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可惜可惜(2 / 2)
一旁的洪知縣和何教諭:「……」
倆人相對無語,忍不住懷疑桂提學是不是眼神兒不太好。
三人又一起往下看內容:「傳者論理財之有要,得其要而常裕焉。夫財生於勤,而匱於侈也。先之以勤,而復繼之以儉,財不有餘裕哉?……」
首句念完已覺不錯,再看承題更是驚艷。
桂提學隻覺自己等待半天,終於沒白等,連連贊道:「妙極!夫財生於勤而匱於侈也,一句包盡題意!」
說完暗自贊嘆,迫不及待往下讀去。
「……此所以謂之大道也。
大傳之意曰∶君子有平天下之責,則財之理也固有所不諱;而有公天下之心,則財之生也亦有所不私……」
先不說內容,單看格式句子,齊鳶中間四句用四比分做,末句改為用二比,格局看似自然天成,實則是化工之做,更為難得的是渾融純雅,格清氣平,令人誦讀三遍猶不過癮。
當然何進的也不錯。何進是中間做二比,末句便改為了四小比,格局亦有渾然天成之意。
倆人的答卷都是上乘佳作,
洪知縣驚訝於齊鳶的答題,這答題……他也不得不承認,是優於何進的。
怎麼可能?齊鳶難道是個不世出的天才?這也太成迷了吧!
洪知縣久久不能回神。幸好何教諭還不忘問:「依大宗師所見,何進與齊鳶的製藝,誰的更好?」
桂提學笑道:「自然都好。隻不過與齊鳶所做相比,剛剛何進的『夫天下未嘗無財』之句,恐怕流於寬泛鬆散,不切實際啊!當然,何進的製藝也並非俗品,若非有齊鳶在此,何進必是案首無疑。」
言下之意,當下何進已經危險了。
洪知縣微微色變,然而他不得不承認,還是大宗師的眼光獨到老辣,倆人相比,齊鳶的文章的確略高一籌。
但是另一篇就不一定了。
洪知縣想到何進所做的極為精致冠冕的幾句排比,心想,下一篇定是何進勝出的,如此,今年的兩位恐怕要難分伯仲了。
心裡著急,也顧不得看其他人的,忙將齊鳶的團團字挑出來,繼續跟桂提學等人一起往下看。
說起來也怪,這團團字竟然看來看去,果真有那麼一絲絲……清秀了?
——
這邊的考官緊張看卷子,另一旁的龍門也已經打開,鳴炮放頭牌了。
齊鳶回頭朝場中遠遠看了眼,見那個斷筆的書生還沒寫完,想了想也不知道那人是誰,心裡略有些惋惜自己的筆,但還是提著考籃出去了。
何進被幾人圍著先行出了龍門。外麵有報喜的鼓手隊,一看是何進出來,一邊口中大喊「何案首來了!」一邊吹吹打打,送何進回家。
吹鼓手送放頭牌的前十名是約定俗成的習慣,將人送到家後一邊都會討點賞錢。但因齊鳶向來是不會寫的,吹鼓手們也不好意思去他家要賞,因此漸漸也就隔開他不管了。
齊鳶跟他們拉開一點距離,眼見著他們走開了自己才出來,誰知道自己剛剛走出幾步,就聽旁邊也有吹打樂器聲,另有人高喊「齊小公子來了!」
齊鳶被嚇得原地蹦起,趕緊回頭,就見王密等幾個紈絝子弟各自穿著時樣衣服,領著一隊頗有氣勢的隊伍直沖自己而來。
齊鳶剛剛認出這幾個人,就被王密跟崔子明一左一右抱了個結實。倆人抱著他大跳大叫。
齊鳶:「……」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有一幫這樣的朋友了。
幸好後麵的遲雪莊和周嶸等人是穩重的。
王密看樣高興壞了,迫不及待地喊:「齊二,咱去喝酒吧!」
崔子明也嚷嚷:「先去我家先去我家,給齊二看看好東西!」
倆人各嚷嚷各的,齊鳶隻得一手推一個,無奈道:「你倆倒是先放開我,我還生著病呢!」
「怎麼了?」王密立刻撒手,瞪著他,「怪不得你進去前臉紅成那樣!遲雪莊就說你像是病了,我還當你罵人給激動的呢!」
「……」齊鳶好笑道,「罵人有什麼好激動的,更何況我也沒罵他。」
「對!」崔子明連聲附和,「齊二沒罵人,齊二現在也是讀書人了呢!還是孫大才子作保的!」
齊鳶:「……」這邊紈絝雖然瞧不上窮酸秀才,但對孫輅等人又很羨慕。現在孫輅等師兄對他特殊,大家便覺得他是讀書人了。
「對,讀書人!所以我們也找了個報喜的,吉利!」王密笑嘻嘻地指了指身後的隊伍,又扭頭沖那夥人惡聲惡氣道,「都吹啊!喊起來啊!沒吃飯嗎!」
旁人送考生回家都是湊上來送,他這倒好,竟是這幫頑童花錢雇人來送。
吹鼓手連忙又連敲帶打。齊鳶哭笑不得,心想還好,雖然是雇的,聲音倒挺大。
常永和孫大奎還在約好的地方等著。齊鳶得先回家報信,於是喊上倆人一起往齊家走去。
王密跟崔子明緊跟其後,邊走還邊沖街道兩邊看熱鬧的人道:「諸位,諸位,今天我們齊二公子考完了!大家都來喝杯喜酒啊!」
遲雪莊見他實在不像樣,忍不住笑著走到前麵,對齊鳶低聲道:「你這次寫卷子了嗎?不過你才開始學,這次考不過是正常的,學上兩三年再考一定能行。」
齊鳶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隻搖頭道:「這次能中。」
一群紈絝鮮衣亮眼,從街上招搖而過。街道有人喜歡齊鳶的就紛紛打招呼,笑著問一句:「又去考試啦?」。
不喜歡這行人的,忙不迭地攬著自家孩子推屋裡去,不忘鄙夷道,「別看這幫不學無數的,回頭送你去跟何案首的老師讀書!」
眾人都已經默認了何進是案首,何進下午出門,所到之處無不是恭喜他的。眾生童也忙著來巴結兩下。
唯有考場裡的三個考官表情復雜。
桌上何進所做的第二篇,跟齊鳶的第二篇並排放著。何進的上麵滿是朱筆圈點,即考官認為可圈可點的優秀之處。而齊鳶的卷子上卻是乾乾淨淨,一個圈圈都沒有。
「看來,案首的確非他莫屬了。」洪知縣輕輕一嘆,「這倆人,若不是同一年考試那該多好啊!真是令人可惜!可惜!可惜啊!」
桂提學輕輕嘆息:「八股文字有天地造化,文章亦自有性靈,真者在其髓,假者在其膚。若沒有放在一塊尚不覺得,真假一旦同時出現,則一切顯形了。」
他說完又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若無齊鳶,何進必是案首矣。隻可惜二者同試,何進雖見匠心,然終乏天致。日後恐怕隻要有齊鳶在,何進再精巧求奇,終究要落他一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