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〇四 殿前之恥(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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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一乾親信早都驚恐不安。都心知肚明張庭自夏君黎回來一直是憋了一肚子火,兩個人想必往後對付不到一塊兒去,卻也沒人料得到,這頭一次沖突竟便這麼快、以這種方式發生。好幾個畢竟是張庭之左右,雖知難為,卻也極思救主之法,商議一晌,甚至向單刺刺那姊弟二人偷看好幾眼,終究也無人敢上前去動,為今之計也隻能盡速去搬救兵來——一麵盡快知會殿前司其餘副官,召回人手,一麵向上去報——所謂「向上」,當然是找能壓得住夏君黎的「上」了。

那裡間張庭被夏君黎一把刀連著鞘架到下頜,尚不肯就伸手自卸盔甲,腳下蹌退兩步,內息卻暗自運轉,突然出掌,拍向夏君黎身前。

這一掌恐怕已接近了全力,勁息滿溢,若有形之質傾吐而出,彼此間那麼狹短的空氣竟也好像得以漾動起來,甚而泛起了一股辛辣的氣息,激得夏君黎護身之息都嗡嗡顫動,耳間竟一時噪聲鼓湧。這張庭平日裡不見如何拚命,可此際大約是實無退路,隱隱似含孤注一擲的意味,掌勁之大實所罕見,堪堪似要穿透了「若虛」布下的這層身周屏障,及於夏君黎的月匈腹。

距離既近,夏君黎便乾脆不閃避,左手翻轉,一掌迎出。其實——即便他不出掌,「若虛」本意便是似有還無,及至威脅逼近,自然化「實」,待到張庭掌心愈發逼至極近,定如受颶風逆湧,最後幾分的距離隻怕再難前送一毫;可他此時也委實不知這張庭是否一直隱藏了什麼尚不知曉的手段,故此不敢冒險托大。掌力相接,一時間簾帷舞擺,桌燈明滅——可這相接也隻有一瞬。「潮湧」之力洶狂奔騰,如破碎冰河席卷,過境之處萬物受其裹挾,罕有屹立如初者——張庭自然也不能例外。

算是張庭的運氣,今時今日的明鏡訣已是融領了「重逢」的明鏡訣了,雖則這一掌心法仍出第五訣「潮湧」,但夏君黎真力之取用卻與以往有些不同,隻是將身中某一絲某一縷正好遊過此間的內息信手揉合,隨心而出,那氣息不是著意蓄以為之,其強弱自然因敵意之強弱而變,不必因錯估了對手而失之於或輕或重,所以落在張庭這一麵時,大約倒反不至於要命。若於夏君黎自身而言,體內真氣更因「重逢」之故互為流轉接續,莫說隻是張庭,即便這世上還有與他功力仿佛之強敵,須耗大量內息以戰,他也不必受招式運勁間隙內力起伏斷續之難,而諸般內力彼此首尾相銜,豈不正如那陰陽兩極之圓般,周而復始,無窮無盡?

張庭出掌時已曉得敗多勝少,這一交手——說是豁出去也罷,或是即便心知不敵,終也能親身試驗一回夏君黎之內力究竟可怖幾何;又或是他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要麼是為了不被剝衣的顏麵,要麼是為了不被找到證據的掙紮。可——他還是後悔了。割於發膚的勁風已是最微不足道的末感,氣息為對手輕易撕開之痛感才更鑽心,那冷痛如利刃般剜透心月匈,苦腥從腹中直入咽喉好似尖刀一路裂扯而上,鮮紅瞬時已沾滿唇齒——連神魂一時都在這樣清晰的懸殊間搖曳了。擋住了他跌倒的是身後數尺的桌沿——那桌被撞得微微裂凹入去,卻也未斷,隻是連同近旁的椅一道發出「嗞」一聲移位尖響——方將他帶著鎧甲的重重身體承接下來。

「我……」他欲要說話,腥血首先自他口中滿溢出來。他來不及抹去。「不是我。」他表情雖仍堅決獰惡,這言語其實已沒有了多少堅決意味。「今日之事真與我無關,你——你去問過便知!」

