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出奔(1 / 2)
收到了城外射給沈利的勸降信,吳逑心裡更加焦急,他來到書案前提筆寫了一封信,然後招了兩名親信來,讓其連夜送給沈利。
信中並沒有指責質詢之意,反而再次指出如今兩人之間「合則兩利,鬥則兩傷」的處境,希望明日沈利能來府衙一趟,就目前的形勢再行磋商。
吳逑在信中雖然完全沒有提及今晚箭書之事,但他對沈利之疑懼卻更加深重。
今早一戰,明軍在兩個時辰之內便攻破北寨,一萬五千名士卒或死或降,竟然沒有一人能逃回臨湘。
湘軍據寨而守卻仍然遭此慘敗,而明軍投入的兵力,甚至還沒有北寨內的守軍多。
由此可見,明軍之戰力遠遠超過了湘州兵馬,可沈利作為湘州司馬,統掌兵權,在得知此次慘敗之後竟然毫無動靜,甚至沒有就此事來和他這個湘州刺史商議下一步的對策。
難道這沈利果然早已與明軍暗通款曲,要拿吳氏來為他鋪就進身之階?
想到這兒,吳逑悚然而驚。
吳、沈之嫌隙由來已久,雖經高台盟誓,但二人卻仍然各懷鬼胎。
換位思考,如果吳逑處在沈利的位置,韓端能免其罪責,並拿出一個四品朝官來,他能不能經受得住誘惑?
吳逑越想越覺得頸項發涼,當即命人將麾下部曲督和部曲將盡數召來,讓彼等連夜聚攏家兵,整盔著甲,並搬出庫房中的強弓勁弩,嚴陣以待。
哪怕沈利率兵強攻,短時間內也休想攻進刺史府來,隻要能堅持到天亮,便可引與吳氏交好的世家大族來援。
沈利再是掌有兵權,也絕對不敢同時與臨湘城內這麼多的世家豪族為敵。
安排好府內各處的守衛之後,吳逑心下稍安,於是又連夜召來他的幾個兒子和家中的門客謀士,共同商議日後吳氏當何去何從。
第一個發言的是吳逑的心腹謀士張緬。
張緬此人年方三十,自負謀略,常自比諸葛武侯,此刻他見屋中眾人皆不言語,便站起身來笑了一笑,打破了屋內寧靜。
「明軍戰力強橫,臨湘勢不可守,家主為何不先於沈利之前,開城迎降?」
吳逑抬頭看了張緬一眼,心裡卻嘆了口氣。
如果麵對的是其他人,他說不定就真的出城投降了,畢竟什麼建功立業、榮登九五,都要有命才能做到,但對方是會稽韓端,他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
當年韓端來臨湘向他購買造船工匠,被吳逑狠狠地敲了一筆,但在商言商,一個願買,一個願賣,這也說不上有什麼仇怨。
然而,韓端入吳府呈上拜貼,吳逑卻讓其一等就是三天,韓端上門之後,吳逑又極盡怠慢,這對韓端來說,絕對是個極大的侮辱。
這個時代,因為類似的原因而翻臉成仇的事情多不勝數,吳逑當時也是覺得這會稽小兒出身寒門武宗,所以才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可誰知這才過去幾年,當年的黃口小兒竟然就攻破建康登基稱了帝,而且還率大軍來到了臨湘。
如果韓端還記著當年之仇,他出城迎降,豈不是自投羅網?
況且,即便韓端能夠不計前嫌,吳逑還覺得抹不下這張臉來向其俯首稱臣。
張緬見他沉吟不語,已經大概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昔日使君雖與韓氏小有怨隙,但韓氏既欲圖謀天下,又豈會因此等小事而怪罪於使君?」
吳逑卻擺手道:「自我接任家主以來,令得家業不興,族人四散,然而我吳氏終究是大漢長沙王之嫡裔,那韓端卻不過是一寒門小兒。」
「我雖不才,又豈會因此而令祖宗泉下蒙羞?」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顧著那點不值錢的顏麵,張緬有些著急,卻還是耐著性子勸道:
「韓信能忍胯下之辱,劉皇叔未得勢之前,也曾先後投奔公孫、陶謙和曹操……」
「開城投降之事思遠不必再提,即便棄家而走,我也不會向韓氏小兒曲膝稱臣!」
張緬見其意甚決,隻得閉上了嘴。
在他看來,眼下這形勢,自縛出降才是最好的選擇,韓端哪怕隻是為了他的名聲作想,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殺降。
隻要過了這個難關,日後再積聚力量,徐圖大事,又有何不可?
但吳逑覺自己是大漢長沙王之後,身份尊貴,不願向韓端伏低作小,張緬也隻能徒呼奈何。
過了半晌,吳逑的庶長子吳汀才沉聲道:「明軍的戰力遠超我等估算,沈利又與我家多有嫌隙,就算他不與我家爭鬥,這臨湘城也多半守不住。」
「我臨湘吳氏數百年清望,不可損於韓氏小兒之手,但我等也不可在此坐而待斃,以兒看來,還是應當暫避其鋒芒,走為上策。」
「大兄說得對,阿爺既然不願降,那就要及早安排脫身之路。」
吳氏在湘州傳承數百載,稱得上是家大業大,但其家業卻大多是田莊宅院和各種店鋪,若是逃跑,這些產業肯定隻能丟棄,吳逑一想到這兒,心裡又是一陣隱隱作痛。
「出奔之事,稍後我自會安排。」
這時,前去給沈利送信的人回來稟告,稱沈利接信之後,並未答應明日到府衙來與吳逑議事。
這也是人之常情,吳逑時刻防備著他,他又怎麼會對吳逑沒有一點防備?
要知道吳逑雖然不掌湘州兵權,但隻吳氏的部曲和刺史府的直兵便有兩千之眾,他又怎麼可能冒險來刺史府與吳逑議事?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心裡都明白,吳、沈二人之間已經再無和好的可能,雙方差的隻是徹底撕破臉皮,兵戎相見了。
屋中安靜了許久,吳逑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天亮之後,二郎去鍾府一趟,讓其隨時作好準備,接應我等出城,記住,千萬不可露了行跡!」
城南鍾氏表麵與吳氏並無多少往來,但其實鍾氏早就投靠了吳逑,這也是吳逑早年間布下的一著暗子,若非到了生死攸關之際,他還不會動用這枚棋子。
「三郎和五郎帶人清點家中產業,能帶走的全部封裝,不能帶走的保持原樣,切不可讓外人看出端倪。」
「阿爺,那我呢,我做什麼?」吳汀見幾個弟弟都有了差事,便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