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一章 赴死(1 / 2)

加入書籤

春雨綿綿,淋淋漓漓下個不停。山中濃霧時而翻滾,時而倘羊,像變幻莫測的仙境。

元匡與元欽披著蓑衣,騎馬走進後營。營中停著數十駕大車,數百兵卒正在冒雨搬運糧食,不論是人與馬,還是車與糧,皆已淋了個通透。

雨不大,但霧很重,隻能看到營門外進來幾個人影,卻不知是誰。所以軍將與兵卒並沒有在意,更沒有停下。

元匡與元欽也再沒有往前,而是下了馬,在轅門內的草亭下避雨。

值守的隊主連忙問候,說是要知會上官前來迎接,卻被元匡攔住。

他們本就是來催促後營盡快卸糧的,既然此時乾的有條不紊,又何必再無故耽擱?

叮囑了一番,隊主連聲應是,又喚手下搬來了幾個木墩,供元匡與元欽稍事休息。

看到木墩上長著幾株白色的菌蓋,元匡與元欽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

這一月以來,見到太陽的時日竟然還不滿十天,而且大都是剛冒個頭就鑽進了雲裡。之後既便不是即刻下雨,也是漫天大霧。

這般天氣,又如何能行的了路?所以從啟程到現在已有一月,少帝才將將到距潼關五百裡以南的商縣(今商南)……

「近有十日沒有聯絡,也不知潼關戰況如何?」

「弓軟路滑,叛軍的鐵炮更是啞了火,兩軍定然在僵峙!」

元欽長嘆了一口氣,「若是兩年前老天能如此開眼,該有多好?」

元匡怔了怔,神色更是暗然。

兩年前朝廷與吐穀渾聯盟,拜崔延伯為都督,陳三十萬大軍於隴東欲攻河西,最終卻敗於李承誌的火器之下。

若那時也像如今這般細雨連綿近月不停,使叛軍用不了火炮,之後崔延伯再以十倍之兵力猛攻,想來勝負早已易主。

包括一年前隴山之戰時,但凡老天稍稍睜睜眼,來上這麼一場雨,局麵也不至於糟到如此程度。

而少帝也罷,他與元匡也罷,又如何能落到今日之田地?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心中暗忖,元匡接過隊主遞來的熱湯。淺嘗了一口,有些燙,還有些辛辣,慢慢一咂扌莫,才知是薑湯。

倉促上路,軍中自然是沒有配備這類藥物的。而沿途經過各郡縣,也未曾聽聞地方官員敬獻過此物,隻可能是從哪一家豪強家中搜刮而來。

此許藥材,自然算不得什麼,但元匡的心情依舊漸漸沉重。

或許,並非是老天不開眼,而是天道循環……

民心這個東西雖看不見扌莫不著,但如果丟了,就再也攏不回來了。

就如三年前,如果不是元懌獻粟進爵,強迫世家豪族捐糧捐丁,也不至於天下人心思動。

又如一年前,若非元欽一把火燒了關中的夏糧,涇,岐,豳三州子民也不會聞風而附。

更如眼下,若非自己逼不得己,強征洛州的丁壯,糧草,又焉能防百姓如防賊寇?

也更難保洛州百姓不會如一年前的關中百姓一般,李承誌的大軍都還沒到,各縣城頭上突然就換成了李字旗……

元匡深吸了一口氣:「待雨稍歇,盡快將糧草配於各營。一旦雨停,即刻上路……」

元欽抬起頭,詫異的看著元匡:「不等李都督的軍令了?」

「既有陛下之令諭,你我身為臣子自當遵從,李崇也定然如此。所以等與不等,又有何區別?」

「那傅豎眼呢?」

「洛州的雨都這般大,何況襄陽?而雨越大,江水就漲的越快,也就更利於行船,於襄州(今襄陽)的梁軍自然聚的就越多。大敵臨前,故而即便天晴,傅將軍也定不敢擅離南陽,如此一來,你我就算等,也是白等……」

元欽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誰能想到,已答應聯盟的南梁會突然反悔,甚至是從背後插元魏一刀?

一月前,少帝移駕兩淮之際,兩國本已約好,李崇從正麵強攻,待李承誌猝不及防之時,梁軍則從漢中出兵陳倉,從背後偷襲。李崇料定,既便不能大勝,也定會從李承誌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口肉來。

可惜連日大雨,強攻的計劃不得不往後拖。少帝與元匡,並上萬大軍也被困在了秦嶺之中。

包括傅豎眼也一樣,剛剛率五千輕騎走到義陽(今信陽),淮河突發大水,他隻能臨時停駐,緊急征調船隻。

就在他征來民船,準備重新架橋的第二日,新野(屬元魏洛州南陽郡)來報,稱湍河發大水,有數艘南梁大船被沖到在新野縣內。

船上裝滿了糧草,船夫聲稱是從蜀中經長江往襄陽販糧的商戶。因長江突發大水,被沖進了支流湍河,又沖到了新野。

販糧不奇怪,但船上裝有卻是菽豆與乾草,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梁軍中用來餵馱馬驢騾的草料。

