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製之爭(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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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剛被任命為郵傳部尚書,還未到職,就采取了一個大行動,上折彈劾郵傳部侍郎朱寶奎:「朱寶奎工於鑽營,辦理滬寧鐵路時,勾結奸人,吞沒公款,又行賄鬻爵,得任現職。若該員在部,臣羞於為伍。懇請朝廷明查,予以處置。」

岑春煊為什麼這樣急於彈劾朱寶奎?就因為他是奕劻、袁世凱集團的乾將。彈劾他是為了打擊奕、袁。

慈禧太後接到這個奏折後,立刻奏準,免去了朱寶奎的職務,表示對新尚書的支持。

袁世凱在天津直隸總督府聽到這些消息,大為震驚。岑春煊接到任雲貴總督的調令卻不赴任,進京活動,上麵不僅沒有斥責,反而聽其申請留做京官。這表明岑春煊本事真正了得。而他剛被任命郵傳部尚書,就彈劾朱寶奎,上麵竟也奏準。從中可以看到上麵對岑春煊的看重。本想將岑春煊調至偏遠之地,拆拆他和瞿鴻機的台。沒想到反讓他做了京官,與瞿鴻機聯結一起。而他又是上奏要求處置慶王,又是上折彈劾朱寶奎,連連對我奕、袁集團發出重拳呀!

不能等待了,要想辦法。否則可能烈火越燒越旺,到時自己和慶王能不能挺住還不好說呢。袁世凱想罷連夜趕往北京,與慶王奕劻密商。

還沒等袁世凱與奕劻密商出應對辦法,瞿鴻機、岑春煊又一個更沉重打擊接踵而來,如驚雷霹靂,震動了朝野,甚至震動了世界。

這一沉重打擊就是「丁未大參案」,又稱「楊翠喜案」。

瞿鴻機、岑春煊發現了奕劻、袁世凱一塊秘密「潰瘍」,暗中指使禦史趙啟霖上折參奏。奏曰:「農工商部尚書載振赴東北視察政務,路過天津,袁世凱等破格接待,朋比為奸。袁之部下道員段芝貴將藝人楊翠喜並十萬禮銀送給載振,名為賀壽。載振受納後既與其父慶王合謀保薦段為黑龍江首任巡撫。奕劻父子,袁、段同僚行賄鬻爵,結黨營私,其行敗壞綱紀,其跡汙穢朝廷,朝野共憤,奏請嚴厲處置,以儆效尤。」

這道奏折參了一個親王、首席軍機,一個總督,一個尚書,一個巡撫。一道奏折參四名重臣,為有清以來未見,當然震動朝野。國外報紙也紛紛報道。

「你說,你說,趙啟霖的參奏是否屬實!如果有半句謊言,我打斷你的腿!」慶王看到此奏折震悚惶恐,本來現在就屢受攻訐,兒子又惹出這個大禍。他回家便令兒子跪到地上,進行審問。

「阿瑪,這是瞿鴻機、岑春煊暗中搞的鬼,對我們挑釁。」

「你別說別人,說你自己,有沒有收受楊翠喜和十萬禮銀?」

「我,我……」載振結結巴巴。

「快說!」奕劻用力一拍八仙桌子,怒喝,青筋畢露。

載振見父親震怒,心裡也打鼓,「我,我收了。」

「混蛋!你身為貝子,尚書,身份尊貴,又早已三妻四妾,怎麼還這樣貪色貪財?真正給皇家丟臉。你給我掌嘴!」

載振表麵不敢違背,趕緊打自己嘴巴,但心裡卻不服:「你老太爺、親王不也新人不斷麼?銀錢也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奕劻看到兒子眼中有不屑的眼神,又怒喝:「你還不服氣麼,給我用力!」

