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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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葉薇心虛地說:「二公子在外露宿,人生地不熟,夜裡應該也很難入眠吧?」

「不會。」裴君琅冷冷道,「隻要你別煩我。」

葉薇為難地說:「我也不是故意煩你呀,主要是……怕鬼。」

「借口。」

「真不是。」

葉薇剛要和裴君琅詳細說明那女鬼的長相,窗戶外忽然閃過一道黑影。

方方正正的影子,有點、有點像那一口棺材!

葉薇頓時窒住了聲,她靠近裴君琅,壓低聲音,悄悄說:「女鬼好像來找我們了!」

編吧,繼續。

裴君琅冷笑,不置可否。

他倒要看看葉薇還想耍什麼花招。

許是知道裴君琅有點手段,葉薇有人作陪,心裡也不是很害怕了。

她吹熄了燈,手裡抄過一把擺在架子上的長弓,靠近了木窗。

待木窗打開時,一道狹長的身影鑽入房內。

葉薇閉眼,手起弓落。

「咚咚」兩聲,地上倒了兩具交疊在一塊兒壘成小山的屍體。

裴君琅取火折子,再度燃燈。

屋內亮如白晝,眼前的事物變得清晰明亮。

葉薇傻眼了,裴君琅也陷入了沉默。

窗戶底下倒著的兩個,分明是人。哦,拖家帶口來的,還有一口手臂長的棺材。

葉薇傷人了!她咽了一口唾沫,和裴君琅說:「殿下,見者有份。」

裴君琅:……

他聽懂了,葉薇是不想獨攬這一份罪孽,要拖他下水。

「你殺的人,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和你狼狽為奸,做這種事情?」

這人總是能用冷冰冰的語氣,說出駭人聽聞的話。

葉薇被他的話嚇一跳,忙伸手試探兩人鼻息,隨後拍了拍月匈口,「他們還有氣兒,沒死!」

還沒一會兒,底下的兩個人忽然動了下。

葉薇受到驚嚇,本能把弓箭塞到裴君琅懷裡,自己小鳥依人躲在他的木輪椅後,瑟瑟發抖。

猶嫌不夠,葉薇還要嬌滴滴地抱怨一聲:「二公子,你下手也太重了,要是鬧出人命怎麼辦?我好擔心你。」

裴君琅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竟把黑鍋往他身上甩。

他似笑非笑勾起唇角,安撫地拍了拍葉薇的肩膀:「不怕,小薇。誰讓他們看到你我苟且的畫麵,若是任由他們說出去,被你未婚夫知曉,找上門了怎麼辦?我一個男子沒什麼大礙,倒連累了你的名聲。」

「……」葉薇瞠目結舌,她沒想到,裴君琅能比她更無恥。

三兩句話把她塑造成一個有了婚約還出門偷腥的壞女人!

好氣!葉薇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

於是,葉薇順勢掖了掖眼淚,伏於裴君琅膝上,嚶嚶哭泣,我見猶憐:「小琅,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若非當年為了護我,你的腿怎會被我未婚夫打折,你為我吃了太多苦了,我不舍得你自厭自棄,今生,我隻會和你在一起!」

嗯?

裴君琅微笑,衣袖底下的指骨緊了緊——很好,同歸於盡是嗎?行。

既然要演,那就演得像一些。

他從袖中伸出白潤如玉的手指,輕輕鉗住葉薇的下巴。

小姑娘的肌理滑膩,手感很好。

本是一腔意氣,真碰上葉薇,又覺得僭越。

裴君琅不由鬆了鬆指腹,可葉薇那一雙水光瀲灩的杏眼已經望了過來,霧濛濛的,似梅雨季的柳堤。

他不喜歡她這樣看自己,下意識避開眼。

又想到葉薇方才故意「羞辱」他的事,裴君琅覺得,他確實要給膽大妄為的女子一個教訓。

於是,他難得放柔了嗓音,低低喚她:「小薇。」

蠱惑的、纏綿的聲音,仿佛一汪春池,要溺亡路人。

葉薇看著近在咫尺的裴君琅,耳廓被他那句軟綿的喊聲燙到發麻。

她想揉一揉耳骨,又怕裴君琅發現。

也是這時,她才知道,原來裴君琅也有這樣柔情的一麵?

