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吳 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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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有無盡的黑,河對岸的聚落,吳人們發出驚恐的呼叫,就像是一群被剝奪心智後極大痛苦的野獸,恐怕他們自己也並不知曉為何痛苦,為何要尖嚎。數百人的聲音穿雲而上,月光從雲的縫隙裡潑灑下來了。

在濃黑的一片世界裡,月光就像是玉劍一樣,從高穹砸下來,無聲刺穿了大地,寧借著月的疏朗清輝,望見那條永遠憤怒的河此刻如石板一樣平靜,河麵上的雨珠子在水麵上奔跑,無邊無際,四麵八方的雨,水珠無聲擊打在大地上的一切,卻又在表麵彈了回去,點點滴滴,均滾入河中。

雨水靜謐入河,又順著河麵的坡道,朝著遠方離去,在極遠處,山的那一頭,阿爸離開的方向,那裡山的交界處,深穀盡頭,隱約有金色的光,仿佛太陽在閃耀。

寧呼喚著老狗,它沒有應答,在黑黢黢的狗屋裡空盪盪的。

阿姆踱步到板邊發呆,將她的長發解開,從屋畔垂落,就像是掛在牆壁上的藤蔓一樣,她用手一遍遍梳理,月光裡阿姆的手發著銀燦燦的光,像是兩隻沐浴日頭的白鷺,在如林如雲的烏發間上下穿梭。

一種極大的悲慘從不知何處彌漫上寧的心頭。

天亮之後阿爸沒有回來。

雨還在繼續,沒有停歇的意思,水珠依舊順著河流往上奔淌。

大地似乎乾涸了,似乎還濕潤著。寧不知道,他在等待腳樓的木板長柱上長出菌子,這是他需要的飯食。

雨沒有停,直到這些木板房柱都乾燥了,依舊沒有長出哪怕小指頭那麼點的蕈子來。寧隻有在屋頂上發呆度日。

有幾個公人試圖到河邊打漁,拿著大捆的罟,把長長的綱負在脊背上。寧在遠處看著他們,把罟散開,投入水中,忽得一下便就被湍急的暗流卷走了,那個死死攥著綱繩的公人被拖曳進了河裡,一下就沉了底,沒能浮起來。

老覡穿著魚皮祭服跑來,用長鞭狠狠抽打了在河邊試著捕魚的幾個公人。

於是他們就跑遠了,在寧的眼睛看過去,他們就像幾粒豆子,離開了就離開了吧,這麼大的雨,也看不清麵貌的。

你問,覡是什麼人。客人笑著說,覡就是男巫,能見神的公人。

覡沒有這樣輕易把風波平息下去,他領著公人和母人一同到河邊,擺開筵宴,大跳起來,大叫起來,大笑起來,吳人們大叫著「虞!」

聲音遠遠傳過來,寧蹲伏在屋頂,手扳著屋脊。雨水就像是河蚌的珍珠一樣順著三角的屋頂滾落下去,也順著他的皮膚衣物滾落下去,順著他的齊肩的黑發滾落,從一處到另一處,從高處往低處,都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雨幕灰沉沉的,寧看到吳人們就像是一群歡快的小豆,蹦跳得像是在火烤的石片上。那個穿得格外鮮亮的就是覡。

他們在供桌上擺放一頭豕,一頭羯羊,一隻野雉,用水燙熟,拔去了皮,鮮紅還帶血的筋肉袒在雨中,血流出來後也凝結成小珠子,同雨一起沿河奔淌去上遊的穀地了。那裡的金光還在隱約閃爍。

寧不知道阿爸什麼時候回來,或許在那裡的光消散前不會,或許在雨停止前不會,或許在太陽沒有落山前不會,總歸,阿爸不在的時候,阿姆的話語更少了。

寧在夜晚會突然地驚醒,夢裡的景象讓他吃驚,寧看到的很多似乎真實又似乎是虛假的形象。腳樓似乎活過來了,在夜幕和夢寐裡,腳樓不斷咆哮,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這種聲音像是風吹過山林的濤聲。

白蟻從木板的縫隙裡逃出來,遠遠離開。菌子從木條上拔足而逃。

隻有寧沒有逃了,鍋碗瓢盆都跑開,阿姆不見蹤跡,他在門後,打開一條縫隙,遠遠看到在河畔,有一個長毛的巨大黑影徘徊不去。

他拿起一根黑沉沉的木頭,大步追過去,黑影轉過頭,在月光裡,露出祖父盛的麵孔,一頭銀色的發絲下藏匿著奸猾、憤怒的臉龐。

寧嚇了一驚,祖父早已死了,他為何在夢裡出現?

夢裡也是這麼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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