燈燭明亮,外麵的人隱約得見二人往來之影,又聽聞方桌那絕不友善之異響,大概也都猜得到是怎麼回事。「救兵」恐怕遠沒這麼快能來,即便來了,能不能攔得住今日的夏君黎也都是未知之數,便有人終於大著膽子向前,「單姑娘,」這人道,「今日之事斷乎與張大人無關,小人鬥膽,可否——可否請姑娘向君黎大人求個情,否則這弄得張大人太過難看,我們——我們殿前司,在這大內實立足不得了,這對——對君黎大人隻怕也並非好事哪。」

單刺刺回過頭來看他。她一向心軟,其實聽見裡間聲響,便有些擔心太過,可這人一來求情,她不知為何又覺得荒唐起來。是她遇了刺,故而夏君黎才要向張庭逼尋證據,可這人卻竟叫她來說好話——難道不荒唐嗎?

「求什麼情?」單一衡搶上來將他隔開,「還嫌『難看』,敢做出這等事竟還怕『難看』,我姐要不是反應快,現在都不能在這,你問過我姐一句好壞沒有,還敢來叫她求情?」

「不是,這……這本就與張大人沒關係……」那人一時口拙,便隻將目光繞過他,尋了單刺刺的臉色,「單姑娘……」

「你們大內兩司之事,我不大懂。」刺刺隻看了他一眼,便轉開去了,「但君黎哥自然曉得分寸,他若決意這般做,自有他的緣故,不必我來指點。這位大人還是同我們一道在這裡等答案吧。」

「就是,還有空想什麼『求情』,到時候真拿到他證據——你們一個個的都脫不了乾係,還是先想想自己吧!」單一衡補上一句。

那一乾人已知不成,麵麵相覷。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鄧虞侯快些接報回來,多點人進去先穩住夏君黎,拖延到上麵能壓得住場麵的派人過來,將這事體麵解決。

起居室之中的張庭好像依舊沒有承認此事的打算——而夏君黎也沒有放過他的打算。「證據就在我眼前,我不必再問別人。」他上前,隻將森然目光注視在張庭身上。

張庭一口氣提得過了,月匈中那一股颼然涼意如絞索將他髒腑盡數緊縛,稍一運息便如要割裂般劇痛難當。他咳嗽中「呸」的一聲將口中濁血吐在地上。「今日但叫你殺了我——我張某人可殺不可辱,」他呼吸過急,不得不在此時停頓了一會兒,喘息定了才續道,「你若不怕在聖上和殿前司這兩萬軍士麵前交待不過去——便盡可再動手取我性命。但什麼刺客——張某絕不認;你要搜驗我身——也是萬萬休想!」

夏君黎冷眼看他,「你若想活,我現在搜驗你身;你若想死,無非是我叫上仵作一道搜驗你身——這若是你想要的『可殺不可辱』,我成全你。」

他手上輕輕一抖,刀鞘離刃,刀鋒於燭火中雪亮。這把在單一衡手裡並無什麼起眼的刀,此際在他手裡卻百倍的寒意逼人。張庭不及細想就著桌麵向後翻去躲避,那麵上幾樣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壺盞越發乒乒乓乓往地上落了個粉碎。此時他才想起,自己身上是穿了甲的,其實不必太怕刀。可——夏君黎那句話比起刀刃之寒又何止更寒了十倍——他或許竟不是在恐嚇威脅,隻因張庭隱約覺得,這竟或是今日的夏君黎真能做得出來的事,搬出「聖上」或是「殿前司兩萬軍士」絲毫無法移動他一分心念,無論自己從或是不從,結果大約都沒有什麼不同。

什麼「可殺不可辱」——什麼「尊嚴」——在毫無懸念的高下裡,一向都隻能搖搖欲碎。張庭深知,此時若強與之抗,不過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徒勞而已。眼下唯有一途可以令自己免於受辱——便是當下就承認自己即是那刺客,那麼夏君黎自然也沒有必要再從他身上搜找什麼證據;可這一「承認」——恐怕又是另一項殺身之禍:於內廷之中膽敢喬裝行刺,哪怕目標不是顯貴,也是必死之罪,這條路又如何走得?兩害相權取其輕,殺身與受辱,究竟何者為「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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