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完結)滄海桑田終雲煙(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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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漢歷,奉昌十年,春,一自數萬裡外來的不速之客站在華山上遠眺長安,但見欲滴蒼翠之中一片亭台樓閣鑲嵌其中,這幽深碧綠與朱漆黛瓦被四條灰黑色的直線分割開,然而正值黃昏,那從迫近西山處漫出的金輝,不僅渲染了半邊雲天,也繪織著起伏的山巒,有著流動色澤的絲綢,還有那一片宛若仙境的亭台樓閣。

一身青衣,手提著一柄狹長的黑劍的男子就這樣在一座不高也不矮的山頭上遠遠望著,直到一絲白光從西方而來,視線中白光漸漸放大,直至蔓延得鋪天蓋地。一陣冷意剎那間冰封天地,仲春時節的長安竟落下片片雪花。

雷千亭舉劍,遙遙指向長安城上空,於是那道白色洪流就在長安上空漸漸凝結,以天瀾聖劍為中心化作一個的冰錐。刺耳的凝結聲中,冰錐不斷生長變大,直至完全覆蓋住整座長安城,寒氣籠罩下,整個長安仿佛被凜冬的冰霧所籠罩。

此刻夕陽尚未完全落下,男子一步踏出,下一刻已出現在長安城門前。

隨著雷千亭踏足城門前,一陣微風拂過,於是城門便如紙片般被吹開,武衛侯魏無非連帶一眾朝堂高手就此被微風吹得砸進城牆,生死不知。

魏無非從城牆中掙紮著站起來,抹去滿頭血水,看著來者不善的雷千亭,正欲重新撿起柄劍沖過去。

」許久不見,雷先生。「隨著一道恰到時候,蒼老的聲音響起,一須發皆白的老道手持拂塵而來。

聞聲,方才突兀出現在魏無非身後的雷千亭緩緩收回正打算刺入魏無非後心的長劍,沉穩道。」在下昔年似乎也不曾見過國師。「

」貧道清虛子,受先生故人托付,來給先生送信。「老道似乎並不以此為意,繼續道,手中呈上一頁薄紙。

」故人?雷某在這城中哪還有什麼故人,有的隻是想殺雷某的人罷了。「瞬間出現在老道身前的雷千亭伸手接過老道手中的薄紙,但見五字『靜安寺一敘』,字跡剛勁亦不失溫婉,恰似書信那人一般。

看著字跡下的龍鳳璽綬印,雷千亭隻覺得刺眼,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除了墮落不會再有情緒了,可此刻他的月匈膛還是劇烈起伏了下,似乎有些窒息。

長安城上空的天瀾聖劍上古法運作,牽引著整座巨大冰錐向著靜安寺緩緩移動。

見雷千亭意料之中的模樣,老道仿佛無視蒼穹之上的異動般開口道。」不妨貧道先帶著雷先生在這城中轉轉如何。「

」請。「雷千亭稍稍猶豫後道。

」說起來雷先生上次來長安,還是十餘年前。如今長安城規模改動可不小,怕是雷先生瞧著都有些不認路了。「老道言語間有有幾許關切,仿佛在為外麵遠道而來的客人熱情介紹自己的家鄉風物一般。

」的確很是陌生,就仿佛不曾來過這裡一樣。「雷千亭頗有慨嘆。

」那倒不至於,怎麼說雷先生也在長安待過幾年。「老道撫須而笑。

」是啊,終究還是來過。「眼底似乎有恨有火光也有空洞。

……

今日京兆尹府提前發布禁令,自辰時以後,城中居民須緊閉門窗,無論發生什麼事,聽到什麼動靜,都不得打開和出門,直到朝廷宣布禁令解除為止。故整座長安城此刻靜悄悄的,很是空曠,恍如鬼城。