載振低下頭,手不得不加了勁,嘴角都流出了血。

奕劻又悲憤說道:「我對你一向信任,著力栽培,讓你步步高升,當上一部尚書。沒想到你官大了反而不爭氣,不給我長臉,卻給我抹黑。真正氣死我也!」說罷以手撫月匈。

載振連忙說:「阿瑪息怒,兒子知錯了,兒子以後一定改過自新。」

「你立馬把那個什麼楊、楊翠喜給我處理了,我們家絕不能留這個禍害。十萬銀子也給我退回去。」

載振心想,銀子退了沒有什麼,反正家裡有的是,來也容易。可將楊翠喜處理了卻著實心疼。這小女子色藝雙絕,唱起曲來鶯聲宛轉,嬌媚萬分,真正一個尤物。舍不得呀哥哥。

「你聽到沒有!」奕劻又拍桌子。

載振一哆嗦:「兒子,兒子知道了。」

奕劻又悲憤吼道:「你舉薦段芝貴,說他如何如何能乾,我聽信你的話,向太後保薦。沒想到你是受了他的賄賂替他鬻爵,連我也給裝了進去。真正氣死我也!」

載振心裡說,你賣的官還少麼,這幾年新放的官有幾個沒給你送過禮?但他現在隻有掌嘴,還得靠老頭子幫他解禍呢。

奕劻將兒子斥罵了一頓,又趕緊找袁世凱來密商解決辦法,這樣大事,非他出主意不可,何況他也是當事人。

「慰庭,犬子混賬,做出些見不得人的事,把我卻蒙在鼓裡,真正氣死我也。」奕劻見到袁世凱便氣憤地說。

「王爺還請息怒,事來之,則安之,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楊翠喜那個小妖精是斷不能留在我們家,我已嚴命載振退回天津。」

袁世凱點點頭:「應該這樣。不過,隻送回天津還不行,還要妥善安置,否則調查之人找到她,弄不好還會露底。」

「那你說怎麼安置?」

「楊翠喜與天津富商王益蓀原來就有交往,把她送到王益蓀家做妾。我已同王說了,他高興得很。」

「那楊翠喜會同意麼?」

「王益蓀很富有,長得也可以,楊翠喜一個戲子,能到這樣人家也不錯了。再送些銀子,她不會不願意的。」

「這樣最好,需要多少銀子,你說。」

「王爺,我跟載振是結拜兄弟,咱們親如一家,還提什麼銀子,我把事情辦好就是了。」

「好,那就又叨擾你了。銀子可以不提,不過心意還是要領,慰庭,你總是讓我心存感激呀。」

「王爺,我們就像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太後肯定要派人調查此事,對查案之人也要打點……」

「這事也由我辦了,請王爺放心。」

「好,我出麵做這事也不太方便。就都由你費心了。」

「慰庭理當為王爺效勞,王爺過去對慰庭有多少提攜,多少幫助,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見事情有了著落,慶王心裡鬆快了許多,「慰庭,今晚想吃什麼,你說,我馬上讓管家去辦。」

「我用水車從天津載了些鮮活海鮮來,今晚我們就吃海鮮席吧。」

「好,那我就借花獻佛了。我家廚子做海鮮也很拿手,家裡還存有上好黃酒,正好就海鮮。」

兩個人都笑了。

慈禧太後下令由醇親王載灃、大學士孫家鼐調查楊翠喜案。載灃是慶親王的侄子,覺得此事棘手,便同孫家鼐商量將此事交給滿洲印務參領恩誌、內閣侍讀潤昌去辦。恩誌和潤昌是聰明人,知道慶親王、袁總督是權傾天下的人物,萬萬得罪不得。何況袁世凱又暗中送來數目可觀的紅包。心中已經定下將此案大事化小的方略了。

到天津王益蓀家,恩誌、潤昌見到了楊翠喜,果然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一問話,夫婦兩人都堅決否認趙啟霖的參奏。

「翠喜早就是我的愛妾,怎麼會由段芝貴送給載振?簡直是無稽之談!」王益蓀氣憤異常。

「載振來天津時,聽了我幾場戲。又請我去他寓所清唱幾次,但都有琴師、鼓師等陪同,官爺可以找他們證實。」楊翠喜申辯。

「那你去過北京吧,到過載貝子府吧?」

「是。這是因為載貝子喜歡聽我唱戲,特請我來北京。他是貝子爺,又居高官,派人派車接我去唱戲,我能不去麼?他是農工商部尚書,我夫君是商人,事業還要仰仗,這個應酬麵子也是應該給的。不過我去北京,有數位樂師和侍女等陪同,隻是唱戲,絕無它事。官爺也可調查。至於說我和載貝子有染,純屬捕風捉影、子虛烏有。妾已嫁到王家兩年,你們也看到,王家是富貴之家,有錢有地位,我怎麼會做這種苟且之事?我的夫君又怎麼會允許?」楊翠喜義正詞嚴。