時間仿佛靜止了。

葉薇從來不懂,原來對視時不說話,脊骨會生熱。

暗花紋襖裙底下的肌膚炙熱,泌出的汗成片,滲透進衣裡,幾乎無孔不入。

出汗時,衣裳貼在月要脊,帶來淺顯的刺痛,像是被野蜂蟄。

她不適地低頭,不知是想擺脫困境,還是在躲裴君琅……

幸好,這時。

屍堆裡忽然豎起一根纖細的指頭,女孩子軟糯的聲音傳來——

「我才十一歲,我爹不讓我看這些。」

聞言,葉薇驚慌失措,推開裴君琅。

葉薇跌坐地上,和那個穿著黑色襖裙的少女麵麵相覷。

她先開口問:「你是誰?」

「漂亮姐姐,我是謝……」謝芙剛要開口,很快她的嘴就被年紀更大、城府更深的魯沉山捂住了,「唔唔唔!」

魯沉山歪頭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我們隻是路過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繼續、繼續。」

說完,魯沉山拉起謝芙,跌跌撞撞要往門外走。

還沒來得及跨出門檻,裴君琅便冷笑道:「中了絕命蠱,還想走嗎?」

「絕命蠱?」

魯沉山心裡一沉,眼眸瞬間變得銳利,望向裴君琅,「你是誰?你怎麼會用蠱?」

唯有謝家子弟才會用蠱,為了保持傳家術的純正,凡是有謝家以外的子弟偷學蠱術,都會被謝家人獵殺。

謝芙沒有魯沉山想的那麼多,她拉開衣袖,看到手腕上果真被圈了一道紅線,這是蠱蟲入體的象征。

她驚喜:「哇!你真的會下蠱!你是我爹爹的私生子嗎?不然你怎麼會謝家的蠱術?」

謝芙嘴快,一下子把家底抖出來了。

魯沉山頭疼地扶額。

裴君琅推動木輪椅靠近他們。

兩小隻或許是被他淩冽的氣勢所迫,不由自主腿瘸了一下,後退半步。

兩小隻瑟瑟發抖:「你、你想乾嘛?」

裴君琅唇角微勾,明明坐著的少年比他們都要看起來脆弱,氣勢上卻還是強壓了他們一頭。

他鳳眸冰冷,淡道:「她是謝家的小姐,那你是誰?」

謝芙以手肘敲了敲魯沉山:「哇,魯沉山。他真的好聰明,一下就猜到我是謝家的小姐了!」

魯沉山悲痛扶額,他怎麼會有這麼豬的隊友!

「哦,機關客魯家的孩子。」裴君琅下了定論。

魯沉山身份暴露,他也不裝了。

他自月要後扌莫出一枚木球,高舉著,道:「既然我們中了蠱毒,那你們也別想跑!這是我魯家的玲瓏炮,落地便能引發一場爆破,此處將會被夷為平地的!」

他話剛說完,葉薇端來一盆洗臉水,兜頭潑過去。

嘩啦一聲。

魯沉山和謝芙齊齊閉眼,淋了個落湯雞。

魯沉山:……

謝芙:……?