一老一青年,二人就此慢慢走過一條條大街小巷,太學院,驛館,藏在小巷子裡的酒肆,醫館,魏武侯府,渭水畔,灞橋,京兆尹府,大理寺,青龍寺……

二人從申時初走到戍時末,從夕陽尚在走到黑夜無光。

他們時而交談時而沉默,一路走著。

」不知國師出身於哪個俗世家族。「

」嶺西趙家。「

」是在莫城嗎。「

」正是。「

」雷某不久前也去過那裡。如今滿城若冰塑,很是壯美。「

漫不經心的言語中,空氣似乎變得很壓抑很冷。

……

兜兜轉轉了幾個時辰的二人終於到了靜安寺門前,一道小小的木門後是大大的院落。金座上帝冠男子籠著鳳冠女子,二人手中各自拿著一枚璽綬,源源不斷地金輝從兩枚璽綬中溢出,整個廣闊的寺廟院落,仿佛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然寺廟外一點也看不到光亮。

若是境界足夠高,以《潛龍訣》查看地脈,會發現半個北漢的地脈中的似乎蘊含著恐怖能量的『地氣』都在源源不斷奔湧向這裡,匯入璽綬,釋於地上的金色汪洋,也許那便是所謂——龍氣。

金色汪洋中,金座後,站著太多麵孔,有從城門處回來的武衛侯,有祁連山的劍魁,有北疆的陰陽雙聖,有漠河霸槍,有南海離火劍,有玄宗掌門,有千城山掌門與其師兄,有中州劍仙,甚至還有個絕世的白衣人影隱隱於座後,給寶座灌注著天道氣機……

院落中有很多人,雷千亭認識的,雷千亭不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把酒言歡過的,針鋒相對過的……用劍的,用槍的,用刀的,用棍的,用戟的,拿弓箭的,赤手空拳橫練一身功夫的……許許多多的人,一方院落,大半個江湖,一整個廟堂,幾乎天下最頂尖的那一小撮高手中,七八成都在這一門之隔的小院中。

更別提還有那打算悖逆規則強行出手的白衣人,近千年來的天地巡守,久居武道第七境遊方境界,幾乎不必再修煉,單憑多年維護天下的苦辛就足以功德封聖的鹿遊原。

天時,地利,人和。

院中人已占盡。

而自己隻有月要間凡鐵純鈞,天上幾乎是『偷借』來的一柄天瀾,引動著那若是醒過來必然也會站在院中那人,千年前到如今積攢的天地寒氣,可西疆一路至此,寒氣還能餘多少。就算寒氣一絲不減,便能是這整個天下地脈蘊養的龍氣的對手嗎。

所有人對雷千亭投來鄙夷厭惡的目光,他是禍國戮民的亂臣賊子,院中是審判他的高堂。

一道小小木門隔開兩方世界,推開門他會見到或許最後想見的那個人,也會就此伏誅——那是千刀萬剮,鮮血淋漓,卻又溫暖的煙火紅塵;退出門外,是天高地闊,沒人能禁錮得住自己的修羅場。

男子長久佇立於門外,迎著那些俯視蒼蠅螻蟻,不屑又厭惡的目光,一如當年……

隔著門扉,看到那絕美的鳳冠女子終究依偎在那猶掌天下龍氣的男子之側,終究還是在身側厭惡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像一個決鬥前最後放棄的逃兵……

他要單劍問長安,他來到了長安,他卻沒來過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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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從前有座山,山中有個茅草屋,茅草屋裡有個老伯伯,老伯伯收養了兩個小家夥……

自謝道則記事以來,老者總是麵容很安詳,像個年邁長者,無論他與曾經那人少時如何調皮搗蛋老者都不責備……

老者不吃肉,說是孽障太多,故心懷菩薩,慈悲為念來消業……

兩個調皮搗蛋鬼給老者包子裡偷偷放肉塊,誘騙老者吃下去,老者也笑笑不生氣,說反正業障很多,不差這一筆……

謝三兒本應死在廣成元年某一日,為富貴人家馬車碾死,是老者從命運之中擇出了他,救了他性命,傳授他武藝與長生仙術……可,老者卻也不過是以他為棋,在人間這張大棋盤上落子解惑罷了,解得是他自己的疑惑,卻要謝道則心死……