恩誌、潤昌找到楊翠喜的伴奏樂師和隨身侍女,他們的話也同楊翠喜一致。於是二人便回京復奏。

「這麼說趙啟霖的參奏言不屬實了?」慈禧聽了匯報後問。

「是,是與事實不符,乃捕風捉影也。」恩誌答道。

「隻捕風捉影便參劾四位重臣,豈有此理!」慈禧麵露怒色。

「不過,載貝子也有失卻檢點之處。他公務視察,理應心無旁騖,專心辦公,可他卻多次去劇場聽戲,又把戲子請到寓所聽唱,是所不當。」

恩誌與潤昌商定,對清流也不能太過得罪,那樣於仕途不利。所以要對載振小有指責。

「嗯,他又把楊翠喜找到北京聽唱,就更不合適,難免讓人說閒話。」慈禧接著又問:「說他收了段芝貴十萬賄銀,有這事麼?」

「臣等也查問之事,段芝貴說是送給載貝子一些銀子,以資路費及視察費用,並非賄銀,數量也有限,趙啟霖是妄言誇大。」

「噢。不過載振也是,你又不窮,出門辦公事有公務費,為什麼還要收地方官的資助?給人留下話把。」

此案最後由慈禧拍板:

趙啟霖捕風捉影,誇大其詞,妄言彈劾重臣,給予免職處分。

載振外出公務視察,辦事不夠勤謹,有失卻檢點之處,給予申飭,著令反省自察。

案子雖然結了。但清流私下不服,仍有議論。慶王為了平息議論,表示反省,向慈禧太後請求免去載振及他們父子保薦的段芝貴的職務,慈禧經此案對慶王父子、袁世凱、段芝貴也有些想法,遂批準了慶王的請求。

經此案奕劻、袁世凱雖無大礙,但也受到打擊,心有餘悸,對瞿鴻機、岑春煊一派更增添了仇怨。

瞿鴻機、岑春煊雖未參倒奕、袁,但覺得能使其一黨受到打擊,也屬快慰。他們又極力活動,要幫助在此案中立功的趙啟霖復職。幾個月後,慈禧批準趙啟霖復職。她又參照在此案中各打五十大板的思路,各給一把甜棗,將載振與段芝貴重新起用了。

利用「楊翠喜案」沒有打倒奕、袁,但也打疼了他們。瞿、岑決定繼續攻擊,一定要在新官製定局之前將奕、袁一夥擊垮。

「中堂應該親自出馬了,求見太後,說服她甩開奕、袁。」岑春煊對瞿鴻機說。

鬥爭已到關鍵時刻,是得親自出馬了,利用自己的資格和威望說動太後。「好吧,我這幾天找個機會麵見太後,向老佛爺陳言。」瞿鴻機撫著雪白的長髯說。

沒等瞿鴻機求見太後,太後卻先召見瞿鴻機。

瞿鴻機緩緩走進養心殿,跪下給太後磕頭請安。太後賜座,他起身坐下,臉上仍是一付沉靜、肅穆的表情。

慈禧太後仔細看看瞿鴻機:「瞿鴻機,你好像瘦了些。」

「是的,年齡大了,食欲減退,人也就見瘦。」

「越是年齡大,越要注意保養。回頭我讓人給你拿些補品,補補身子。我知道你一向勤儉,怕是舍不得吃補品吧?」

「多謝太後關照。臣不勝感激。」瞿鴻機躬身致謝。

對這位老臣的身世,慈禧是很了解的,也頗為感慨。瞿鴻機的父親瞿元霖是鹹豐時的刑部主事,有名的清官。英法聯軍打進北京,火燒圓名園,瞿元霖悲憤萬分,竟至雙目失明。於是他回鄉專心輔導兒子瞿鴻機讀書,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瞿鴻機也很懂事,為慰盲父,刻苦讀書。父親因為失明,有時搞不準時辰,半夜就叫兒子起來讀書,兒子也無怨言,默默點亮油燈讀書到天明。正是依靠這種勤奮刻苦,瞿鴻機十七歲入府學,二十二歲中舉,翌年聯捷進士,入翰林。以後二十餘年主要任考官、主學政,杜絕一切鋪張浪費,謝絕一切請客送禮,終於清名滿天下。庚子國變,八國聯軍攻進北京,朝中重臣或自殺、或罷黜、或流放,人才緊缺,於是慈禧提拔瞿鴻機為軍機大臣,入參樞務。

