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覆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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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這魚怎麼賣呀?」

穿著淺褐棉衣袍的女子蹲在地上問正賣魚的婦人。

頭上包著洗褪色的藍巾子,婦人神色有些為難地左右看看,轉身從一旁拉了另一個婦人過來。

「青魚草魚鯉魚都是三文錢一斤,鱖魚這個時候難得,八文錢一斤,小娘子看好了哪條魚呀?」被拽過來的婦人頭上包了個紅巾子。

知道之前那婦人聽不懂官話,女子拎起來兩條鱖魚,對紅頭巾的婦人說:

「這兩條鱖魚勞煩您幫我稱了。」

「北麵來的郎君娘子都太客氣了,我們收錢賣魚,一點也不勞煩。」

婦人稱了魚,笑著道:「一條兩斤半,一條兩斤五兩,抹了五兩,收您三十六文。」

女子遞過錢去:「一共四十文,再將這些小蝦添給我可好?!」

「哪有不好的?」婦人拿起一片乾葉將小蝦包了起來,「從前各家得用的仆從好買了這小蝦回去焯水拌菜吃,現在沒有仆從了,各位給定遠軍采買的都愛要些吃起來省事的,娘子您不買這些小蝦,我們又得帶回去自己吃了。」

回身將四十文錢如數放在藍巾婦人的手裡,婦人又從自己攤上抓了一塊半尺長的藕與小蝦一並遞給了買魚的女子。

早被漁網、纖繩、魚鰭和冷水給磨礪成粗黑的手像是一片老樹的皮。

「這是藕,娘子你從北方來,少見咱們荊州風物,這藕您就去了皮切成段與豬肉一起煮,保管能得了味道。」

女子看著手裡的藕,問道:「那您攤子上的藕,那些定遠軍的采買會買嗎?」

「有些會!」婦人笑,「湛盧部的林校尉就帶人來一車一車地買藕回去,還有橘子、芋頭,還問我們怎麼吃,要不是穿著那軍衣,咱們還以為是鄰家的娘子來說話了呢!」

她說完,身後戴著藍巾子的婦人拽她後領,她轉了回去,聽了幾句方言又轉了回來:

「林校尉著實是好人,聽說阿細傷了手,先付了五日的魚錢,後來才知道是林校尉自己的錢先墊的,這位娘子我看你月要上有刀,也是從軍的女將軍吧?您比那林校尉的官職是高是低呀?您要是林校尉上峰,可千萬好好誇她。」

一手提魚,以後端著蝦和藕,女子低頭看了自己月要間的長刀一眼,一雙極亮的眼睛已經帶了笑意:

「我不過是個小卒,做事比不上林校尉,大娘您放心,等我回營一定到處說說林校尉的心善。」

兩位婦人連連點頭。

會說官話的婦人說:「娘子你下次來,我挑嫩藕送你!」

女子晃了晃手:「不必不必!」

這個時節的藕都是沿水而居的百姓下到冬日冷水中千辛萬苦挖出來的,手腳泡爛都是常事,看婦人手背上的層層凍傷就知道她這賣藕的日子也過得辛苦。

與兩位婦人道別,女子又在這城外的集市上晃了晃,五更初刻,軍中的采買就會來集市,過了清晨,這集上的買賣就多是些小生意了。

自從定遠軍依安民法分了百姓田畝和水塘山林,集市上賣東西的越來越多,願意來集上買魚菜的百姓也越來越多了。

進了臘月,不少人拿出了自己製的乾菜和乾菌子來賣,乾菜貴在鹽上,在這買半斤趕上在北疆買十二兩,乾菌子就全靠百姓春秋季節去山上找,貴在了少。

走了約有十丈,女子看見一家賣乾菌子的將菌子收拾得甚是乾淨,沙土草葉一概沒有,又蹲下來買了半斤。

走走停停到了城門口,有一穿著青袍的女子迎了上來。

「元帥,您說是要買菜,一買買了一個時辰。」

雙手提著東西的衛薔麵上帶笑:「這水邊的市集跟旁處不同,逛著逛著我就忘了時辰。」

南宮進酒接過了乾菜和菌子,嘴裡道:「孫刺史還沒到,各處還要元帥拿主意,財管司李管事和民事司來管事都來問撥款撫民過年一事,封學政與建部要與您定州學的地址,小衛將軍來匯報水軍練兵之事,您倒好,說了一聲買菜就沒了蹤影。」

「總坐在那批文書、與人商談,仿佛身上隻長了手和嘴,出來看看能知道的可是要更多些,為官執政,靠的是腳和眼。」

衛薔把臂肘搭在南宮進酒肩上,帶著她轉身看向民居:

「你看,荊州百姓不怕咱們了。」

南宮進酒左右看看,不知衛薔是看見了什麼。

「你看牆上掛著的乾雞。」衛薔抬起端著蝦和藕的手指給她看,「要是還覺得定遠軍是會強他們害他們的,哪會將乾雞掛在旁人能見的地方?」

南宮進酒恍然大悟。

衛薔轉身繼續走,南宮進酒跟在她身側。

「荊州缺鹽,高家將鹽利緊握在手,不許販私鹽入荊,鹽價近三百文一鬥,比前唐永貞年間的官鹽價還高,年前得再籌一千鬥鹽運過來。」

一邊說著,衛薔在心裡算著賬,唐代時從鄧州到歸州、荊州等地都屬山南道,是僅次於劍南道的鹽產區,現如今卻廢弛至此,鄧州襄州等地還好些,高家父子將荊州、歸州原有幾處鹽場砸了大半,隻為能以鹽牟利。