他明明可以信手一揮,命運軌跡便改變,一生苦痛盡如煙雲散……可他卻偏偏要自己沉浮中掙紮……

謝道則想來問個明白,雖然他其實早已明白。

人間三月春伴著男子背上的絳紅道劍,共赴這人間之外,仙界之外,存於天地之間,又不在天地之間的世外清淨境——也是傳聞裡都不曾有過的武道,或者說天道或者道的第九境,此為九霄仙庭之下,所能到達的人間極境,隻是這極境卻偏生得不能存在於人間。

此刻山中二人,俱得清淨。

整座天蘭山脈的冰雪似乎在融化,千年不歇的飛雪終於不再落下,漸漸懸停空中,而後開始倒飛歸天,片刻後層雲也散去,融融暖陽灑下。老樹生芽,腐草開花,天蘭山脈中,萬物開始煥發生機。

蓋著羊毛毯的老者坐在簷下,靜靜看著此間變化,不動聲色。

當雲開霧散,一縷陽光穿過簷下,灑在老者滿是皺紋,蒼老的臉頰上時,老者露出舒適的神色,甚至用手遮了下眼睛恍如平常老朽。

」師傅,你明明最討厭冬天,卻為什麼要畫地為牢,自囚於寒冬之中五百載呢。「謝道則立在簷外問道,此刻他的容貌,仿佛重回十五歲那年,意氣風發的少年人。

老者不答,謝道則也知道老者不會回答,也沒想過要老者回答。因為當年在人間與人一戰經脈俱廢,瀕死前一瞬神遊中,他重新走過了自己的一生,在天人出手作祟下,他也重新走過了五百年前那個叫雷千亭的人,與自己神似的一生。

師傅自名陸沉,字無光,是因為他曾教神州陸沉,日月無光。

老者說自己罪孽深重,他也的確罪孽深重。北漢末代,奉昌年間,直接死於老者手中的有一千九百餘萬人,間接死於其手更是無法估量,隻知數百億人口的北漢,二十年後人口隻剩不到三百億,倒真不負那『魔頭』之名。

可偏生得這樣殺人盈野,罪孽滔天的魔頭,卻在無涯海畔,寫下了』一朝英雄拔劍起,又是蒼生十年劫『的讖語。

這般悲天憫人的話語誰都可以說,偏偏這魔頭不配說。

錦州更名為雷州給他立祠,又可知檀州滿城百姓盡為此一人所屠。

……

及至此刻,千言萬語皆無話,二人各自看到過對方的一生。

謝道則從肩後取下漸漸火紅發燙的離相劍,將之插在院中土壤裡,穩住一方世界,以此劍中道法,不讓接下來的這場戰鬥波及外界,也不讓外界插手。

九霄之上,層雲之中,有不可說的存在緩緩睜開雙目,拈斷一根拂塵絲,向雲中灑下,卻在不可名處化作了飛灰。

似乎冥冥中響起一聲嘆息,重新閉目打坐。

謝道則放好離相劍後,向著簷下站定,手中驟然多出一柄琉璃劍——劍名斬塵。

謝道則指劍簷下,道。

」斬塵雖自知不是師傅對手,但——請。「

斬塵——是謝道則掌中劍的名字,亦是謝道則給自己的字。

少年人意氣風發,恰似要以己身為天地立道則。

看著人意氣如虹模樣,老者似乎迷蒙了眼,恍見那時昔人模樣。

」妄語。「

純鈞已隨往事消散,疊好羊毛毯,緩緩站起身的老者隨手一招,手中出現一柄鏽跡斑斑的隕鐵劍,恰似他行將就木的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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