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血葬的追憶(1 / 2)

加入書籤

震耳欲聾的槍聲裹挾著暴戾的威壓席卷而來,光焰猶如利劍,亮出了它銳不可當的鋒芒。整個大廳被彈幕割裂成兩半,有人將木桌掀翻以此當作掩體,事實卻證明這是個很愚蠢的決定,桌麵和躲在桌後的人先後被洞穿,數不清的木渣木屑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扯碎後拋向了天花板,接著又像雪花般從天花板紛紛揚揚地墜落,吞沒了四處逃竄的人群。

壓製射擊足足持續了將近一分鍾。一分鍾過後,槍聲停止了,袁棟艱難地起身,鼻孔比雙眼更先捕捉到可怕的現實,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他瞪大雙眼,想要找到剛才的大叔,然而煙塵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他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但他已經能夠想象到煙塵的背後是何等恐怖的場景。

「怎麼會……這樣……」袁棟手腳冰冷,嘴唇發紫,腦子嗡嗡直響。

那個大叔,就這麼死了嗎……

「照顧好自己」——這是大叔最後對他們說的話,在袁棟的記憶中,這是隻有父母才會對自己說的話。

不好的回憶被牽扯出來。

那是他剛升入大四沒多久的時候,作為一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這本該是美好的一年,他就要步入社會,靠自己的雙手和本事創造財富了。他還跟舍友說過自己的夢想就是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舍友開玩笑說他迂腐,他就會笑著反駁說「難道你們不也是這樣嗎」。其實,他賺錢也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父母,按照社會上的說法,他應該屬於那種從大山裡走出來的孩子,他的家鄉並不富裕,比起城裡的孩子,他「輸在了起跑線上」。從小到大,都是他的父母一直在支持著他,他們不會像其他孩子的父母那樣給予他過多壓力,「隻要你能夠開心就好啦」他們是這樣說的,也是這麼做的,就這樣鼓勵著、陪伴著他度了他整個童年。

他從小就是個很孝順的人,這一點很少有人能看出來,在大家眼中,他更像是一個吊兒郎當、沒什麼正經夢想的人。他一直覺得,夢想這種事,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對於袁棟而言,父母的夢想就是他的夢想,父親喜歡看足球,是個曼聯球迷,但因為家境的原因,他沒什麼機會去支持自己喜歡的球隊。所以袁棟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帶著父親去一趟曼徹斯特,去老特拉福德看一場真正的球賽,去體驗現場球迷那山呼海嘯般的熱情與現場看到主隊進球時那無邊的喜悅。

可是他沒能等到那一天,父母先他一步離開了這個世界——耶夢加得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的家鄉,所有的人都遇難了,包括他的父母。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在學校得知這個消息的心情,沒有痛苦,沒有絕望,更沒有憤怒,留給他的隻有迷茫,無盡的迷茫,那一刻,他覺得世界是那麼得不真實,自己忽然間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夢想,也失去了為之而奮鬥的理由,他今後該怎麼辦?要做什麼?想不出答案,他從未如此困惑過,也從未如此無力過。他是個絕對的優等生,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如此,試卷上幾乎沒有能夠把他難倒的題目,任何的難題到了他手裡都能迎刃而解,而現在,他卻被難倒了,被人生出的題目給難倒了。

有人在身後推了袁棟一把,他向前踉蹌了一下,還沒站穩腳跟,身體又無法控製地被更為巨大的力量推另一個方向,就像是一片落葉被潮水推動著向前——確實是潮水,隻不過是人潮。

「趁現在快走。」長官站起身大喊道,他的腳邊躺著他的同僚。這家夥前不久還在和其他長官商討傷員的安置問題,主張丟下傷員撤離的也是他,現在卻已經死了,子彈射向這裡時,他的反應隻是慢了一秒,就被擊中了月匈口,肋骨被打得粉碎,肺部也被大口徑的機槍彈直接貫穿。

臥倒的士兵們紛紛起身,推搡著前進,袁棟被推得失去重心,腳底打滑,整個人向前呈現出傾倒的姿勢。這個時候倒下,無疑是個很致命的結果,他會因為踩踏而窒息身亡。

一隻手拉住他,將他從即將湧上的人群中拽了出來。

「小心點。」葉曉琳用責備的語氣說道,「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剛才隻是第一輪的壓製射擊,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抓緊離開這裡。」

像是在回應她的話似的,煙霧裡最先出現的是兩個如巨人般碩大的身形,HA-Ⅲ,重型武裝機器人,它們的手中各端著一把4聯裝的轉管機槍,48根058英寸口徑槍管還在冒著熱騰騰的灰煙,不禁讓人聯想到惡魔在屠殺之後短暫的休憩。方才的火力壓製便是這兩台HA-Ⅲ所為,它們的主要職責是開路和掃清障礙,機槍的覆蓋範圍有限,並不能將整個大廳都含括在彈幕之內,因此,在大廳的死角裡,還可以看到很多瑟瑟發抖的幸存者。