裴君琅盯葉薇:「你在做什麼?」

葉薇無辜:「任何火藥炮彈不都是用硝石、木屑、硫磺等物助燃引爆麼?我潑了水,木炮浸濕了,應該廢了吧。」

聽到這話,魯沉山丟了球,默默鼓掌:很好,你厲害。

裴君琅笑意漸深:「若是如此。兩位……死定了呢。」

謝芙癟嘴:「魯沉山,怎麼辦?我還沒抱到漂亮姐姐呢!」

魯沉山:「……閉嘴吧你。」

葉薇也差不多琢磨過來他們的身份了,想到明日要上山扌莫蛟蛇蛋,是闖的謝家蠱陣,她臉上的笑諂媚了許多。

「其實,我們二公子也不是壞人。」

謝芙抓了抓魯沉山的衣角:「漂亮姐姐的聲音好好聽,她說的一定是真的。」

魯沉山:「……蠢死你算了。」

葉薇溫柔地扌莫了扌莫眼前比自己低了一個頭的小女孩,說:「他隻是想請神通廣大的二位,幫一個小忙。隻要你們肯幫,蠱毒馬上就會解開。是不是?二公子?」

葉薇回頭,祈求裴君琅。

一想到她達成夙願就不會煩自己了,裴君琅不耐地配合:「嗯,破陣之後,我幫你們解蠱。」

「那好吧。」生死關頭,他們別無他法。

畢竟,也不能驚動謝家和魯家的長輩,否則回本家以後,魯沉山和謝芙一定會挨揍。

葉薇和兩小隻約好明天子時破陣的時間後,就勸他們趕緊回屋裡沐浴更衣,免得衣裳濕了吹風感染風寒。

離開寢房,謝芙還在感慨:「漂亮姐姐真是個好人呀。」

魯沉山:「可是這水,就是她潑的啊……」

沒救了,這孩子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

葉薇略施小計就得來兩員破陣大將,不免感慨:「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裴君琅眼神復雜。

葉薇總算想起絕命蠱的事,好奇地問裴君琅:「你怎麼會想到下蠱?」

她並不蠢笨,知道裴君琅不喜歡她問這些傳家術的來源,她也很有默契從不提及,隻問些無傷大雅的問題。

畢竟……項上人頭也很重要。

果然,別的問題裴君琅不會回答,這件事,他倒是願意說。

「防賊。」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葉薇羞赧地扌莫了扌莫鼻尖子:「這個賊人,總不會是……說我吧?」

裴君琅譏諷:「你挺有自知之明。」

「……」葉薇沉默。

嗯,怎麼說呢。她覺得,裴君琅對她的印象也太差了!

她就是做賊,也不會爬窗啊!

畢竟那窗台太高了。

-

第二日,子時。

青竹推著裴君琅的木輪椅,同他還有葉薇一道來紫金山腳下。

路上,葉薇問:「昨日我們雖然戴了易容麵具,但聲音沒變,往後世家子女見麵,謝小姐和魯公子會不會認出我們?」

裴君琅不屑地道:「便是認出來又如何?你一個微不足道的世家庶女,他們能要挾你什麼?至於我,好歹是天家的皇子,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可不敢代替家族站位,和皇家槓上,怕他們作甚。」

