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2)
徐子充醒來的時候,整個機艙安靜而黑暗。
在這一萬英尺的高空之上,除了這架飛機之外什麼都沒有,就連一向緊張的保鏢們也難得地放鬆下來,睡得沉沉的。
徐子充意識模糊之間感覺月匈口趴著一個小小的人兒,她的身體柔軟而溫暖,呼吸淺淺的、輕輕的,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
那是夏夢漁。
半夢半醒之間,徐子充隱約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情,剎那間竟是百感交集。他清醒過來,低頭看了看懷裡的人。
昏暗的環境裡夏夢漁顯得小小的,就像是一個小女孩兒。
徐子充不敢亂動,慢慢伸出手,替她拉了拉薄毯……
睡夢之中夏夢漁忽然蹬了蹬腿,整個人不安地輕微掙紮起來,緊皺著眉頭,神情痛苦,似乎在做噩夢。
徐子充輕輕拍了拍她,小聲地喚著她的名字。
「夏夢漁。」
……
「寶貝。」
……
夏夢漁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她神色茫然,似乎還在夢魘的餘味裡。
「做噩夢了?」
「嗯。」
夏夢漁翻過身,蜷縮成一團,徐子充從身後抱住她,輕輕地口勿著她的頭發,溫柔地撫慰著她。
「夢見什麼了?」
「夢見高三的事情了。」
夢裡夏夢漁又回到了高考的那段日子,每天像是一個囚徒,沒有自由,明明生活在這個世界,卻覺得這世上的陽光、音樂、鮮花都與她無關。
天色總是沉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父母看管她仿佛看管一個犯人,她毫無做人的尊嚴可言。
「真奇怪,這還是第一次夢見原來的事情。」
夏夢漁平時並不是個愛回憶過去的人,也不愛沉湎於傷痛之中,她總是向前看,從不回頭。
她輕嘆一口氣,聲音沙啞地說:「今天怎麼搞的,好奇怪。明明是最開心的時候,卻夢見了最不開心的日子。」
徐子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你恨他們嗎?」
機艙裡黑漆漆地,夏夢漁的目光茫然地看著窗外,半響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
夏夢漁聲音輕輕的,可語氣卻很重。
「那時候是真的恨,恨得就像是被鐵絲縫住了眼皮,我的世界什麼都看不到,除了對他們的仇恨。我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我要報復他們,我要讓他們比我還要痛苦。」
……
「出了分數之後,他們很高興,我是狀元,多爭氣啊,可是看到他們拿我出去炫耀,把我當成他們的成功,我就更恨。」
……
「我趁著他們心情不錯,就要他們帶著我去法國旅遊,他們一高興也就答應了。可惜他們不懂簽證這些東西,我去申請的簽證,他們的是旅遊簽,我的是留學簽。」
……
「我把我需要的東西,都以旅遊的名義拽在手裡,然後等著那一天。」
……
「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日子,就是我們去法國的前一天。你肯定沒辦法想象我爸媽那時候的表情,太精彩了。」
……
「我爸爸直接氣暈了過去,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我媽媽就一直哭,一邊哭一邊扯著我打。我就讓她打,不是因為我內疚,是因為我很享受她痛苦的模樣。」
……
「他們想要我復讀,但是我手上有護照,有機票,有錢,他們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走。」
……
明明應該是很解氣的事情,明明完成了對他們最好的報復。可是夏夢漁卻發現,自己說出這段回憶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可言。
「你後悔了嗎?」徐子充問。
夏夢漁苦笑了起來,道:「有一點吧,不敢細想。現在想想還是不值得,我以為毀滅自己能報復他們,其實說穿了他們又能有多在乎我?」
……
「我後來也打聽過他們的消息,我走了之後一年,我媽就拚了命又生了個兒子。說穿了,我的愛與恨都隻跟我自己有關,真的是浪費感情。所以我現在不恨他們了。」
「為什麼?」
「因為一個女孩子要是恨自己的父母,那她的人生就太可憐了。」
……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相擁,說起來,他們的重逢太過於倉促,真的有太多的話沒有來得及說,有時候很想把這十年所有的愛與怕都告訴對方,可有時候,又覺得這樣沉默著也很好。
因為有你懂得我的沉默。
「你還有再聯係他們嗎?」夏夢漁忽然問。
「誰?」
「我們的同學啊,老師啊……還有你的家人。」
「沒有。」
「為什麼不聯係?」
徐子充頓了頓道:「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對人對事感情很深的人。至於我母親,我跟她早就恩斷義絕了。」
……
夏夢漁一愣,問:「她還活著嗎?」
「也許活著,也許死了。」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徐子充才問:「你會覺得我殘忍嗎,對一個得了尿毒症的母親都這麼絕情,這麼多年不聞不問,當年也不管她的死活,就這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