實在是以庶民之血豐財狼之脊髓。

「還得讓工部派些治鹽之人來荊襄等處勘察舊有鹽場,看看能有多少復工的。」衛薔說道。

南宮進酒將此事默默記下,隻等回去之後寫成文書。

兩人走在街上,衛薔轉頭見一繡坊,說道:

「荊州的絲絹倒是不貴,聽說洛陽那邊有蓄了棉花在裡麵的絲被,倒可以給小阿盈做一條……做件氅衣也不錯。」

兩人在路上又磨蹭了半個時辰才回了官署。

剛進門就被李若靈寶堵了個正著。

「元帥,從洛陽來了密信。」

將信遞給了衛薔,她又轉身對南宮進酒說道:「要你去迎元帥快些回來,你是不是與元帥一同逛了起來?」

南宮進酒羞愧低頭。

衛薔將東西都送到後廚,跺了跺腳坐在火盆邊,打開紅封的書信。

木炭上微小的火舌在濕氣中竄了一下。

李若靈寶看過去,隻覺得一簇火光在自家元帥的眼中明滅。

衛薔一鬆手,那封信落在了火盆裡。

火焰頓時拔起,將紙頁吞噬成灰燼。

「寫一封調令,給魚腸部大隊長甘鵬,即日起他統管洛陽的魚腸。」

李若靈寶是知道衛瑾瑜是洛陽魚腸管事的,聽到此調令不禁一愣。

衛薔沒管旁人想什麼,看向端坐在案後的裴盈:

「令勝邪部借調到魚腸的主訊官周持南下絳州。」

「是,元帥。」

「令勝邪部管事衛雅歌往白山清查這些年派往白山的各部。」

「是,元帥。」

「令魚腸部洛陽管事衛瑾瑜卸職北上。」

「是,元帥。」

「令周持查清原洛陽管事衛瑾瑜以權謀私私通趙氏一案。」

「是,元帥。」

堂中原本張羅著做午食的女子們安安靜靜,隻有裴盈一板一眼地應下了元帥的種種安排。

以權謀私,私通趙氏,這說的是元帥在軍中唯一的血親衛瑾瑜嗎?

做在椅上仰頭閉上眼,過了片刻衛薔已經神色如常。

「那鱖魚是不是該蒸了吃才好?」

她問李若靈寶。

見她如此,李若靈寶笑著道:「元帥,正好有了新製的醬,整了之後再用油炒醬潑上去可好?」

「聽著就香,我怕是要多吃幾碗飯了。」衛薔笑著道。

她站了起來:「那些來見我的都回去了吧?」

李若靈寶答道:「聽說元帥不在她們都走了。」

衛薔點點頭:「我去裡麵看看公文,勞煩你們做飯了。」

進了灶間,李若靈寶才驚覺自己的指甲紮破了掌心。

「與元帥說了用薄娘子送的醬來做魚。」她舀了勺冷水洗手。

正在給魚開膛破肚的南宮進酒道:「後麵住的那個盧郎君昨日也要送醬來,被我攔下了。」

「做得好。」李若靈寶用沒有手上的那隻手洗蔥薑。

一個淘米的小文書恨恨道:「後麵住的這些人,娘子們倒還好,真心實意謝咱們,那些男人剛謝了兩句就盯上咱們這些文書了,我聽見有人說咱們元帥不光賠他們房子還得賠他們個娘子!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在那發夢!我去與他們理論,他們還說我也是得嫁人的,倒不如嫁了他們!」

李若靈寶皺著眉頭低聲說:「咱們剛到了荊州,一些章法還未深入人心,以後再遇到這樣下作人隻管叫人過去。」

小文書點點頭:

「李管事,為什麼他們都覺得女子就得嫁人呢?」

「因為他們讓女子不嫁人就活不下去,自然覺得女子都得嫁人才行,還自覺自己娶了女子就是庇護、供養。」說話的不是李若靈寶而是南宮進酒,「反正是我絕不嫁人的,我為定遠軍、為北疆出力,能升官,能有俸祿,能幫了旁人,嫁了人又能得什麼?不過是又要我心肝又將我輕賤罷了。」

小文書連連點頭:「正是如此,戰事這般多,等我年紀大些我就去領個孩子養大,也好過我拚了性命生孩子還不同我姓。」

「男子以嫁妝換了女子身、女子命、女子生兒育女,可天下未必有那許多想將一生都輕易賣去的女兒家,便讓女人難以獨立活於世間,沒有錢,沒有田,爹娘所得不歸女子,聖人之言不屬女子,唯有一生居於男人指掌之間才可得生,這便是所謂婚嫁之道。元帥說天下要人人一等,自然要人人可獨活,既可獨存活,何必求下賤?」

李若靈寶永遠都不會忘了自己的阿娘,司馬氏世代史官,養出的女兒經史子集無不通達,黃老之學堪比大家,卻讓自己成了佛前一雕像。

這就是李若靈寶親眼所見的成婚之後的女人。

她是寧肯死也不願成這般模樣的。

「若是天下女子都不肯成婚,豈不是就要滅種?」小文書問李若靈寶。

李若靈寶將洗淨的菜放在案上:「我十七歲的時候跟元帥我不想成婚,也問過元帥這句話。」

小文書頭探了過來:「李管事,元帥是怎麼說得呀?」

李若靈寶低頭一笑:「你先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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