「瞿鴻機,關於官製改革,朝臣多有議論,但似乎沒有聽到你有什麼說法。」

「臣一向沉默寡言,不輕易抒發議論。」

「好,這樣很好。你是老臣,又位高權重,不宜隨口臧否人物,議論是非,所謂一言九鼎呀。」

「一言九鼎臣實不敢當。隻有太後才稱得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慈禧微笑了笑,又說:「今天召你來,就是想聽聽你對官製改革的意見,你盡可暢所欲言,勿庸顧慮。」

「是。」瞿鴻機緩緩但字句清晰地敘述,盡量保持平靜、客觀、公正的姿態,以示出以公心。「臣以為改革是必要的,是世界潮流,大勢所趨。所以臣對辦洋務、興新政、建立憲,改官製都持支持態度。但這次官製改革,舉措重大,影響深遠,宜謹慎從事。不可步子邁得太快,改動過大,以免引起動盪,使朝政不穩。」

「嗯。」慈禧點點頭,她也是這樣想的。從政近五十年,自己已年逾古稀,是不希望有大動盪出現的,還是較平穩度過晚年為好。「你接著說。」

「臣還有一種想法,希望太後能心存警惕,小心一些人借官製改革安排私人,篡奪權力。」

「噢。」慈禧不露聲色,她心裡知道瞿鴻機是指哪些人。但他不說明,自己也不宜說破。

「此次製訂的官製改革方案,說是要以內閣總理製取代軍機處,愚臣就很為擔心。大清這幾十年,都賴太後一手支撐。若實行內閣總理製,權力均自總理出,那太後就失去大政掌控,臣以為不妥,也不放心。大清現在是離不開太後駕馭的。」

「我已經老了,就是管,也管不了幾年了。」慈禧嘆口氣說。她放出這個口風,看瞿鴻機什麼反應。

「太後身體尚康健,一定要管下去,這是臣等所願,也是大清命運關鍵所在。大清離不開太後呀。請太後一定不能鬆手。」瞿鴻機說著跪下懇請。

「你起來,快起來,坐著說話。」慈禧對瞿鴻機的懇請很滿意,感覺這位老臣對自己期待殷殷,忠心耿耿。

瞿鴻機卻沒有起來,「臣擔心太後稍一放鬆,那些有野心的人就會乘機而入,結黨營私,篡奪權力,大清二百餘年江山社稷,就有危險了呀。」瞿鴻機兩手伏地,向來很少動聲色的麵容老眼竟滾出了淚花。

「嗯,你的心思我知道了,你的意見我也會考慮的。其他人的意見我也要好好考慮,做一個通盤考慮。」

「太後深思明察。但老臣堅持,權力不能放鬆,奸人不能得隙。」

「我會深思熟慮的。你退下吧。」

幾天後,朝廷決定再次為官製改革召開會議,參加人員還是上次會議的重臣,不同的是,慈禧太後也將參加會議。

太後的參加,大大加強了這次會議的砝碼。這個在大清國舉足輕重的女人出席,將使這次會議舉足輕重。各派力量都在會議前摩拳擦掌,精心準備,要在會議上清晰闡明自己觀點,取得太後支持。誰能取得太後這個權威的支持,誰就能打敗對手,取得勝利。

會議開始了,慈禧太後坐在養心殿的寶座上,掃視群臣。「今天召集各位重臣來此,還是要議論官製改革事宜,大家暢所欲言,把心中的想法都說出來。」

大臣們開始發言,由於太後親臨,發言者都小心謹慎,仔細斟酌著吐出的詞句。

大臣們沒有想到的是,會議隻召開了不長時間,慈禧便擺擺玉手中止了發言。「剛才幾位臣工的意見,我仔細聽了,跟上次會議所爭論和最近臣工所上的有關奏折沒有什麼差異。我看就不必再多說了。依我之見,這個官製改革方案還需要修改一下。由誰來修改呢?」慈禧太後用銳利的目光掃視群臣。

重臣們雖然閱歷豐富,但此時都有些緊張。由誰來修改這個方案,就決定了那一派人物和觀點的勝利。大殿裡寂靜無聲。大臣們都屏住呼吸,等待著至高無上的太後發出命令。

「瞿鴻機。」太後的目光最後落在軍機大臣瞿鴻機瘦弱的身上。

「臣在。」瞿鴻機連忙起身躬首。

「就由你主持修改這個方案吧。」太後將案上的方案遞給瞿鴻機。

瞿鴻機趨步上前跪下接過方案,「臣遵旨。」老成持重的他布滿皺紋的臉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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