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痛斥師兄(2 / 2)
孫輅隻當沒聽出他話裡的死誌,一把按住他,含淚道:「什麼事,我們一定替你辦了。」
張如緒便又躺回去,閉著眼將右手探入護領中,須臾扌莫到一物,他用力攥住,淚水已經從眼角滾滾落下。齊鳶見他這身衣服顯然還是昨天在玲瓏館宴那一身,不由眼眶發酸,扭開頭去。
張如緒用力一拽,將手心的小小玉如意放到孫輅手中,低聲泣道:「拜托師兄,將這個還給嚴姑娘。她看到這個,應當就明白了。」
說完深吸一口氣,又道,「曾奎此人陰險放|盪,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我昨天聽說,婉君姑娘這幾日要去京城。嚴姑娘跟婉君姑娘有些交情,兩位若能說動她跟著婉君姑娘一起動身,那張某來世結草銜環報答二位!」
「你若是個男人,就該死爭這口氣,至少給嚴姑娘一個名分,為自己討個公道。」齊鳶再也聽不下去,轉過臉,冷冷地看著張如緒道,「若這般輕易死了,那張兄這輩子不過是個笑話。」
張如緒已經自哀自怨了一天,雖然心存死誌,但臉皮還沒完全放下,此時被齊鳶如此斥責,羞惱道:「你家財萬貫,如何知道我的艱難!」
「可不,如此看來,孫臏不如你,司馬遷也不如你。天下之大,沒人比你更難了呢!」齊鳶冷笑兩聲,盯著他,「文有虛實、月有空滿、人有順逆,此不過是世間尋常。所謂實地立腳,絕處逢生,你若自己立得住,誰能阻得了你?你若自己立不住,在這自怨自憐,誰又能瞧得上你?」
他說完再也不堪張如緒一眼,隻沖孫輅道:「孫師兄,我們走!」
外麵曾奎果真等得不耐煩,先帶人離開了。王密幾人在破院子裡走來走去,也覺得沒意思,這張家又髒又破,倒是真的家徒四壁。
聽到齊鳶怒斥張如緒時,幾人還以為他跟人吵了起來,趕緊過來看,剛到堂屋門口,聞到裡麵鑽出的陣陣酸臭腥味,就見齊鳶已經出來了。
齊鳶冰冷著一張臉,率先出門上車。孫輅的神色倒是緩和許多,示意王密趕緊去哄哄齊鳶,自己也轉身鑽進車裡。
王密先是被孫輅的眼神嚇了一跳,心道嘿喲,孫大秀才竟然也會搭理自己了?還沖自己使眼色?
心裡多少有些飄飄然,隨後美滋滋地鑽進車裡,小心覷著齊鳶的臉色。
齊鳶上車後閉目深吸了幾口氣,等再睜眼時,臉上的怒色已經不見蹤影了,反而意外地溫和起來。
王密看得目瞪口呆,小聲道:「齊二,你……你不氣了?你……你這剛剛怎麼了?」
「沒事。」齊鳶搖搖頭,嘆了口氣,無奈道,「張師兄有些糊塗,我就罵了他一頓。你家小廝一會兒有事嗎?能否幫我跑個腿?」
王密笑道:「說什麼呢,當然沒事。什麼事你說,我去給你辦。」
齊鳶想了想,這事教給王密也好,便道:「你去城西找聚生堂的崔大夫,就說是我有事求他,請他來我家一趟。此事緊急,若能今晚就來當然更好。」
他說完一頓,又叮囑王密:「你務必好聲好氣些。事成之後,我再好好謝你。」
他今天還是頭次使喚「朋友」,感覺又新奇又不踏實。但現在辦事要緊,張如緒的腿不能拖下去。也不知道崔大夫能不能治得了。
王密果真十分義氣,拍著月匈脯應下,又問:「那你呢?一會兒先送你回家?」
齊鳶搖頭:「送我去找嚴姑娘。」
婉君姑娘是揚州第一名妓,這幾日就要入京……找她們幫忙打聽京城家裡的消息,的確最合適不過了。當然,為了穩妥起見,此事少不得要找嚴姑娘幫忙。
隻是自己一邊救助張師兄,一邊去讓嚴姑娘做事,恐怕有挾恩求報之嫌,有失君子之風。
算了,當那君子有何卵用?先辦事要緊。
齊鳶自己心裡盤算清楚。等車子停到花船雲集的邗關附近時,匆忙跟孫輅下車。然而倆人找人一問,嚴姑娘今晚並不在平時的船上,而且被人請走了。
那人說完,一指遠處徐徐駛開的一艘白色大船:「就那個!據說婉君姑娘也在那裡麵呢!」
孫輅一聽有名妓在上麵,不禁猶豫起來。他為人正派,不喜與娼優之人打交道。若不是為了張如緒的囑托,他連嚴姑娘都不會見。
齊鳶心裡卻十分著急,見孫輅為難,連忙表示自己可以獨自前往,於是拿了張如緒的信物,匆匆朝那艘大白船跑過去。
大白船剛剛離岸,齊鳶也顧不得許多,沖上麵的船工大喊「嚴姑娘」。
那船工倒是認得他,轉身進入船艙裡,過了會兒,大船緩緩停下,從上麵放了艘小船過來。
齊鳶剛剛著急,怕錯過機會,因此並沒有注意周圍。等小船靠近,船工請他上船時,不久前落水的恐懼才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那種浸滿全身的冰冷感和窒息感,使得他每朝水邊邁出一步,都要用盡渾身力氣。
齊鳶顫抖著雙腿,極為緩慢地挪到了小船上,隨後又被人帶上白色湖船。等雙腳落在甲板上時,已經是滿頭大汗,手腳冰涼了。
船艙內有絲竹之聲,也女子的低吟淺唱。齊鳶咬著舌尖,隨後深吸一口氣,推開艙門。
大船艙內,果真是艷色雲集。兩位姿色綺麗的女子正在對弈,身後另有兩個聲伎彈琴助興。齊鳶鬆了口氣,定睛再往裡看,不由愣住了——船艙裡麵,一身錦衣居中而坐,自斟自飲的俊俏公子,除了謝蘭庭還能有誰?
齊鳶站在船艙門口,進退不得,不禁暗想,孫師兄誠不欺我,這謝公子……還真風流。
這邊正腹誹著,就見謝蘭庭也已經轉過了臉,目光在他身上落了落,嘖道:「輕如鬆花落金粉……齊公子,你倒是風流人做風流事。」
齊鳶裝模作樣地朝謝蘭庭施禮,口中連聲道:「不敢,不敢,學生遠不及謝大人玉樹風前之風采。」
「是嗎?」謝蘭庭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怎麼,昨天還沒罵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