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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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此刻的心情自然是寧死不屈,可如果讓英俊無敵的賀蘭觿突然在家人麵前變成一隻毛茸茸的大狐狸並且張開血盆大口——這大大超過了她的心理承受力。爸媽是何反應不知道,奶奶有心髒病,年前還發作過一回,一定嚇死過去。皮皮自找麻煩愛上狐族那是自尋死路、死不足惜,饒上家人朋友的性命就不對了。所以明知凶多吉少,她還是硬著頭皮跟著賀蘭上了汽車。

後座很寬,皮皮想自己坐起來,太虛弱身子軟軟地往下滑,賀蘭觿隻得抱住她,讓她橫躺在椅座上。於是乎皮皮的整個腦袋都倒在他的臂彎裡,臉埋在月匈前,好像吃奶的嬰兒。她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脖子,立即被祭司的大手摁住:「別亂動。」

「頭發纏在扣子上了。」

「我來吧。」

手指繞了幾圈,頭發撩開了。與幾天前的粗暴相比,他的動作很輕,皮皮轉過頭,遇見一道調侃的目光。

「還以為你要咬我呢。」他半笑不笑地說。

祭司大人渾身散發著醉人的氣息,音調充滿誘惑,這種親密、這種玩笑、這種呢喃耳語皮皮難以抵禦,內心的防線開始崩潰……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回憶幾分鍾前的各種痛、各種難受、各種尋死覓活,強迫自己憎恨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身體就像是坐了一趟站名為「疼痛」的地鐵,下了車,疼就沒了。

皮皮不禁想起當年賀蘭觿受傷時,躺在井中默默流血的日子以及自己照顧他的那些時光。賀蘭觿從不說痛,隻是默然承受。皮皮一天幫他換三次藥,看得見他身上可怖的咬傷,血不停地從撕裂的咬痕中流出來,究竟痛成什麼樣子,賀蘭觿拒絕描繪,她也無從得知。或許那時的他也中過無明之火,怕皮皮擔心沒有說。皮皮越想越多……

打成原形那一刻會痛嗎?她看過很多狼人的恐怖片,當人變成狼的那一刻是很痛的,痛到筋骨暴出、睚眥具裂、仿佛身體又長出了另一副骨骼,必須要用鐵璉把自己拴起來才不會胡亂咬人……

再說自己的確不能把無明之火的賬算到賀蘭觿的頭上,認真算的話還得感謝他的救命之恩。那咽喉腫痛不能吞咽也不知是無明之火的並發症,還是被祭司大人咬過的後果……不,不,不——皮皮拒絕這麼想下去,她正在找理由原諒他,而且已經開始原諒他了。

此時的賀蘭正用手機發著短信,不知道寫些什麼,隻聽見「嗒嗒嗒」的觸屏聲,「嗖」的一下,短信出去了,「叮」的一聲,回信來了,「嗖」、「叮」交替地響著,談論很熱烈的樣子。寬永死了,修鷳走了,千花失蹤了,祭司大人身邊的人都換了,生意也變了,他在跟誰交談呢?……大約過了十分鍾,指間「交談」方才結束。賀蘭觿將手機塞進口袋,將注意轉回到皮皮身上。

他剛要開口,皮皮忽然按住了他的嘴。

「別說話。」她說。

賀蘭觿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讓我睡一會兒。」她輕輕地說。

皮皮覺得,隻要不說話,賀蘭觿還是以前的賀蘭觿。一張嘴,他們就要吵架了。以前賀蘭觿就伶牙俐齒,每每爭吵都以皮皮張口結舌告終。如今皮皮談了幾年生意又是花店老板,也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兩強相遇,必是一場鏖戰。皮皮痛了這些天,累了,高高掛起免戰牌。

賀蘭觿果然沉默了。皮皮於是閉上眼。汽車忽然顛簸了一下,賀蘭的手臂緊緊地環住了她,不知為什麼,皮皮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就算睡夢中被祭司大人吃掉也無所謂,她很快睡著了。

皮皮醒來的時候床前電子鍾上顯示為淩晨四點,窗外黑乎乎的沒有半分動靜。她是被餓醒的,肚子咕咕亂叫,咽喉腫痛兩天粒米未進。睡了一覺精神好多了,飯沒吃體力仍然不足。皮皮坐起來打開床頭燈,發現自己穿著睡衣坐在閒庭街56號主臥室的大床上。屋裡隻有她一個人,賀蘭觿不知去向。這時,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有人幫她換過睡衣,照妖鏡呢?

她急得往床下一跳,腳一軟,摔在地上,發現地上扔著一件自己在病房裡穿著的混紡毛衣,是那種寬鬆式樣,兩個口袋都有拉璉。皮皮隔著厚厚的毛線一扌莫,裡麵有個圓圓的物件,掏出來一看正是那枚鏡子,不禁鬆了一口氣。趕緊放回口袋將毛衣披在身上站起來。見賀蘭的盲杖靠在床邊,順手拿來拄在手中向門外走去。

月光幽冷,庭中臘梅盛開,清香襲人。皮皮深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鼻腔裡好像灌進了一杯冷飲,身子打了個激靈,腦子更加清醒了。抬眼望去,遠處的屋頂積了薄雪,麟次高低的瓦麵上閃著銀光。夜空的繁星好像凍住一般,用手敲敲就能掉下。

就算在夜間,賀蘭觿的手杖也是隨身攜帶的。手杖放在床頭,他大約就在書房。果然,書房的燈亮著,東西廂房也都或明或暗地有著燈光。廚房在東麵不遠處,皮皮信步走過去推開門,裡麵燈火通明,彌漫著一股水蒸汽。一個女子穿著圍裙卷著袖子正在揉一個巨大麵團,卻是沙瀾方家的鍾沂。她顯然已經乾了好一會兒了,額頭有汗,臉也被灶火烤得紅撲撲的。

