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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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回到家時,奶奶正把剛做好的豆瓣醬裝進玻璃罐子。回到c城後,皮皮隻給家裡打過一個電話,一來是因為賀蘭觿的突然出現讓皮皮十分興奮,急著幫他找回記憶,占住了她的時間;二來是因為皮皮不願意回家。雖然名義上嫁給了賀蘭靜霆,爸媽從沒見過這個女婿,他們覺得皮皮受騙了,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聽進去皮皮的各種借口,什麼賀蘭在海外做生意啦,生意遇到麻煩了,簽證有問題啦,航空公司罷工啦,遇到龍卷風啦……一年過後,明白人都知道她在忽悠,怕她難過也不揭破,隻是再也不提這個女婿了。

既然女婿不露麵,女婿在c城頂級富人區淥水山莊裡的宅子就是皮皮的,至少皮皮媽這麼認為。可惜閒庭街遠離市中,一家人要是住在那裡,每天再去城裡上班幾乎不可能。皮皮媽於是鼓動皮皮把閒庭街的宅子賣掉,這筆錢在市中心夠買好幾個高檔公寓,皮皮住一套、爸媽住一套,剩下的拿來出租,大家從此都不用工作了。如果再把宅子裡的古玩字畫拿去一賣,幾輩子都夠花了。如意算盤啪啪響,其實也不算異想天開:既然皮皮與賀蘭是合法夫妻,又沒簽任何婚前協議,賀蘭的財產當然就有一半屬於皮皮,她怎麼處置都可以。姑爺在國外滯留不歸,多半是有了二奶,沒準已經有孩子安家落戶了,原配拋之腦後,皮皮出於麵子死不承認而已。用腳趾頭想都是這邏輯呀:低調富豪一時沖動娶了小戶人家的女兒,不見家長,不來提親,一聲不吭地把證拿了,沒過多久就地蒸發了。就算舊社會娶妾也還要張羅一下呢,這不是明擺地瞧不起皮皮麼。姑爺如此不待見,怎麼花他的錢都無所謂——反正他有得是錢——也許這房產就是他在國外泡二奶扔給皮皮的安家費呢。媽媽跟皮皮說了自己的提議,言語中有種報仇雪恨的快感。

提議被皮皮一口否決,媽媽為此賭了幾天的氣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勸說女兒麵對現實,承認自己被男人拋棄,不要對這個婚姻再抱有任何幻想。皮皮聽罷五內催傷,與媽媽大吵一頓後獨自搬去閒庭街了,從此之後,隻在周末回家看看他們。

「唉喲餵,皮皮你回來了?」一看見孫女兒,奶奶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兒,高興地站起來。

「奶奶。」

奶奶打量了一眼皮皮,立即看出不對勁:「怎麼了?臉色這麼差?病了?」

「有點不舒服,想在床上躺一會兒。」皮皮虛弱地說。

「趕緊躺下。」奶奶陪著皮皮進了裡間。二十多年來皮皮一直與奶奶「同房」,祖孫倆感情深厚。搬走之後奶奶跟著皮皮去閒庭街住了幾個月,受不了山裡的濕氣又搬回來了。皮皮的床一直沒撤掉,隻在上麵堆放了兩個紙箱。奶奶打開櫥子找出床單迅速鋪好,皮皮在第一時間就倒在了床上,直把奶奶嚇了一跳。

「沒發燒啊。」她扌莫了扌莫皮皮的額頭,不僅不熱反而發涼。但皮皮看上去臉色蒼白、滿頭冷汗、渾身發抖、心跳飛快——不是病是什麼!

「皮皮,哪裡不舒服?我找你爸去,讓他帶你看醫生。」奶奶轉身要打電話。

「不用了奶奶。」皮皮輕輕地說,「是暈車,睡一會兒就好了。」

「怎麼會暈車呢?你從來不暈車呀。」

「我隻想躺一會兒……」

「也行。我去給你做薑湯,喝幾口,殺殺菌沒準兒就好了。」奶奶轉身去了廚房。

皮皮咬牙側臥在床上,隻覺得整個背部、頸部、包括後腦勺都像大火燒過一般地疼痛,仿佛被人揭了皮,又仿佛被千萬隻鋼針紮過,痛到沒辦法呼吸。

疼痛從賀蘭觿的車離開自己十分鍾之後就開始了。皮皮先頭並不在意,覺得可以忍受。畢竟她被「無明之火」燒過。賀蘭不是說過麼,被這種火燒過的人身上不會留有痕跡,但痛的感覺跟燒傷一模一樣。可是賀蘭將她鬆綁之後,她就一點也不痛了。皮皮於是想當然地以為無明之火雖然可怕,隻要離開火源就沒事了。

皮皮在劇痛中步行了半個小時,終於堅持不住地倒在路邊,一位好心的司機扶起她,把她送回家門。在路上,皮皮痛到緊咬牙關、不能說話,司機覺得很可憐,遞給她一瓶礦泉水。皮皮喝了一口,涼水進入體內,背部的灼痛略有減輕,她於是將冰涼的水瓶貼在火辣辣的後頸上。就這麼一路不斷的「冷敷」著,才勉強熬到終點。