新野守將察覺不妙,連番拷打。不出新野軍主所料,這兩艘拉的確實是軍糧,因長江發水被沖進了湍河,領頭的還是個營帥。他受不住刑,索性說了實話:年節剛過,梁帝就拜名將韋睿為帥,開始往襄州調兵。如今已近有七八萬之眾,而且從長江往襄陽的運兵船依舊源源不斷。

而光是運往襄陽的糧草,已夠十萬大軍吃嚼半年有餘……

接到急報後,傅豎眼驚出了一身冷汗:襄陽距義陽將將五百裡,且距他與李崇約好接應少帝的南陽,還不足三百裡。差一點,少帝就被南梁人給擄走了……

而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蕭衍絕對沒有往漢中派兵,配合李崇奇襲陳倉更是無稽之談。甚至連元魏當做報酬,事後割予南梁的洛州也不屑一顧,準備親自動手搶。

當然,南梁既然敢趁火打劫,圖謀的就絕對不止一個洛州,怕是往東的荊,揚,兗,青,徐五州皆在謀算之內。

也幸虧有這場大雨……

事已至此,不論是恨還是罵都已無濟於事,傅豎眼隻能被迫應戰。但同樣,無論是元匡,元欽,甚至是少帝,都知大勢已去。

不然還能怎麼樣?

本被當做救命稻草的北鎮二十萬大軍已有近半被邢戀與元恆葬送。更有甚者,並,定,冀等州皆反,剩下的鎮軍就是長上翅膀也飛不過來。

而洛陽告破,南梁背信棄義反插一刀,更是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兩根稻草,就算神仙降世,也已回天天無力……

元匡便與元欽商議,建議皇帝向李崇下旨,留大量民壯與少量中軍牽製叛軍,其餘精銳往東迂回,退往徐,青兩州。

隻要李崇同意,傅豎眼也會調集洛,荊,兗等州的精兵,護送皇帝撤往青州。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再等下去,不是南邊的梁軍打過來,就是北邊的叛軍追過來。也更說不上,洛州本地的豪族和百姓倒先反了……

元欽咬了咬牙:「就聽建扶兄所言……」

「好!」

元匡抬頭看了看天,「但願老天開眼……」

……

清明時節,平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雨。雨很大,足足下了一日一夜。

天一晴,仿佛換了一個世界,群山洗盡鉛華,天空碧藍如鏡。山野間翠意盎然,天地煥然一新。

風景獨好,卻無人欣賞。

城牆下,列著一座偌大的方陣,一眼望不到盡頭。一陣微風吹來,幡旗拂過旗杆,發出「沙沙」的輕響。

軍容尚算齊整,兵卒也個個昂首挺月匈,糧草與車馬備的更是充足,似是比兵卒還多。

這已是北鎮最後的家底了:三萬步卒,一萬精騎皆是一騎雙馬,另有馱馬,驢騾三萬餘,牛羊五十萬餘,並四千七百多駕大車和糧草,並近十萬丁口……

元遙重重吐了一口氣,朝著奚康生和邢巒抱了抱拳:「二位,一切拜托了!」

「都督言重,一路走好!」

奚康生扯了扯嘴角,但笑的卻比哭還難看。邢巒也臉色澹然,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元遙隻當沒看見,微微一躬:「奚公,邢公保重!」

身後,元恆,元定也跟著做了個揖,等元遙起身,兄弟三人轉身下了城樓。

不多時,城下大軍徐徐開動,排成一道長龍,往北行去。

四萬大軍,不是一時兩刻就能走得完的,奚康生也懶的再看,舉步往城下走去。

「元都督屢次相邀,讓邢公與他同去,邢公為何不應?」

邢巒滿臉苦笑,又搖了搖頭:「元都督稱,此行是要反攻西海,奚公信不信?」

「我信個鳥毛……手握大軍數十萬之時,元遙都不是李承誌的敵手,就憑這數萬大敗之兵就要反攻李承誌的老巢?能笑掉老夫的大牙……

元遙不過是自知大勢已去,要逃命罷了。也莫說西海,他能走到大磧,老夫就能道一聲佩服。而十有八九,元遙會逃到漠北深處,不然何需帶如此多的牛羊和丁口?」

「是啊!邢某做了數十年的漢人,祖祖輩輩亦是漢人,不能臨了臨了,再去過宿帳牧羊,茹毛飲血的日子?所以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漢家之地……」

邢巒嘆了一口氣,「那奚公呢?」

「我?」

奚康生露出幾絲慘笑,「人人都道我早就降了李承誌,若是最終未降,豈不是枉費天下人的苦心?」

「哈哈哈哈哈……」

邢巒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臉上已流滿了淚。

「好,那邢某即刻整軍,就當做給李承誌的見麵禮……」

奚康生點點頭:「也對!」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歷史相关阅读: 超級快遞吳昊劉子文 從靈籠開始馴獸諸天 阿根廷帝國崛起 漫威裡的不義之神 從功夫開始穿越影視世界 萌寶來襲:總裁爹地太難纏(唐詩薄夜) 我家精靈真是太可愛了 我快虧成麻瓜了(虧成娛樂圈首富) 丹武雙絕 我在封神求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