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〇 夜路孤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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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冷潮濕的監牢一向辨不清晨昏,無論夏君黎何時到來,迎接他的都是同樣的寂靜和黑暗,即使獄卒提著燈籠走在前麵,那點光亮還是迅速地、不斷地消散,仿佛移動著的幻覺。

這恩怨紛亂此起彼伏的一年,俞瑞始終陷於囹圄,臨安城內外發生這一切——自不可能與他有任何關係。夏君黎很慶幸,即使是在這驟雨暴風的核心——這內城裡,依然有這樣一個不證自明的選擇。他現在需要幫手——他的敵人已經滲入了幾乎所有的空隙——而自己,即使內有兩司,外有黑竹,在敵暗我明之境,依舊如同夜路孤行。

他相信刺刺可以自保——她的機敏果斷一向少人能及,身手也屬佼佼,即便遇上高手也未見不能脫險;與她相比,單一衡反是個真正的弱點。如果敵人連他都不肯放過,這少年功夫本不出眾,江湖經驗又甚少,如今受了傷,更是少不得要人在旁看著了。

俞瑞敏銳地從暗室中坐起身,聽著石門聲響。獄卒開了門之後便帶著燈籠逃之夭夭,留在門前的隻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影子。

「是你啊,小子。」俞瑞看起來並不驚訝。除了送飯的獄卒,從來隻有兩個人來看過他,一個是朱雀,一個是君黎。

夏君黎走進牢室。「許久沒來看前輩。」他說,「……怎麼現在連燈都不給點了?」

俞瑞冷笑著:「你們師徒兩個都不記得我了,誰還記得要給我加燈油?」

夏君黎沉默。牢中不知寒暑,也無從知曉外麵天翻地覆,聽俞瑞的口氣,想必並未聽聞朱雀已然故去。「怎麼?」俞瑞見他沉默,不無挖苦,「我這深牢垂死之輩,這回又有用處了?」

夏君黎輕輕嘆了一聲:「確實是有件事,想懇請前輩幫忙。」

黑暗中的俞瑞忽然大笑起來,「好,好,總算你們還有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又想到了我這老不死。」一頓,「可我憑什麼要幫你?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我給你自由。」夏君黎不動聲色,「前輩不想出去麼?」

俞瑞微微一怔,隨即爆發出一陣愈發怪異的大笑。「自由」。夏君黎說出這兩個字的口氣,不假思索得讓人以為他是在說這沒人來加的「燈油」。「我當然想出去,可你——憑你能做什麼?你甚至連進來一趟,都隻能選晚上——若我沒猜錯的話,你師父不讓你來吧?不會你們師徒——又反目翻臉了吧?」

「猜錯了。」夏君黎的麵色卻越發平靜,甚至沒有表情,「俞前輩不必多加猜測,今時已不同往日。我雖然很少來,可前輩應曉得——我一向不行空許欺騙,前輩於我始終有救命之恩,凡你所願,我總盡力而為,上次你要我打聽殘音鎮一役之真相,真相已給你了;今日說可以給你自由,那便真的可以。」

俞瑞狐疑起來:「你意思是你師父讓你來許諾我的?是他找我幫忙?你小子是不敢騙我,但他——他一向過河拆橋,我怎知這回……」

夏君黎沉沉地嘆了口氣。「我師父已經不在了。」他本不想這樣講,可終於還是逃不脫這個話題,「從今往後尋前輩幫忙的,都隻有我了。」

俞瑞麵容忽然僵硬,仿佛一時不知,該從何回答他這句話,「……你再說一遍?」他氣息咻咻起來,夏君黎聽到,連他的心髒都陡然劇烈跳動起來。

「我說,從今往後尋前輩幫忙的,……」

「前麵那句!」俞瑞喘著氣,微微發抖,「前麵那句……」

夏君黎沉默了一下,方道:「我師父已經不在了。」

「他死了?」俞瑞連聲音都一時變得蒼老而嘶啞,「什麼時候?」

「從他沒來看你的時候……」夏君黎苦笑,「我以為你至少應該覺到一些什麼。他那時候隔不了幾日便要來你這裡一趟——這麼久沒來,你卻也隻覺得他是把你忘了。也不知——在你心裡,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俞瑞瞪著他,瞪了許久,方惡狠狠啐了一聲:「你懂個屁!本就是他將我關在此地,他來不來又怎樣!」

夏君黎回視著他。他從來不確知朱雀為何要將俞瑞關在此地。他問過,但沒有得到回答。可反正,過去的無法彌補,示歉亦未免做作,解釋更大可不必,不如便說眼下罷。俞瑞定不會懂,他在說出「都隻有我了」那一句時,是何等心痛似絞。

「正因是他將你關在此地。」他說道,「這天牢裡的別人,他或都無權輕易過問——隻有你一人,你的去留,是他決定的,所以現在,是我決定的。俞前輩,我不是來許空諾,也不是來尋開心。我是來放你走。」

「除非你現在、立時就能放我出去,否則我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俞瑞好像才從適才的驚愕中回過了幾分神來,又恢復那副狐疑神態,「以神君的修為,有那麼容易死?他都死了幾次的人,還不是次次都活過來?」

「你想立時出去……不是不行,隻是對大理寺那頭,有些失禮。」夏君黎卻不緊不慢答道,「我進來之前,已經知會過他們,不過這是夜裡,他們再是加急,仍要慢些,前輩若願意再等等,一會兒或許便有批文過來,想必出不了一個時辰——名正言順些。不瞞前輩說,我今日已然被人在禦前告了狀,不想這當兒再得罪人了。」

「那好,我便與你一個時辰。正好你與我說說,神君怎麼死的。」俞瑞道。

「既然前輩問了,」夏君黎道,「也好吧。這幾個月,前輩錯過的事情,確實太多了。」

——俞瑞錯過的事情確實太多了。他不知道的事,又何止朱雀的死。他視為友或非友的單疾泉也不在了,這世間能證明他曾存在的人,又何止少了一個。青龍教式微,東水盟突然崛起,一切仿佛都是某種更迭交替之象征——不止是他——所有見證那個「第一高手」曾為第一高手的過往,仿佛都在慢慢消逝,今日的江湖,似乎早已不是昔日的江湖了。

可夏君黎卻似乎還需要他——這個理應屬於今日江湖的後輩,卻似乎還需要他這個前輩。他這個久不在江湖、甚至可能永遠回不到江湖的老人,還應該要求什麼樣的「好處」呢?除了自由,難道他還能要求更多的——權與利?對早已年過七十的俞瑞來說,這些理應都已沒有多大的意義。隻是——在死生一向輕如鴻毛的黑竹會裡度過了幾乎一生的人如何不明白,七十與十七,又有什麼不同呢?孜孜以求的十七少年,或也未必能比垂垂向暮的七十老者活得更久。而現在,就有一個連十七都沒有的少年,還需要他來保護。

「也便是說,」俞瑞聽完夏君黎所述,聲似悶雷,「你現在要我出來,保護單刺刺同單一衡?」

「不敢強邀,但若前輩能暫為照應他們姐弟二人安全,君黎終感激不盡。」

「為何找我?憑你現今身份,黑竹、兩司,隻要你想,不管放在哪邊,要保護兩個人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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