短暫的停火,這種喘息的機會來之不易,葉曉琳沒有再給袁棟愣神的時間,她拽住他的衣角,抓住這個間隙,迅速地跟著大部隊湧進了通道。

煙塵逐漸散去,兩台HA-Ⅲ分立在破碎的大門兩側,從中間魚貫而入的是數不清的A-Ⅲ,它們手持各式輕型沖鋒槍,粉墨登場。如果說HA-Ⅲ是毀滅者、是破壞者,那麼A-Ⅲ便是收割者,它們的職責是掃盪。方才的喧囂被紊亂的呼吸聲與有節奏的腳步聲所取代,這個時候能離開的人都離開了,隻剩下些缺胳膊少腿的傷員,放在過去,這些人本應該受到《日內瓦條約》的保護,他們已經失去了作戰和反抗的能力,理應受到人道的對待,可所謂的條約也不過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約定罷了,約定是可以被打破的,更何況對手尚且還不是人類,對手是冷血的戰爭機器,是隻會根據程序行事的物種,它們不懂得同情,在它們的代碼中隻有「殺戮」這一條指令。

一台A-Ⅲ走到被掀翻的木桌前,木桌已經破破爛爛,中年男人背倚桌麵坐著,一根鋼管穿透了他的掌心,像釘子一樣將鮮血淋漓的左手緊緊固定在地麵上,他的右手壓在身後,兩根褲管裡有一根是空的。

「混蛋……東西……」他失神地念叨著,眼神渾濁無比,「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A-Ⅲ緩緩地將槍口抬起,對準他月匈口心髒的位置。

他忽然扯動嘴角,笑了笑。

一瞬間,火光四濺,映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麵露凶光的臉——那是林間覓食的猛虎,想要撕碎獵物時所展現出的狠勁。

隻有一聲槍響,沒人注意到這裡,因此自然也沒人發現,先開槍的是他。

他的右手已經從背後移到了身前,抓住的是一把Glock手槍,食指按在扳機上,滾燙的彈殼彈到了他的身上,隔著衣服灼燒他皮膚,他沒躲也沒避。他一直把這把槍藏在身後,就是在等這一刻,他要先一步開槍,乾掉想要取走他性命的家夥。

然而……

「可惜,打偏了啊。」

子彈是擦著A-Ⅲ的頭部劃過去的,最終擊中的是天花板的吊燈,碎玻璃灑了下來,晶瑩得好似淚花。

隻有一發子彈,隻有一次機會,他沒能把握住。

右手無力地垂下,手槍掉落到地上,在地板上滑了很遠才停下,口袋裡的照片也跟著掉出來,在空中晃悠晃悠地飄盪著,明明沒有風,它卻能飄那麼久,他聯想到了蒲公英,漫天飄舞的蒲公英,他和妻子、孩子一起漫步在蒲公英的海洋之中,呼吸著美好的空氣,沐浴在溫和的陽光下,有說有笑。

照片就這麼像蒲公英一樣飄啊飄,飄了好一會兒,最後,才又冉冉落回了他的月匈口。

他想伸手去抓住照片,想再去看一眼照片上的人,可現在已經做不到了,他的手臂原本就有傷,開槍產生的巨大後坐力讓他的骨頭徹底裂開了,他再也無法抬起手臂。

火光再一次迸濺而出,這一次,是連續的槍聲,子彈洞穿了他的月匈口,連帶著那張父與子的合影,一起被葬在了血花與烈火之下。

他閉上了眼睛,再也聽不見身邊那無數子彈上膛的金屬撞擊聲、火藥擊發的爆裂聲,以及人們響成一片的哀嚎聲。

金屬旋翼卷起的狂風劇烈地拍打著地麵,強勁的氣流驅散了周圍的濃霧,形成一個半徑五米的無霧地帶。

陳遙驚訝地望著突兀地出現在頭頂的直升機,隱約中他能聽到駕駛室內有人在說話。

「餵,老楊,你應該沒搞錯車牌號吧?」

「對,就是這輛……」

是兩個老頭子的聲音,第一個人說話還算響亮,第二個人的聲音則比較低,有氣無力的,說著說著陳遙就聽不見了。

駕駛室裡的人從窗口探出腦袋,白發蒼蒼的,果然是個老頭子,而且還有點眼熟,陳遙記得自己是在哪裡見過他的。

「餵——能聽見我們說話嗎?」對方大聲喊道。

「能聽見——」陳遙也扯著嗓子大喊,拖出長長的尾音,直升機就懸停在他頭頂不到三米的高度,氣流被鼓動的噪音很響,他必須這麼費力地大喊,才能確保對方聽到自己的回答。

「石川教授?」月語桐忽然出現在身後。

「石川?」陳遙念叨著這個好像在哪裡聽過的名字,他忽然想起來了,石川佳夫,應該是叫這個名字沒錯。那次的會議,在一眾與會者中,他和另一個同樣滿頭白發的老頭子是最顯眼的存在。可真讓陳遙印象深刻啊,這兩個老頑童為了一個不怎麼重要的議題爭論了足足有十分鍾,你來我往地打口水戰,如果正好有一個不了解會議具體內容的路人經過,大概會把這兩位誤當成什麼對國際形勢有著舉重若輕的影響力的政客吧?

月語桐問:「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語桐?」石川佳夫變得興奮起來,他向坐在副駕駛座的楊代智說,「老楊,我們找到他們了!」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楓染柒 彩虹的天空 在死亡遊戲裡穩定輸出 十七年之約 某年裡的夏天 寒寂行 仙俠:我為紅塵客,一劍驚萬仙 無敵:從一劍開始 山村小刁民 凜冬殘雪唯一的陽春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