聽裴君琅月匈有成竹的語氣,想來他早早想到這一層了。

葉薇連連感慨:「難怪你有恃無恐。」

少年勾唇,冷嗤一聲:「況且,他們有沒有命活著都有待商榷。」

這是要殺人嗎?葉薇眨眨眼,不置可否。

她不是什麼善心人,如果這樣做能為自己省掉一些大麻煩,她不介意裴君琅用極端手段肅清障礙。

山下靜悄悄的,唯有黑峻峻的樹影,隨風張揚擺動。

偶爾樹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人聲,葉薇知道,那是其他蠢蠢欲動的破陣者。

畢竟今日誰都想拿到蛟蛇蛋,守在此地的人,不止葉薇一個。

葉薇下意識靠近裴君琅,小聲問:「二皇子,這些人沒有進山,難道是在等人先試陣嗎?」

「自然。」裴君琅單手支下顎,很厭倦這種殺戮爭鬥,「一群豬狗,竟想把我們當成餌料。」

葉薇還想問什麼,可很快,人聲蓋來,是魯沉山和謝芙。

他們惜命,不敢爽約。

但其實,兩小隻早早就嘗試了各種解蠱的法子,最終無功而返。

蠱蟲分很多種,有的是爬蟲蛇獸、有的是蟲子的汁液。

像魯沉山和謝芙手上那一圈紅線,就是蠱蟲鑿碎了釀的蠱汁,這種液體鑽入人體內後,會附著於皮肉纖薄處,形成一道鬆散的紅斑。

連著看就像是一個圈。

他們發現,裴君琅很有能耐,養的蠱蟲不是凡品,謝家能解百蠱的解藥都無法消蠱。

那就說明,裴君琅並不是按照謝家慣有蠱術方子來研習的蠱。

他有自己的路數,甚至自成一派。

這種人很可怕,要麼是不為江湖人所知的野路子,要麼是天賦異稟的天才。

無論哪種,今日魯沉山和謝芙都逃不開了。

他們無法破他的蠱,除非找到製蠱的藥方子。

兩小隻蔫頭聳腦地走來。

謝芙看到葉薇,一雙溜圓的貓瞳亮起,笑著喊:「漂亮姐姐!」

葉薇抿唇一笑,揉了揉謝芙紮得亂七八糟的發揪揪,「喊我『小薇姐姐』吧。」

「好啊。」謝芙是個順杆子往上爬的,她裡麵挨上去蹭了蹭葉薇的掌心,「小薇姐姐身上好香!」

「是桂花皂子的味道,你喜歡嗎?我可以給你一塊。」

「好啊好啊!阿芙好高興!」

裴君琅看了葉薇一眼,欲言又止。

她上次是不是還要拿皂子和他賣錢來著?怎麼對上孩子就不收錢了?

魯沉山的心思比謝芙重,他本能忌憚滿肚子壞點子的葉薇。

大手拎著謝芙的後頸子,把她硬生生揪回來。

謝芙氣得手腳亂動,「你乾什麼?乾什麼?!」

「噓,別吵!有危險。」

魯沉山微微皺眉,大家聽到他的話,不約而同靜下來。

與此同時,不遠處忽然傳來淒厲刺耳的慘叫聲。

不過一刻,那聲音戛然而止!

仿佛喉管被人攔月要截斷,血液淹沒了頸子,人斷氣了,霎時沒了聲息。

葉薇和裴君琅麵麵相覷。

她乖巧地接過推木輪椅的工作,催促青竹:「你去探路,二公子由我來保護。」

裴君琅聽到她不自量力的話,冷笑一聲。

青竹沒有異議。

他踢踏樹枝,一個旋身飛躍至高處,居高臨下觀察地形。

這時,詭異的鈴鐺聲自四麵八方響起,一聲又一聲,撼在人心上。

眨眼間,樹枝震顫,沙沙作響,猛獸蟄伏。

葉薇害怕,但她手無縛雞之力,能做的,便是取火折子燃燈為他們照明。

不遠處,無數個黑影筆直地拔地而起,他們高舉著雙手,身子骨僵硬,踉踉蹌蹌地橫沖過來。

說是跑,倒不如是爬動。

葉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屍陣!」謝芙反應最快,她小跑到葉薇麵前,抬臂擋住身後的人,「小薇姐姐,我保護你!」

葉薇一怔。

她沒想到危急時刻,謝芙竟會主動為她攔住攻來的屍人。

她剛要勸阻,裴君琅便抬臂攔人:「你以為謝家的孩子是吃素的嗎?」

「她還是小孩子……」

葉薇話還沒說完,就見謝芙敲了敲抱在懷裡的棺材,放出她藏了許久的妹妹。

「骨碌碌。」

妹妹掉出棺材了。

那是一個比謝芙還要矮上兩個頭的女孩,黑裙烏發,發尾綁了紅繩,和謝芙一樣,掛了兩枚銅板。

簡直就是縮小的謝芙。

謝芙高舉雙手,氣沉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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