛下聖父慈心,臣感同身受,隻是陛下莫要忘了前朝耿王之患,七王奪嫡!」

這話一落,其餘大臣皆是心驚肉跳,皇帝聞言臉色一片鐵青,雙目更是眯成寒芒,恨不得剁了施卓。

前朝曾有一位太子,因失德被貶為耿王,當時的皇帝對這個兒子尚存仁慈之心,將他留在京城,不料這位耿王後來造反,引發朝中七王奪嫡,朝局動盪不堪上十年。

施卓這話,可謂是狠狠將了皇帝一軍,也犯了帝王的忌諱。

皇帝喉頭翻滾,怒道,「來人,將他給朕拖出去」

正要說杖責三十大板,劉希文忽然抬高嗓子,「哎呀,快來人,快些將施大人帶下去,省得他胡言亂語氣壞了陛下。」

皇帝經劉希文這一打岔,情緒忽的抑製住,漸漸冷靜下來。

施卓垂垂老矣,真打幾板子,怕是要一命嗚呼,眼看太子要被廢,他身為皇帝打死重臣,越發引起朝局動盪,民心不安,也於千百年後名聲不利,皇帝雙手撐在案上,慢慢平復心情,最終什麼都沒說。

施卓就這麼被人帶走了。

大臣們三三兩兩離開奉天殿。

荀允和拾級而下,走在最前,他兩袖清風,神情坦然,幾乎置身事外。

而沒多久,蕭禦滿頭大汗追了上來,「還請荀大人留步。」

荀允和止住步子,扭頭朝氣喘籲籲的蕭禦施了一禮,「大人何事?」

蕭禦扌莫著額回頭望了一眼奉天殿的方向,憂心忡忡問荀允和,

「荀大人,施大人那邊是鐵了心要將案子查徹底,可今日這燕閣老又突然說不查了,我實在扌莫不準當如何?」

荀允和望著他笑,「大人是當真扌莫不準該如何麼?」

無非是不知該偏向何方?

蕭禦心思被他窺破,麵露赧然。

荀允和倒也沒拆穿他,隻溫和道,「蕭大人,上頭坐著的是誰,你便聽誰的。」

蕭禦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也對,那陛下的意思是?」

荀允和神色漠然,「蕭大人想一想,你說要細查時,陛下是什麼態度?」

皇帝打斷了他的話。

蕭禦猛的一驚,立即明白了裡頭關節,連忙對著荀允和長長一揖,「多謝允和指點。」

蕭禦年紀遠在荀允和之上,對他行此大禮,是打心眼裡佩服以及信服他。

荀允和隻淡淡回了一禮,便離開了。

是夜,內閣由荀允和當值,他將一些票擬好的折子送來司禮監,順道給皇帝請安。

事實上,過去每每荀允和夜值,君臣二人均要促膝長談,這一次也不例外。

荀允和進來時,皇帝披著一件舊袍子坐在東窗的羅漢床下喝湯,見他進來,臉色和緩了少許,揚了揚袖,示意小內使給他也舀一碗。

荀允和往那枸杞老參湯瞄了一眼,抬袖告罪,

「多謝陛下賞賜,臣不喝這個。」

皇帝低頭瞅了一眼,白胎碗底沉著一片紅參,慢慢明悟過來,「朕給忘了,好像聽人說,你從不喝補湯。」

荀允和笑著稱是,便在皇帝對麵的錦杌坐了下來。

皇帝看著荀允和儒雅清俊的臉,忽然間嘆了一聲。

「朝中這麼多臣子,個個將孔孟之道宣之於口,可真正稱得上君子的,也隻有你荀卿。」

荀允和是個極為自律的人,不喝酒,不納妾,不喝參湯,修身養性。

更重要的是,他不結黨,不徇私,修身齊家,端委廟堂,是真正將儒家規矩刻在骨子裡的人。

這樣的人物,才是皇帝想要的宰輔。

荀允和聽了這話,眼底反而掠過一絲苦澀,微微垂下眸,

「臣當不起『君子』二字。」

皇帝隻當他謙虛,沒有當回事,隨後揉著眉心,嘆了好幾聲氣。

荀允和看了一眼皇帝今日的穿著便明白了,這是一件舊袍子,有多久年份了荀允和不知,卻猜到定與已故的章孝慧皇後有關。

「荀卿啊,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很失敗的父親?」皇帝突然問,

荀允和微微一愣,「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膝下十幾位王爺,個個出類拔萃,您若不是一個好父親,誰又是呢。」

「你別哄朕,」他語氣半是失望半是自嘲,「太子自幼喪母,朕親自將他養在膝下,這麼多年,養成這般模樣。」

「你知道嗎?朕不想殺他,不僅是舍不得,也是怕冤枉他。」

荀允和自然懂得皇帝顧慮什麼,他雙手搭在膝蓋,視線輕垂,「陛下既是君,也是一個父親,在兩難中抉擇,個中苦楚,臣明白的。」

荀允和這番話相當於已給了態度。

皇帝卻以為他隻看透了第一層,沒參透第二層。

「不,你不明白」皇帝靠著引枕,雙目往那黑漆漆的窗欞望去,視線忽然變得模糊,仿佛在那片五六顏色的琉璃窗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你不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

荀允和的雙肩猛得一顫,人一下子被什麼釘住,整個人僵住了。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發覺荀允和的異樣,

「三十年前,朕有一位玉雪可愛的公主,她方才十歲,是先皇後唯一的女兒,也是朕唯一的嫡公主就在那一年哪,她突發心疾死在朕的懷裡臨終前還拉著朕的手說,叫朕一定要好好照顧太子」

皇帝眼眶不知不覺深紅,隻是很快想起什麼,眼底閃過幾絲憎惡,盯著荀允和道,「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卻被那個混賬給害死了!」

荀允和完全沒聽進後麵這席話,雙手滑下膝蓋,顫了顫,瞳仁深深緊縮,慢慢被血霧彌漫,「臣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呢臣比誰都明白。」他一字一句說著,人仿佛被抽空了,

皇帝這才發覺他嗓音在顫動,清俊的麵容交織著無法平復的痛苦和內疚,「荀卿,你這是怎麼了?」

荀允和抬起眸,雙目空洞似永遠也無法填平的深淵,

「陛下,臣也曾有一個活脫可愛的嬌嬌女,死在了一場瘟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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