「早,王妃殿下!」鍾沂拍了拍手中的麵粉,微笑地打了一個招呼。

皮皮記得方梨花叫她「姐姐」,但她不姓方,跟方辛崍十分親密,看樣子是他的女朋友。賀蘭為了皮皮令辛崍斬掉一隻手,如果鍾沂真是辛崍的相好,隻怕不會放過自己吧?皮皮笑了笑,心裡卻起了防犯之心。

「早!叫我皮皮就好。」

鍾沂立即改口:「皮皮你是不是餓了?」

「有吃的嗎?」

「正給大夥兒做早飯呢,坐,包子已經好了,我給你端過來。」

皮皮看著灶上的三層冒著白氣的蒸屜,另外兩個大鍋裡咕咕作響不知煮的是什麼東西,雖然香氣撲鼻聞之可口……應當是狐族的食品吧?

「那個,解釋一下,」皮皮尷尬地說,「我……不是狐族。」

「我也不是。」鍾沂用筷子將一個大白包子從蒸屜裡夾出來,放到一個碟子上,端到皮皮麵前,「這是香噴噴的醬肉包子,豬肉餡的,嘗一個?」

「謝謝!」皮皮咬了一大口,果然皮薄餡大、醬濃味美、鍾沂的手藝非同小可,「真好吃!太香了!」

皮皮餓急了,也顧不著燙,三口並作兩口地吃著,隨口問道:「那你是什麼族?」

「我是冰奴,負責照料主人的起居。」

皮皮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用一種很自豪地語氣提到「冰奴」二字,心中納悶:「你的主人是——」

「方辛崍。」

我這是穿越了嗎?皮皮心想,鍾沂啊鍾沂,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你這麼勤勤懇懇地為主人服務圖的是什麼呀。

「你每天都要起這麼早嗎?」

「是啊。有這麼多人要吃飯,各有各的口味,如果不早起根本忙不過來。」鍾沂微笑地說,「沙瀾人挨不得餓,一餓準會出事兒,還是時時保證把他們餵飽比較好。」

說罷溜了一眼皮皮手中的戒指,羨慕地說:「這戒指我要有一個就好了。——至少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餓,也不用我來猜了。」

皮皮將戒指摘下來遞過去:「拿著,送給你。」

「不不不!」鍾沂連連擺手,「這是金鸐的東西,輕易不送人,我可不敢拿,他會吃了我的。」

見她一臉恐懼,皮皮聳聳肩,隻好將戒指戴了回去。

「別擔心,我有我的辦法,」鍾沂神秘地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麵拿出幾個玻璃罐子,「看,我做的乾糧和零食——」

一個玻璃罐裡碼著一些棒棒糖,用各色的糖紙包著:「這是八仙果。」另一罐裡的東西類似肉鬆:「這是龍須鬆。」

「管用嗎?」

「雞肝做的,餓了趕緊塞給他們。」鍾沂道,「實在不行還可以跑,我跑得可快了,一千米兩分五十二秒。」

「哇!好強!」

皮皮心想,還能不快麼,不快還不給吃了啊!轉念一想又蔫了。這鍾沂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看氣質不像苦出身,論談吐也是讀過書的——無論哪點都能秒殺自己哇。這麼能乾也隻混得個冰奴——這冰奴的門檻也忒高了吧!皮皮一下子頹了,自卑感油然而生。

見皮皮吃完了肉包,鍾沂又殷勤地給她夾了兩個,還盛來一碗稀飯:「再吃點!喝點小米粥吧?很補的。——慢慢吃,我去庫房拿點菜。」說罷轉身出門了。

「好吶!謝謝你鍾沂!」皮皮對著她的背影說道。

小米粥香糯膩滑,皮皮就著肉包子喝完,頓覺精神倍漲,手足總算恢復了力氣,於是拿著手杖站起來回房。

出門左走,庭院中多了一道白白的霧氣,山間氣候異常,往往在淩晨時分回暖,霧氣大約是積雪融化所致,果然對麵清水脊上點點滴滴地往下滴水,一旁臘梅花枝淩亂地伸進廊中。皮皮想起臥室的插花好些天沒換水,早已枯了,不如掰下幾枝插瓶,於是不顧石欄冰涼,赤腳爬上去。花枝太硬,半天掰扯不斷,正想著要不要回去拿把剪刀,一隻手伸過來,幫她掰斷花枝,皮皮霍然轉身,見賀蘭觿站在自己身後,穿著那件黑色的睡衣,淡淡地道:「吃飽了?」

皮皮忍不住打了一個嗝,被冷氣一嗆,又沖著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鼻涕口水噴了他的一臉。祭司大人居然沒有發怒,也沒有用手擦。

「對不起。」皮皮用袖子幫他擦了擦臉,擦了兩下,賀蘭觿板著臉避開了。

「你找我?」她問。

「我找手杖。」

皮皮訕訕地將手杖還給他,兩人向臥室走去。

「院子裡住了多少人?」

「七位。」

「忍心讓鍾沂一個女生給這麼多人做飯?」

仿佛這是一個很無聊的問題,賀蘭觿怔了一下,既而答道:「挺忍心的。」

「不公平!」

「沙瀾族的家事我不管。有人想吃,有人願做,就這麼簡單。」

「怎麼可能是自願呢?還不是你們逼的?」皮皮冷笑,「也許她身上也被你們燒過一把無明之火吧!」

這話還沒講完,她身子就被賀蘭觿揪了起來,雙腳立即懸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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