接下來的三天,情況越來越糟。皮皮被疼痛折磨得神經過敏,通宵難寐,不能見光,不能聽聲,看見食物都想嘔吐。她開始迅速消瘦,瘦到顴骨突出、眼眶凹陷、身輕如燕。她不停地流汗,開始還強忍著□□,漸漸地就說起了胡話,一家人全都嚇壞了,要送皮皮去醫院急診,卻遭到她果斷拒絕、甚至威脅。爸爸想強行把她抱下床,手一碰到皮皮的身上,她就發狂尖叫,亂踢亂咬。

又這樣連續折騰了兩天,皮皮陷入到半昏迷狀態,半眯著眼,痛到睡不著,但也不清醒,皮皮媽摟著她哭了:「皮皮啊,別跟媽媽強了,媽媽帶你去醫院!」

「我不去……不管用……」皮皮迷迷乎乎地說。

「家麟來了。」奶奶說。

皮皮沒有力氣睜開眼,卻感到屋內飄來一股陌生的氣息,一個男人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邊不由分說地將她從床上抱起來。被他碰到的肌膚開始劇烈地疼痛,皮皮想尖叫,想回到床上,卻已經失去了叫喊的力氣。

「皮皮,你必須要去醫院。就算一時治不好,至少可以打止痛針啊!」家麟說道。

止、痛、針?

對啊!怎麼就沒想到有止痛針呢?——已吃下大把止疼片的皮皮知道止疼藥是無效的,但止痛針應當是不同的成份吧?也許有效呢?

皮皮想到這裡不再掙紮,居然自己站了起來,任由家麟將她扶到車上,送進了醫院。

醫生將皮皮檢查了半天,疼痛部位的表皮沒有變色、起泡、化膿、腫脹、發炎、發燙——沒有任何傷口或瘢痕。但據皮皮的描述,其痛苦的程度相當於二度燒傷。醫生懷疑皮皮的交感神經纖維受到損傷,但皮皮自己包括整個家族都沒有這種病史,其它的症狀也不像。皮皮有口難言,千求萬懇,醫生開了口服的鎮痛劑。藥一服下,皮皮頓時覺得好多了。她仍然很痛,但痛楚已變得可以忍受。整個過程家麟隻是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耐心地等著醫生檢查完畢。他替皮皮拿了藥,然後開車帶著她去了一家餐館。

「吃點東西吧,」他說,「你需要營養。」

賀蘭離去後不久,家麟曾向皮皮求過婚,被她拒絕了。對這個結果家麟並不感到意外,卻也從此不談愛情,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事業當中,迅速崛起成為c城地產界的新秀。每隔一段時間——尤其是節日——家麟一定會來看望皮皮。要是皮皮不在c城,他也會去看望皮皮的家人,請他們吃飯,給他們禮物,甚至帶他們去郊遊,有次皮皮爸膽結石發作,正巧皮皮去了北方,從護送、到住院、到開刀、前前後後十餘天,家麟全程照顧。可以這麼說,除了不是皮皮的丈夫,家麟一絲不苟地履行著女婿的責任。全家人不顧皮皮想與家麟保持距離的原則,跟準女婿越拉越攏,甚至把家裡的存款都拿出來放心交給家麟去投資。就這麼堅持了好幾年,兩人之間不愉快的往事很快就被原諒了。年輕人嘛,誰沒犯過錯呢?皮皮也不是十全十美呀。以陶家麟現在的身份,能這樣知錯能改、委屈求全、已經難能可貴了。家麟用誠意、毅力和決心終於為自己扳回了一局。與此對照,賀蘭的表現全都減成了負數。久而久之,高低立見,勝負已出。終於有一天,全家人當著皮皮的麵開起了小會,一致要求皮皮離開賀蘭,嫁給家麟。

哦,你們並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皮皮一麵搖頭一麵嘆息。賀蘭走後,皮皮最不願意見到的那個人就是家麟。如果不是為了家麟,賀蘭就不會受傷,就不會被趙鬆劫持,更不會在自己的麵前消失。皮皮可以原諒當初家麟的背叛,不能原諒自己在最危險的關頭竟然選擇犧牲賀蘭保住家麟。一切悲劇都起源於一個錯誤的念頭:她沒有關心過狐的世界,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隻是一廂情願地把賀蘭當作了阿拉丁神燈。皮皮恨自己對賀蘭的愛缺乏深度,甚至懇求老天的懲罰。

於是,懲罰來了……

忽然間皮皮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賀蘭觿又恨不起來了。甚至……一別數日,有點想念他了。如果賀蘭歸來的代價是讓她承受無明之火,她願意。

「最近……你似乎有很多思想鬥爭?」家麟問道。他點了幾樣皮皮愛吃的菜,故意回避了海鮮、韭菜、羊肉、筍之類的發物。餓了這些天終於緩過勁來,皮皮毫不客氣地大吃了起來。

「何以見得?」

「你經常自言自語。」

「是嗎?」

「就在剛才,你還用力地搖了搖頭,好像否決了一件什麼事。」

皮皮笑了。

「還痛嗎?」他看著她,柔聲問道。

「好多了,謝謝你。」

「再找個權威點的專家看看?」

「不用了。」皮皮指了指自己的包,「開了這麼多鎮痛劑,夠我用一段時間的了。」

「這隻能治標,不能治本。我怕你用多了產生藥物依賴。」

「放心吧,我會好起來的。」皮皮鎮定地說。

「皮皮,」家麟忽然握住了她的右手,將它拿到麵前仔細檢查,「你的手——好了?」

「對,忽然間就好了。」

「你能嫁給我嗎?」他凝視著她的臉,認真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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